按照俄国国内的情况来说，这待遇非常优厚。当下俄国工人的平均年工资大约在180卢布上下，而当上工人对俄国中下贫农来说已经算是一份收入颇多的职业了，由此对比可见，售货员基本是属于底层中的高收入职业。
“嗯……这样，你说的巡查制度我觉得完全可以，但还不够……”
按照维特的说法，因为酒类垄断专卖这个制度在俄国社会上下都受到攻击，所以他有意于提高烈酒垄断组织的员工待遇来证明国家政府做得比以前的私人企业要更好，所以尼古拉还知道了，先前斯摩棱斯克省的国营酒厂工人不仅收入比那些有牌照的私人酒厂工人收入更高，工人、职员及其家庭成员还能享受免费医疗、免费教育，工人图书馆、学校、廉价商店、陪同住房，应有尽有。
也就是说，伏特加专卖不仅给政府创造了一项巨额营收的税种，还给政府背景的垄断企业上上下下员工全都配套了远超当下俄国私人企业的待遇标准。
“不如这样，把售货员的工资削减三分之一，然后被砍去的这部分工资用他们售出烈酒金额的一部分利润作为提成，但提成的上限应该考虑到各地伏特加的销售情况，各省可以差异化定制。”
尼古拉上辈子就来自内卷大国，这些小技巧全都熟记于心了。
他的方案就是把旱涝保收的那部分先砍到让人可以生活但绝对不舒服的情况，然后再搞个相对看上去公平的勤劳激励机制，但这个机制吧……除非铁人才能达到理论的激励上限，最后再美其名曰说国企也不能养懒人，勤劳吃苦才能致富嘛。
“这样的话，恐怕……”
尼古拉现在也看出来维特的心思在哪里了，估计是因为他已经位极人臣，个人政治生涯到顶了，所以他现在更关心起国家和人民了。
国家的未来，如今的工业化如火如荼，暂时不用太过急切，所以他开始用手头上的资源搞起福利优待人民，图个名誉。
“中国有句古话叫升米恩，斗米仇。提高俄国臣民的待遇固然是我，以及任何政府工作的官员应该做到的事情，但假如过早让人民进入福利社会，只会让他们懒惰，失去奋斗的动力，那么俄国社会的进步就会慢下去了。”
尼古拉的话说得差点自己都信了，不过维特这套福利企业靠的是刮全国人民喝高价伏特加的钱养出来的，所以与其肥了一小撮幸福的国企员工，倒不如更大化压榨，全收进国库大力投资、生产，等未来真的富裕了再抠出来点钱发发福利也不是不行。
“……是的，陛下。”
维特心想沙皇怎么搞得跟黑心资本家一样了，难道是因为之前我老是说俄国太穷了，财政运转太困难了，现在皇帝陛下穷疯了？
人心隔肚皮，君臣心里各自想着不一样的事情结束了这一天。
在莫吉缪夫省首府的第七天，尼古
拉的秘书才带来了最新的走访消息。
“陛下，那个工厂主终于松口了。”
可能是因为维特在莫吉缪夫城的那番动作让这个私营酒厂的老板认识到了，皇帝陛下身边的大臣动动嘴皮子，就是省政府的大地震，那沙皇身边的秘书，不也得是个人物？
所以一番私下的秘密招待之后，原本还藏着掖着的工厂主便说了一些当下比较流行的政府里的发财小窍门。
首先，他确实是靠一些手段润滑了和省里负责分配各酒厂原料官员的关系。但也不是直接塞进去，因为政府里还是有各种监察、纪律执法人士的。
所以他会定期给圣彼得堡的贴现贸易银行的一家工业投资公司购买一笔企业咨询费，不用多说要求，这家公司估计就是与政府内部人士沾亲带故的人开设的。
这还只是第一招障眼法，之后工厂主还大倒苦水，说他去年卖给政府的酒应该收回来的钱还没到。不是说不还了，就是扣在政府那里，拖个半年一年才发过来。
按照他的说法，几乎每家私营酒厂都有被扣押资金的操作，这么估摸着算下来，得有个上百万卢布了。
现在俄国采取的是金本位，俄国银行的存款利率普遍可以做到稳定增值，那么就算这笔钱啥也不干，单单存进银行，那小半年也能多出个好几万卢布的利息了。
至于利息去了哪里，那就不好说了。
除了以上两种之外，让工厂主请客吃饭、代劳之类的小事更是不用多提。
果然是智慧在民间啊，尼古拉表示自己算是开了眼了。
第七章，万众期待的20世纪
“这算是贪污吗？”
尼古拉对站在身边的国务秘书询问说。
“严格来说，这种行为都没有违反《法律汇编》的规定，但是具体处置中存在非常明显的违规行为，所以只能算渎职。”
那就是制度性腐败，尼古拉心想。
“辛苦你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你先下去吧。”
尼古拉叹了口气摆摆手，准备晚上自己躺床上的时候再考虑考虑，不过国务秘书倒是有些迟疑，顿足片刻后他继续说道：“陛下，我有一些话想与你说。”
“请说。”
“还请陛下不要因为我的言论而感到生气。”
“你放心，不会。”
尼古拉应允后，这位矮胖的国务秘书才大胆说道：
“……陛下，您看我已经五十多岁了。最早在特维尔省当过省长办公厅的秘书，所以对地方行政都有所掌握。”
“嗯……”
“在我看来，如今莫吉缪夫省内发生的这些事件，毋庸置疑是一种滥用职权的罪责，但比较我刚刚进入政府部门工作的时候，已经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进步了。”
“进步？”
尼古拉抬头看了看国务秘书的神色，发现他确实是坚定地说，才诧异地回话。
“在我那个时候的省级机构，凡是遇到当地的商人或者企业，需要办理一些事务，几乎所有的政府工作都是明码标价的。一张执照是几万乃至十几万卢布，每个部门之间还要打点。不仅仅不给钱就拿不到任何的结果，而且处理起来的效率还特别得迟缓，要是遇到逢年过节或者政府假期，那就更是等到天荒地老。”
“你是想说，虽然莫吉缪夫省的机构，虽然会拿钱，但至少有工作效率？”
“陛下明智，在您的统治下，各地的工厂明显比我年轻的时候多得多了。在当时，各个政府机构完全是把商人和企业家当成待宰的羔羊要吃干抹净的。”
这个国务秘书五十来岁，进入官场差不多是二十多，那么就是三十年前刚刚农奴制解放那会儿了。
对俄国来说，那也是资本主义刚刚进入俄罗斯大地的时候，封建官僚把资本家骗过来关门打狗好像也的确如此。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好好想想的。”
“是的，陛下。”
这次交谈过去了一夜后，按照计划，这个时间尼古拉应该已经离开莫吉缪夫省了，不过现在他还在与维特交谈中。
“这件事的确是俄国的老问题了。”
在听取皇帝陛下的见闻后，维特非常坦诚地承认，在俄国这样具有浓厚专制风气的官僚政府中，俄国资本家的企业活动是在负重前行。
“在我上台的时候，俄国的大小企业就不得不和政府的各个部门打交道，从最基层的行政部门开始，一直到国家的最高机关，而且每个部门对待资本主义和工业的态度都个不一致，完全依靠与掌管各个部门的大臣的个人喜好决定。所以耗费的时间甚巨，且法度也不健全。”
不过在维特的口中，这件事还是给说成丧事喜办了，逻辑与上文中国务秘书谈及的内容类似。
“重叠拖沓的官僚机构和腐朽迟缓的官僚作风，在陛下您的统治下，已经有一阵新风吹
淡了，这无疑是巨大的改变，但任何改变都需要时间积累，只要能够将资本主义在俄国的发展当作一件必须而为之的事情，而不是视之为洪水猛兽，那么这些问题终究会得到彻底地改变。”
站在一边的国务秘书也打圆场说，他已经联络国家监察使来负责调查当地的徇私舞弊了。
事已至此，尼古拉也借坡下驴地点头了。
“那你说，什么时候俄国才能得到完全的改变呢？”
等上了专列后，伴随着悠扬的汽笛声和车厢微微晃动的声响，尼古拉有意无意地询问坐在一旁的维特。
“陛下，如果您是说像英国或者德国那样纪律严密的公务员系统的话，可能需要一两代人的努力。”
不知道我能不能活这么久，尼古拉心里嘀咕了一句。
对酒类垄断专卖制度的考察基本告一段落了，之后维特打算在查漏补缺后把这个制度完全推行到全国。
在回到圣彼得堡的路上，随行的法国财政部专员也和尼古拉产生了一段交流。
除了俄国内部的反馈之外，尼古拉也好奇外国人是怎么看待这个制度的。
“尊敬的沙皇陛下，我认为这个改革站在国家的立场出发，无疑是非常优异的，而且会取得极佳的成果，但是这个制度无法在法国取得一样的效果。”
“哦？请您说下去。”
“虽然这个制度是毋庸置疑的有效，但要取得这种效果，那么在进行改革的国家就必须要有一位可以独断专行的君主，这位君主不仅仅要具有一言九鼎的权力，而且不会畏惧社会上的压力。”
“你是觉得，这个制度在法国无法推行？”
“是的，假如这个制度要在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推行的话，那简直不可想象，就好比是让法国所有的上流社会人物和富裕阶层把自己的钱无私地交给国家一样。无论如何，法国国会是无法通过这种制度的。”
当然，法国的财政专员倒也不是羡慕俄国的制度具有什么优越性，他是觉得第三共和国的总统权力太小了，以至于国家一直处于议会斗争中，没有什么人物可以让法国人万众一心。
1899年10月初，尼古拉回到了圣彼得堡。
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内务大臣斯维亚托波尔克-米尔斯基公爵也从英国伦敦回到了圣彼得堡。
斯维亚托波尔克-米尔斯基公爵这次前往英国的目的和维特先前去西欧的动机类似，都是和欧洲的各种工业公司签订一系列的协定，其中一项工程是在圣彼得堡修建城际铁路来提高圣彼得堡的交通效率。
等尼古拉回到圣彼得堡后，他就立马打报告将这些事呈报给了沙皇。
之后无事。
1899年渐渐走向了最末。
对于维多利亚时代的欧洲人，在普遍享受了长达三十年的和平后，他们对20世纪充满了各种浪漫的幻想，技术进步、经济繁荣、文明昌盛，几乎所有人在1899年的12月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揭开20世纪的神秘面纱。
可是所有欧洲人没有想象到的是，20世纪的帷幕下还布满了两种前所未有的情景：“战争”与“革命”。
而1900年初，战争从远东开始。
第八章，维特体制下的繁荣与阴影
尼古拉对1900年的记忆始于1899年12月31日在冬宫举行的盛大迎新元旦晚会。
冬宫灯火辉煌的大厅下，众人随着乐曲翩翩起舞，可谓是喜气洋洋。
还有什么烦扰可以让人不乐观起来的呢？
过去的五年中俄国的经济增长令人印象深刻。
在工业领域，俄国的工厂工人和矿工规模翻了一倍有余，工业产值也达到了同等幅度的增长；在钢铁、煤和石油产量上，俄国的数据已经赶上了西欧工业化国家的水平。
截止至1899年12月，俄国的钢铁产量已经达到了273万吨，仅次于美、德、英；煤炭产量为世界第六，随着南俄顿巴斯煤田的开发，增长前景可观；石油产量世界第一，俄国石油在欧洲市场上更胜于美国的标准石油。
由于俄国跟随西欧步伐，确立了金本位。从1895年开始，外国工业集团和金融财团在俄国的投资开始出现了狂热的局面。
这些外资主要来自于法国和比利时，外国企业和资本在以圣彼得堡为中心的波罗的海西北地区、乌克兰新兴的南俄工业区以及巴库为中心的高加索石油产区成立新的冶金、机械制造业、电气设备、石油化工等工业企业。
光是这5年中，就成立了329家外资企业，而过去43年一共只有68家外资公司作为对比。
可以说俄国新增长的工业数据中，很大一部分是在外国资本、外国技术和外国工程师的帮助下建立起来的。
90年代还是俄国铁路修建热潮的又一个高峰。
法国
的中产阶级热衷于把节衣缩食存下来的储蓄兑换成铁路建设债券和国家债券来保证财富的稳定增长，而巴黎的金融报刊记者又多是收了维特从财政部拨款的特别赞助金的无良媒体。所以在见钱眼开的报纸大力鼓吹下，俄国的铁路债券和国家债券成为了法国市民和中产阶级热捧的脱销金融产品。
俄国过去十年中，平均每年3500俄里的铁路修建活动，几乎一半的资金基础是建立在法国工薪阶层的储蓄上。
到了1899年12月，俄国的铁路总里程已经达到了5万公里。
俄国农业取得的成绩同样值得瞩目。
在过去五年里，有超过100万的农户将800余万俄亩的村社土地划为了个人私有，其中村社农民退社的高峰在白俄罗斯和乌克兰地区，这里的俄国村社传统较少，普遍接受的是个体户、小农意识，所以没有发生多少农民骚乱。
下游伏尔加河地区和西西伯利亚地区的村社也普遍进入解体状态，在以上四个区域中，也是富农规模增长最快的地区。
在抛弃了过去村社维护农民获得相对平等的贫困生活这种想法后，效率、经营的意识、阶级分化也很快席卷了俄国的农村世界。
根据农业部门的统计，拥有4匹或以上耕马的农户（富农）数量正在逐年减少，而没有耕马或者只有一匹耕马的贫困农户数量显著增加。但是富农所生产的粮食产量和商品粮的比例屡创新高。
由于俄国冶金工业的扩张，俄国农民手里铁制的生产工具数量也在扩大，因此平均而言，俄国的粮食产量都获得了至少10%以上的增长。
土地流动和阶级分化带来了破产的农民。于是随着人口流动的自由，为了缓解欧洲地区农业人口相对于耕地面积的过剩，维特还组织了大规模的移民活动。
移民的主要流动目的地是西西伯利亚地区和草原哈萨克地区。
每年平均有30万移民进入这些人力资源不太丰富的地区，于是新的社会生产活动也随之繁荣起来。
维特喜欢把俄国发生的这一切改变称之为是一场没有流血的“革命”，这么说也不无道理，至少欧洲的经济学家们已经有一些人断言，俄国经历了一场货真价实的工业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