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别哭了，这就把你还给你娘。”
叶凡见哄不好，只得又将怀里的小叶辰交给了林若水。
回到娘亲怀里，小叶辰便不再哭了，明亮的大眼睛里还浸着泪，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
横山一处较为安静的位置。
叶凡牵着林若水的手，夫妻二人就这样在雪地里散着步，说着话。
“爷爷昨日走了。”
“嗯？”叶凡讶然，看向了林若水，等她继续说下去。
“爷爷年纪大了，身上又有旧疾，最终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林若水说着情绪有些低落，看向叶凡又继续说道，“不过他老人家走的时候是笑着离开的，因为当时相公在府州城外打了胜仗的消息传到了林府，爷爷他听见了。”
叶凡没有接话，倒是也回忆着那老人慈祥的眼神，以及明辨是非的态度。
……
两人独处了一段时间，说了一些话，交代了一些事之后，林若水上了马车，马车便缓缓离开了横山，往西面去了。
叶凡望着那风雪之中慢慢消失的马车，心中惆怅，亦有一份牵挂放在上面。
在他身后，折月秀出声调侃：“怎么了？舍不得若水姐和辰儿了？”
“其实也想让你跟他们一起走的。”
“可别，你说过的，横山是我的战场，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叶凡转过身看向她，眼中有几分无奈：“就知道你不愿跟着一起离开，所以我方才也就没提这事，你要留，就留着吧。”
折月秀闻言心里高兴，却没有表现出来，说道：“我听说，女真东路军也来这西北了。”
叶凡向前走了几步，望着那边的宋地，感慨道：“所以，这横山真可能会成为新的战场。”
“我们的人最终会去到哪里？总不能真留在西夏吧，我们虽然打赢了西夏，但西夏若是不想看到我们留在他们的疆域，他们还是会出兵反抗的。加上女真人，腹背受敌，我们现在已经打不起这样的仗了。”
“自然不能留在西夏，自铁门关到这横山，几乎占了这西夏一半的国土，暂时借用避难还行，若是这么一直不走，赖在这西夏疆域，李乾顺就算再温顺也会跟我们急的。”
“所以我们要去哪？”
“宋地后方，西南边界，那里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西南边界？那么远？”
“越远越好啊，远了，女真人就不好打过来了。真等我们到了那边，有大宋的军队和西夏的军队在前面为我们挡住敌人，我就能在后方好好整顿一番了。其实还没有认识你之前，我就想着如果你们折家不跟着我造反，我就领着胜捷军和太原城的百姓往西南那边走，只是没想到，你们最后还是跟了我。所以我们出征西夏，抢了很多钱粮，这些钱粮，足够我们去西南那边好好发展一番了。”
“所以你一开始想让折家军跟你一起造反，就是想着有军有将之后出征西夏抢东西？”
“自然有这个想法。”
“你倒是好算计，整个折家军都被你算进去了。”折月秀一脸的没好气。
第249章 临行交代
“确实像是在算计，但说句自大些的话，折家军若是没有跟我一起反，估计挡不住宗翰大军。”
叶凡回忆着历史，靖康之变之后，女真西路军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这西北，然后折家军败了，留在延安的折氏族人全部被擒，无奈之下折可求便带着整个折家军投降，为女真人效命。
他之前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来这西北劝折家军跟自己一起反。毕竟折可求都能投金，跟着他造反应该也绝非不可。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切那么容易，或许更大的原因是娶了面前这个掌握了半个折家军的月秀将军。
见叶凡这么说，折月秀若有所思，然后不置可否。
大宋亡国之后，折家军的命运其实一目了然，没有宋朝廷的补给救援，不仅要面对女真人，还要面对结了世仇的党项人，叶凡没来之前，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死局。
“行行行，就算你姓叶的厉害行了吧。”折月秀见叶凡这副自大的模样，出声调侃，想到了什么，又问道，“我听说，你一个人去跟宋军谈了些什么，他们就退了。”
“也没说什么，就说我们双方如果打起来两败俱伤，到时候便是女真人捡便宜。那宗颖或许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最后选择了撤军。”
“所以这十万女真东路军来这西北，目标是我们还是宋军？”
“应该都有吧，但这完颜宗望早不出兵晚不出兵，而是选择现在出兵，可能是意识到被他放回去的赵佶赵桓父子没听他的话吧？还有就是，金廷的礼仪官死在了太原。”叶凡说到这感慨一句，“没想到这赵佶还有些骨气，被放回去之后，没直接带着整个大宋向女真人俯首称臣。”
“让整个大宋向女真人俯首称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他是天子，估计也不容易。”
“没俯首称臣便好，若是真的俯首称臣了，我们真就难了。”
折月秀知道叶凡这话的意思，如果宋金结盟，一致对付府州军，那估计是真的难了。
叶凡想到了什么，又感叹道：“还得多亏她们了。”
折月秀知道叶凡话中的她们是谁，想到那两个密谍司人的处境，她说道：“她们立了如此大功，可不能不管她们，一直让她们留在宋军手中。”
“自然要管。”
……
到了午时。
府州军在横山早就搭起的营寨内，一营帐中。
只有叶凡和王禀两人，离别之后的一段对话。
“这横山易守难攻，留八千步卒给我断后，其他的你全部带走，护送所有人往西南那边撤离。”叶凡看着王禀，认真说道。
“不行。”王禀开口拒绝，“我断后，你带着人去西南。没有你领头，这么多人怎么去西南？”
“王总管，你就别跟我争了，这横山还是我来守。你带着所有人去西南，这件事交给你我放心。而且一月前我已经让燕昆和米禽达提前去了西南那边看情况做线路规划，估计也该回来了，到时候他们二人会与你交接。”
一个月前，燕昆和米禽达各领五千胜捷军和五千米禽降军前去西南，这件事王禀是知道的。
“我知道，但加上米禽一族，这四十多万人跟的是你，你不来率领，反而留在这横山断后，这……这根本就说不通。”
“王总管你也是知道的，如果这横山失守，金军跨过横山，那四十多万人都得死。所以这横山，我必须亲自留下来守。我们几次三番大挫金军，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完颜宗望这次来西北，应该会更着重我们，而非宋军。”
“那只给你留八千兵力怎么能够？”
“我们现在还有多少能打的将士？”
王禀想了想回道：“战前的六万大军，我们死伤惨重，现在还能战斗的，只有两万三千多人了。加上城中的将士，还有四万多。米禽达和燕昆的那一万兵力也还未算进去，所以怎么只给你留八千在这横山断后？”
“这横山易守难攻，给我八千步卒，再借助现存的火器，我有信心在这横山守三个月，到时你们也应该到西南了。最主要的是，此番西南之行，凶险难料，你那边多一些兵力我才放心。”
叶凡的意思王禀自然也清楚，也知道此番西南之行会有很多可能的变故。
可能是西夏李乾顺的趁机报复，可能是吐蕃部落的趁火打劫，可能是沿途宋军的阻拦，甚至到了西南边界，一向亲近宋朝的大理段氏也会有意见。
到时面对这些种种突变，都可能会引发战争，如果王禀手上能多一点兵力，叶凡自然就会更加放心。
“你留下断后也可以，但我知道你叶凡只要想跑，谁都留不住，所以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都得活着回来。”王禀叮嘱着，没有在叶凡面前自称末将，也没有称呼叶凡为将军，就像是两个朋友一般在进行着这场对话，“是你带头造的反，可不能把这四十万人全部交给我，你自己却不管了。”
叶凡闻言笑了，说道：“王总管放心吧，我多惜命啊，女真人死光了我都不会死。”
“你啊……可别忘了这句话。”
叶凡见王禀同意去西南，认真嘱咐道：“到了西南那边，尽量和谐一些，少起冲突，必要之时拿点钱财出来摊事也没什么，等我回来我们再去加倍讨还就是了。但如果有人觉得我们是逃到西南的，好欺负，也要让这些人知道，我们府州军只是不想惹事，而不是怕事，更没有他们想的那样好欺负。”
“放心吧，这大宋朝廷将重心都放在了北国，我们到了西南那边起事，他们应该不怎么管，就算想管也没有太多的兵力管。”
“大宋这边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只是有些放心不下大理和吐蕃，所以能不与他们起冲突就先不起冲突。”
“那边有我你就放心吧，我们又岂是他大理和吐蕃能随便招惹的。”
王禀说着一脸自信，更多的是想让叶凡放心。
他也知道，叶凡的谨慎并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他们可是抢光了西夏，身上有钱有粮，自然也就怕贼惦记。
这也是叶凡为什么只留八千兵力在这横山断后，而将其他所有的兵力都交给了自己。
第250章 空城
府州城东面两百里地，金地武州城，女真万余先锋骑来到了这里。
统领女真东路军先锋部队的年轻金将名为完颜宗弼（金兀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第四子，年纪轻轻便以跟着完颜宗望四处征战，两次南侵表现得也是极为有勇有谋。
此时的他，仅有二十六岁。
昔日的辽地武州城，虽然已归金廷官员掌管许久，但因为金军侵宋筹备粮草强行搜刮民脂民膏，使得这武州城人烟稀少，破败萧条。
城中的百姓见到这万余女真骑兵经过，皆有惧意，关起房门足不出户，即使明面上他们已经属于金朝的人，但曾经金军的残忍许多人仍记忆犹新。
队伍最前方，战马上的完颜宗弼见到此番情形，眉头微皱，却也没太在意。
城中一处客栈，得知女真东路军先锋部队来到这武州城的消息，十几名从战场上溃逃出来女真骑兵出了客栈，打马而去。
没多久，那十几个看着有些狼狈的女真骑兵来到了完颜宗弼面前停下战马，跳下马了，全部单膝下跪，拱起了手，齐齐向完颜宗弼问候：“属下参见四殿下。”
完颜宗弼打量着这十几个人，皱眉问道：“你们是宗翰元帅帐下之人？”
“是。”当中领头的金兵回道。脸上神情不定，因为自己这些人都是打了败仗的逃兵。
“你们为何在此？又为何这般狼狈模样？”完颜宗弼又问。
“昨日府州城外我们与府州军发生大战，我们……我们败了。”
金兵说着，将原本就没有抬起的头又低了低。
“败了？”
“这……这怎么可能？”
“宗翰元帅怎会败给那群宋朝的反贼？”
……
完颜宗弼旁边几个女真将领议论纷纷，一脸不可思议。
就连完颜宗弼也皱起了眉头，一脸凝重，问道：“那么怎么败的，把你知道的全部详细说来。”
“是。”金兵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如实说道，“昨日辰时我们与府州军在府州城外发生大战，战到了午时，我军败了。我们便跟着娄室将军向南突围，最终突围成功，却在路上遭遇了该死的宋军，我们与他们厮杀，但他们人多因此我们不敌，娄室将军生死不明，只有我们十几个人逃了出来，逃到了这武州城。方才听闻四殿下来到了这里，这才匆匆赶来向四殿下通禀此事。”
“这宋军，还真敢再次与我大金为敌。”完颜宗弼一想到那两个宋朝的皇帝还是自己亲自送回去的，心中更加气愤，只想着有朝一日定要再次踏破那汴梁城，活捉那两个言而无信的宋朝狗皇帝，不过现在最主要的还是眼下的局面，于是他再次问道，“宗翰元帅呢？”
“属下……不知……”金兵神情为难，他们最先突围的，自然不知突围之后的事了，反正当时那个情况，已经大局已定，他们也不可能翻盘。
“不知？”完颜宗弼皱眉质问，眼神不善。对于这十几个逃兵，他自然是没什么好态度，若非他们是跟完颜娄室一起突围出来，而且现在来通禀情况，他就得治这十几个人的罪。
“殿下恕罪。”金兵被吓得一个激灵，解释道，“我们跟着娄室将军成功突围之后，确实就不知道宗翰元帅的下落了。”
完颜宗弼闻言，也不想多说什么，眼下，还是些赶到府州城的好，于是他对那十几个金兵说道：“前方带路，速去府州城。”
“属下领命。”
那十几个金兵闻言齐齐回应，然后上马，在前方带起了路。
万余女真骑兵，在这风雪之中，就这样穿过武州城，直奔府州城。
两个时辰之后。
完颜宗弼领着一万先锋骑兵，兵临府州城下。
抬头看着紧紧闭着的大门，还有空无一人的城楼，完颜宗弼充满着疑惑，却也想着莫非这府州军和府州城内的百姓知道他们要来，连夜走了。
不过这怎么可能，府州军应该很难知道他们要来这西北才是。而且就算能知道，也不该知道得这么快才是。
他又怎么知道，密谍司人早就进入了金地。只要他们有什么起兵的大动作，都能被知道，并且不惜一切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