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超饮了一口热茶,重重叹了一口气,没有先说话的意思。
房当户看到了颇超的叹气,也知道筹集金银的困难,却还是问道:“不知,筹集到了多少金银。”
“金银,都不到对方所说数目的一半。”颇超说完又重重吐了一口气,“这已经是眼下能筹集到的所有金银,只希望府州军不要咄咄逼人。”
洪福客栈。
二楼客房。
透过窗户,杨义望着外面的景象。
下着小雨,长街上的行人很少。
这一刻,他想到了之前长街上发生的事,侍卫军挨家挨户收刮金银的场景。让他不免产生些许感慨。
他自小习武,考过学,中了进士,因为没有背景人脉,只能在小县城当一个九品小县尉,可谓不得志。
但认识他的人,都会夸上一句,文武双全,包括他最为敬仰的将军也这样说过。
作为儒家弟子,不管是造反,还是侵略,他心中总是复杂的,但好在他从未动摇过心中的信念,而这一份信念来自那位已经天下闻名的叶将军。
他始终认为,自己没跟错人,自家将军也一次次向他证实了这一点。
另一边,兵部尚书府的门前。
李沐椿撑着油纸伞,面对着往利群,心中有愧,为了自己的父亲,她选择去府州贼军的营寨。
往利群脸上则流露出些许无奈,对于这个儿媳的选择,他没有异议,也能理解李沐椿的选择。
“郡主,你走吧,离开尚书府,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忘掉……”往利群说到这顿了顿,“忘掉他,你还年轻,不该为他守一辈子活寡,这对你太不公平。”
李沐椿闻言,只觉心中一阵绞痛,微微抽泣道:“是我对不起他。”
“郡主不必这样想,他就这样走了,应该是他对不起郡主才是。”
撑着油纸伞,彷徨在人少寂寥的雨巷。
凄凉,冷清,又惆怅。
洪福客栈前厅。
长桌上,四人围坐。
一边是杨义和张平,一边则是房当户与颇超。
房当户一脸无奈地说道:“想必贵使也看见了,我们已经筹集了全城的金银,只是数目仍未到达贵使所说的数目,希望贵使能够通融通融。”
杨义一脸铁青,不过这也是他意料之内的事情,于是不答反问:“筹集了多少金银?”
颇超不动声色地回答:“黄金八万两,白银七十万两。”
张平闻言皱起了眉头,不客气地说道:“还不到一半,你党项都城有这么穷吗?”
颇超闻言,心中有气,却还是不敢怼回去,只得无视张平的话语,而是看着杨义,等着杨义的回答。
他也看出来了,那矮个中年人做不了主,只是借着有府州军撑腰口无遮拦,无需在意其言语之嘲讽,真正能做主的一直是那位名为杨义的青年使者。
而此时的杨义,也在思索着这个赔偿数字。
在他看来,这确实已经不少了,而且叶凡让他来谈,让他自己跟党项人谈赔偿金银,他也在想自己该怎么谈才能让叶凡满意。
府州军不缺粮,所以杨义没谈粮食的问题,府州军也不要地,杨义也没有谈割地的事。
只要金银,对方也确实去筹集了,虽然不到之前所说数目的一半,但也已经接近了自己心中的预期。
“通不通融,我说了不算,还是得看我家将军的意思。不过只要这真是兴庆城所有的金银,我可以在我家将军面前为你们多说几句话。”
房当户一听杨义这么说,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保证道:“贵使,我保证,这确实已是我兴庆城所有的金银,还请贵使带着金银回去之后,劝你家将军撤军东归,以促成双方的此次议和。”
杨义点点头,表示听到了房当户的话。
出了洪福客栈,杨义和张平便看到了十几辆依次停在门口的马车。
除了最前方的两辆坐人的马车外,其余都是装满金银的马车。
当然了,金银并未裸露,而是用长布盖着。
杨义扭头看了眼张平,吩咐道:“去看看。”
张平心领神会,便跑去检查马车上的金银。
当他看到一车车金银后,眼中放着光,一直笑着的嘴巴合不拢。
房当户和颇超见状,心中不由更生不舍之意,这就是战败的下场,只得任人宰割,还得默默受着。
没多久,张平跑到杨义身前,笑着禀道:“杨将军,金银没问题。”
杨义点点头,然后说道:“走吧。”
说着便迈步朝最前方的那辆马车走去,房当户和颇超紧跟其后,算是送别。
当然了,房当户和颇超都是兴庆城的最为重要的人,自不会跟着去府州军营寨,只能派五百侍卫军护送着金银和来使回去。
经过前方第二辆马车时,杨义发现这里马车周围的护卫较多,便出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房当户跟着杨义身后,知道杨义问什么,心情有些复杂地答道:“里面是郡主。”
杨义闻言,这才回想起来,昨日这郡主可是说过要跟着去的,没想到已经早早在这里等待。
杨义也没有多想,上了最前方的那辆马车,张平也跟着上去。
就在队伍刚刚启程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郡主,你不可以去敌方军营。晋王殿下的事,我可以帮你再想想办法。总之,你不能去,就算去了,他们也不会放人,郡主这又是何苦呢?”
马车内的杨义掀开车窗帘子,没能看到后面房当杰对着李沐椿坐着的马车喊话的情况,也无需去看,而是对车窗外的房当户和颇超问道:“何事?”
第206章 为父进贼营3
房当户一看拦路闹事的是自家儿子,眉头不由一皱,然后对马车里的杨义回道:“贵使莫要在意,一点小事,我这就去处理。”
房当户说着,就朝自家那还在嚷嚷的儿子走去,近前,没好气地说道:“你这逆子,又想做什么?”
房当杰看了眼自家老爹,又看向了身前的马车:“爹,郡主她不能跟着去啊。”
“这与你无关。”房当户一脸怒容,朝一旁的两名侍卫军士卒说道,“把他带走,莫要误了大事。”
“是,大人。”
两名侍卫军士卒说着就上前架走了一直挣扎,一直破口大骂,一直朝马车里的李沐椿说着不要去的话语。
小小的插曲之后,车队继续前行。
从始至终,马车里的李沐椿没有掀开车窗帘子,没有朝外看上一眼,只是一脸的木然。
若非迫不得已,若非为了父亲,她又怎会跟着去府州军的营寨。
府州军的营寨离兴庆城不远,还未靠近营寨,就有上百个背后负着神臂弓和长刀的侦察营骑兵骑马围了上来。
其实这有着五百侍卫军护卫的车队刚出兴庆城时,就已经被城外的侦察营注意到。
想到对方应该是押送赔偿金银的人,这才没有动武,而是选择围了上来。
为首的侍卫军军官环视了这些穿着黑甲的府州军一眼,然后朝马车里的杨义喊道:“贵使,你们的人。”
杨义没接话,而是掀开了帘子,下了马车,紧接着张平也下了马车。
众侦察营士卒看到杨义,纷纷朝其拱手问候:“属下,参见杨将军。”
杨义摆摆手,众人也放下了拱起的手。
只见杨义扭头看向侍卫军的中年军官,说道:“你们可以回去了。”
中年军官闻言一愣,连忙说道:“贵使,我们奉命将这些金银送达,现在还未到达地方,就这样回去,恐有不妥。”
“我说,你们已经送到了,可以回去交差了。”杨义缓缓出口,语气不容置疑。
“这……”中年军官有些无奈,倒不是真想将这些金银送到府州军营寨,而是想护着郡主李沐椿来回,这可是上面几个大人交代的事。
杨义自然也猜到了对方的意思,便说道:“我知道你们的任务不只是押送金银,还有马车上的那位。但我想说,她从未跟此事有关,牵扯进来,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所以你们不能跟着去,更不能以护着她的理由跟着去我府州军营寨,实在不行,你们把她带回去就行。”
中年军官闻言,只得无奈走到李沐椿的马车外面,拱手说道:“郡主……”
“我都听到了,你们回去吧,不必管我。”中年军官刚刚开口,就被李沐椿的声音打断,还想再说什么,只听李沐椿又说道,“你们回去,不会受到责罚,我已对宰辅大人说过此事。”
中年军官闻言,脸上虽然还有无奈,却也没再说什么,带着部下五百士卒离开了。
杨义的吩咐下,驾马车的人变成了侦察营的士卒,他下意识朝李沐椿所在的那辆马车看了眼,随后上了马车,车队就这样朝着营寨继续前行。
到了地方。
就能看到成群结队,跑步锻炼的府州军将士,还有跑步时偶尔喊出来的口号。
透过车窗,李沐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也不由好奇。
她是西夏军神李察哥的独女,虽然不习武,却也知道军营是个什么样,似乎跟这些府州军不太相同。
不过她也没有想太多,而是在想自己该怎么做,才能争取到父亲。
还有就是,这营寨这么大,父亲究竟被关在哪?
若是父亲知道自己来了这,又会是怎样的复杂心情。
或许,父亲根本就不愿自己来这里。
想着这些,马车已经停了。
叶凡和折月秀所住的军帐内,燃着木炭的火炉散发着丝丝暖意,火炉上,是一盏冒着热气的好茶,飘香扑鼻。
叶凡和折月秀正围坐在火炉一旁,无所事事,随意说着些话。
“收到金银,我们就回去了吗?”折月秀问。
叶凡点头回道:“是可以回去了。”
就在这时,军帐外传来了杨义的声音:“将军,末将杨义,前来汇报此次谈判情况。”
“进来吧。”
杨义走进了军帐,跟往常一样,还是向折月秀问候了声二夫人,才向叶凡汇报道:“将军,对方赔偿白银七十万两,黄金八万两。条约已签,我们撤军东归,双方就此停战。”
叶凡坐在椅子上,身前就是火炉,背对着军帐门口,见杨义进来,没有起身,没有转过身看杨义,而是暗暗思忖着这个数字,但对这么多金银也没多少概念,便向火炉对面的折月秀问道:“你觉得这些金银够吗?”
折月秀略微思索一番,然后答道:“我觉得,还行。”
“既然如此。”叶凡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传我军令,西征到此结束,明日一早,拔营东归吧。也该回去会会那群该死的金狗了。”
“末将领命。”杨义说着并未离开,看着叶凡的背影,顿了顿,犹豫说道,“将军,西夏郡主,李察哥之女,想要见您,人已在账外。将军……见还是……不见。”
叶凡闻言,面上无半点波澜,自顾自倒了杯热茶,然后饮茶,动作缓慢。
杨义见状,连忙说道:“末将这就让人将她送回去。”
杨义说着作势就要转身,就在这时,一直打量着叶凡的折月秀开口了:“西夏郡主,李察哥之女,模样美吗?”
杨义顿了顿,想到张平的话,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即使他不是来向叶凡献美人的。
“回二夫人的话,她……模样……还算美。”
折月秀闻言,又看了眼还在淡定喝茶的叶凡,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不由微微上扬,继续对自家相公最为看重的部下说道:“你这是,在向你家将军献美人?”
折月秀说这话时,并没有表现出一个妻子面对这种事情时该有的神情,反而略带兴趣和笑意。
只是她这么一问,把人带来的杨义更加摸不着头脑,也更为紧张了些,连忙解释道:“二夫人误会了,末将并无此意,这位西夏郡主是为了她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