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往利群心情更是复杂，难不成自己那天说了那么多，陛下就一点也没听进去。
一想到前方一战实在惨烈，晋王和自己那儿子一直都没有消息，他心中甚是忧心，毕竟许多人已经陆续逃回了都城，而兵马大元帅一直没回来，这实在不能让人往好处想。
更没有人会愚蠢的说上一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因为战场上的没有消息，大多数都是死了，或者被俘虏了。
不过没消息也是没办法的事，有人确实看见晋王殿下带着好几千骑往北面跑，但谁又能看见，跟着晋王往北面逃的所有人都死了呢？
但事到如今，这场大战为什么打起来了？为什么二十万对十万还打输了？晋王究竟是死了还是被俘虏了？好像都不是很重要。
因为眼下最重要的，似乎是如何面对即将杀到这里的府州军，这才是眼下最值得考虑的难题。
李乾顺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宰辅房当户，但感觉这老家伙上回不太聪明的样子，还是将目光投向了兵部尚书往利群。
“往利爱卿，如今这局面，你可有计策？”
往利群吐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不过往利群只能在心中这样想，毕竟如今提出讲和一事，明显是在责备李乾顺为什么不同意讲和。
责备天子？怕是闲死的不够快。
往利群上前两步，淡然进言道：“陛下，臣没有计策，只有建议。”
“是何建议？爱卿不妨说来听听。”李乾顺语气客气，毕竟危急关头，真正能帮他出谋划策的大臣并不多，往利群算是一个。
只听往利群淡淡说道：“陛下，府州军下一个目标一定是都城，所以臣建议陛下早些离开都城，暂避其锋芒。待府州军撤离，再回都城重掌大局。”
“不可，万万不可。”李乾顺还未说话，宰辅房当户已经第一个反对往利群的话，此时的他，双腿居然不像方才一样哆嗦了，抬头对李乾顺说，“陛下若是离开了都城，都城群龙无首，如何能守？若是守不住，这都城三十万百姓又该如何是好？”
李乾顺其实一听见晋王大败之时，早就有逃的打算，此时见往利群给自己逃跑的台阶，心中还挺高兴，没想到这房当户这个时候突然跳出来站在道德制高点，用都城三十万百姓说事，着实让人厌恶。
主战打输了也就算了，现在还想挡人活路，李乾顺越想越气，却还是尽量压制心中的怒火，看向房当户反问道：“那依卿所见，是不是朕留在都城，都城就一定能守住？”
房当户被问得一顿，因为这问得也太无语了些。
什么叫一定能守住，谁知道守不守得住，但天子都跑了，军心涣散，还有多少人愿意拼命去守这座都城。
不知该如何回答李乾顺的话，房当户索性不去正面回答，而是跪倒在地苦苦求道：“陛下三思啊，帝都可是三十万百姓。”
李乾顺见房当户再次提起三十万百姓，愤怒之下，厉声喝道：“住口，你让朕留在这里，莫非是希望朕被这些贼军掳走不成？还是你不仅脑子不够用了，也看不见宋辽天子的前车之鉴？”
话说到这里，房当户若是还要再劝，那就真的是作死了。
此时的房当户，竟想到了自己那败家子。也许自己那败家子让自己辞官回乡避难也是对的。
毕竟连天子都不在意这三十万条人命，自己如此苦口婆心又能有什么用呢？
他想通了，辞官逃离都城，现在就辞。
怎料自己刚想开口辞官，李乾顺就说道：“房当爱卿居然如此说，那这守城的大任，朕就全权交与你，可莫要辜负了朕的信任。”
第191章 临城3
兵部尚书府。
李沐椿在长廊上漫无目的地徘徊着，绝色的容颜上满是忧虑，这样的状态，自前方战败的消息传到都城算起，已经保持了整整一日的时间。
这期间，她也曾亲自去见那些从前线打了败仗回到都城的将领，甚至是小兵，见到就问李察哥和先锋官往利云的消息。
许多人的回答都是不知道，但少数人对他说李察哥和往利云一同往北面跑了，只是跑没跑掉没人知道。
侍女桃红见李沐椿徘徊着，也只能皱着眉头跟在身旁，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李沐椿。
这时，早朝回来的往利群从走廊另一头相向走来，临近，李沐椿先开口问候：“公父。”
往利群点点头以作回应，脸色亦有一抹愁容。
他往利群一代单传，只有往利云这样一个儿子，此时前方发生了这种惨烈的大败战，自家儿子现如今生死不明，他不比李沐椿轻松。
“郡主，府州军要来了，继续留在都城不安全，你收拾东西马上进宫，跟着陛下一起走吧。”
李沐椿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惊讶：“陛下要走？”
桃红也是满脸惊讶，连她都知道这种情况下，天子离开帝都很大程度上就是意味着帝都守不住即将到来的府州军。
不过想到连二十万西夏精锐都挡不住府州军，这都城守不住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想，陛下此时选择离开都城，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是的。”往利群点点头，也不多做解释，继续道，“事不宜迟，郡主快些收拾然后进宫吧。晚些，怕是赶不上了。”
李沐椿怎会不知陛下此时选择离开都城是权宜之计，甚至没有什么不应该，毕竟一国天子若是落入府州军手中意味着什么，她能想清楚。
只是他不敢想象都城被攻破之后的情形。而陛下选择离开，都城被攻破的可能性只会越大。
宋人的靖康之耻过去还不到一年，女真人攻破宋朝都城时，那些妃子公主的遭遇她也听说了些，那是她这种皇室身份的女性最大的噩梦。
府州贼军，又能比那些女真人仁慈多少。她不会去比较，更不会对府州军心存幻想。
城破，对她来说，只能有两种结果。
死，或者悲惨地活着。
只是她还想留在这里等最重要的两个人回来，李沐椿相信，只要那两个人还活着，就一定会回到都城，回来找她。
若是他们两人都死了，自己活着好像也没有了意思，那离不离开都城，似乎也不重要了。
大不了等府州军攻破都城的时候，自己上吊自尽就是了，兴许还能去陪那两人。
如此想着，她淡淡开口说道：“公父，我哪也不走，就留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往利群知道李沐椿说的他们是谁，但为了李沐椿的安危，他还是继续劝道：“郡主，你留在这里，若是他们一直不回来，府州军攻破了都城该如何是好？”
“我意已决，恳请您莫要再劝。”
往利群刚想说如果李察哥和往利云还活着，只是回不来都城，而她留在这里出了事怎么办？
一名身着铠甲的侍卫就快步走向了这里，临近之后拱手禀道：“大人，郡主，门外出现一名兵士，自称是前线下来的士卒，知道晋王殿下的消息，想要当面告知郡主。”
闻言，李沐椿原本暗淡的双眼猛然一亮，快步朝府门走去，桃红紧跟其后。
之前李沐椿去见那些从前线下来的士兵时，就说过谁要是知道李察哥和往利云的消息就第一时间去兵部尚书府告诉她，甚至还给出赏银的承诺。
想来门外之人，也是为了赏银而来。
否则晋王的消息，他应该直接想办法告诉陛下，或者告诉身边将领，让身边将领将晋王的消息告诉给陛下。
往利群心系自家儿子安危，也快步跟了上去。
毕竟晋王的消息，可能也等同于往利云的消息。
当然了，就算只有晋王的消息，他也很在意，或者说都城的所有人，包括陛下都很在意晋王的消息。
几人来到门口，就看见门外站着的一人看着他们，或者说是看向李沐椿。
这人身上盔甲被血染得暗红，贼眉鼠眼的脸庞还有一些血滞，见到李沐椿和一身官服的兵部尚书往利群，微微弓着腰恭敬说道：“在下参见郡主，参见尚书大人。”
李沐椿也不说免礼，急忙问道：“你知道我爹的消息？”
士卒顿了顿，心想自己要不要先领赏再说事。但想想尚书大人也在这里，他还是没敢开口要赏银，缓缓回道：“回郡主的话，在下是晋王殿下亲兵营的人，那日我等护着殿下往北面逃。只是那些贼军穷追不舍，晋王殿下最终还是被俘了。”
“我爹还活着？”李沐椿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虽然被俘，但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回来的机会。
士卒见李沐椿听见晋王殿下被俘了还一脸惊喜，再次顿了顿，但想一想也能明白李沐椿为何惊喜。
毕竟那场大战的惨烈程度，活着确实不容易，即使一些人扔掉武器投降，还不是被乱刀砍死。
俘虏，似乎只有晋王殿下一个，貌似那场大战也只有晋王殿下有活着当俘虏的资格，这是他趴在死人堆里装死时看到的。
“晋王殿下确实还活着，在下亲眼所见。”
李沐椿又问：“那你有没有看见先锋官？”
往利云与李沐椿结为夫妻，都城几乎无人不知，这些士卒也不例外。
毕竟郡主李沐椿容颜无双，往利云将帅之才，两人又都出生高贵，可谓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传为都城佳话。
当然了，这段佳话能让这么多人知道，少不了一人，那就是宰辅大人家的那位败家子，他是这段佳话里的笑话。
想到往利云带着先锋营冲过去的那一幕，士卒还是没有立即回答，他看了看李沐椿，又看了看往利群，不知该怎么告诉他们这个坏消息。
在他看来，往利云十死无生，即使他没能亲自看见。毕竟往利云不会像自己一样装死，也没有自己会装死。
见这士卒一脸犹豫，又似乎知道些什么，李沐椿和往利群只觉心里一沉，那是很不好的感觉。
第192章 临城4
往利群看着士卒犹豫不言的样子，稳了稳心神，做好了一些心理准备，开口问道：“说吧，我儿怎么了”
“往利将军，他，他……”士卒最终还是努力吐出了四个字，“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这是士卒的回答。
但是不是九死一生，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只是不愿直接对二人说往利云死了。
再说了，没看见往利云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敢胡乱断定往利云的生死。
闻言，李沐椿猛然踉跄后退两步，侍女桃红上前扶住了她，担忧出声：“郡主。”
往利群脸色也暗淡下来，有些不敢相信，或是不愿意相信这个消息，即使这个消息是九死一生，还有着一分生的希望。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再次问道：“说说你看到的具体情况。”
士卒闻言，连忙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从大战的开始，晋王李察哥北逃，往利云带着先锋营断后，最后晋王还是被抓，说了一遍。
往利群和李沐椿听完，就能自己去想像往利云是个什么情况，两人的心更是一沉到底。
一个是自己最为得意的独子，一个是自己最为思恋的夫君，可现如今，就这么死在了战场上，连尸体都不知道在哪，容不得他们不悲伤。
两行清泪从李沐椿的脸颊上滑落，自己日日夜夜忧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往利群状态也不好，但还是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出自己难过崩溃的一幕，他看向桃红说道：“桃红，扶郡主回去。”
“是。”
看着李沐椿走进门的背影，士卒想提赏银的事，但见到两人听到往利云的消息，都一副难过的样子，还是忍住没有去提。
李沐椿走后，往利群又问道：“居然你说让都死了，那你是怎么逃回来的？”
士卒见往利群这么问，连忙跪下说道：“回大人的话，在下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连夜回到都城，就是想将晋王殿下被俘的消息告知大人，告知陛下。”
往利群也没多问，即使这个贼眉鼠眼的士卒看起来像个怕死的逃兵。见士卒如此狼狈的模样，他从口袋里拿出几锭银子，递给了他：“辛苦了，本官会将晋王的事告知陛下，这是赏你的。”
士卒看着往利群手中的银子，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伸出了双手接住了银子，嘴上说着谢。
温馨的房中，铜镜前。
李沐椿静静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声，只有默默地流泪和无声抽泣。
门外，响起了侍女桃红的声音：“郡主，七公主来了。”
李沐椿闻言，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起身去开门。
七公主李雨桐，年方二八，长相清纯，此时的模样有些着急，见李沐椿开门，也没注意看李沐椿哭花的妆容，直接说道：“沐椿姐，快跟我进宫，然后我们跟着父皇一起离开都城。”
李雨桐说完，才注意到李沐椿脸上有些不对，眼睛微红，像是哭过，又关切地问道：“沐椿姐，你刚刚哭了？是不是晋王叔和往利云……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