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真好。”林若水扭头看向小柳，“小柳，今日是腊八节，你去让后厨熬点腊八粥。”
小柳走了之后，林若水说道：“相公，妾身是女人，本不该问战事。但妾身还是想问，汴梁城已破，金人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太原城了？”
“应该是的，毕竟上次打了胜仗，金人肯定会来找你家相公报仇的。”叶凡笑着回答，有些不太正经。可是见到林若水一脸认真的样子，叶凡又严肃起来，“娘子可以问这些事情，但不能想这些事情，更不能为这些事情忧心。因为娘子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安心养胎，想多了也没什么用。再说了，太原城有你家相公在，金人想打进来还是很不容易的。”
林若水看着叶凡一脸的自信，也露出了笑容：“妾身相信相公，也相信叶将军。”
十二月二十三，天空不降雪花，地上却有不少的积雪。
将军府。
只有叶凡和王禀的正厅，一名士卒快步走了进来，朝王禀和叶凡依次拱手：“将军，叶将军，开远门那边有人喊话，少将军让属下过来禀告。宗翰大军，应该已经到城外了。”
开远门，也就是太原南面的城门，一直由王荀负责守。
王禀看了眼叶凡，叶凡这时也站起了身：“王总管，走吧，去看看宗翰想如何。”
两人出了将军府，马踏白雪，往城南而去。
开远门城墙上，王荀一身银白盔甲，似要与这片白色的天地融为一体。
此时的他，正看着城墙下，以朕自称的龙袍青年，而青年一旁的中年人，他曾经见过一次，能隐约记得模样。
那是他几年前随父亲征讨方腊成功之后，去汴梁听封，见到的宋朝天子赵佶。
看着城下的二帝被几十个金人围着，王荀眼神凝重到极点。
他不知道的是，两人的遭遇与肃王一样，之前都是穿着破布麻衣，如同一对落难父子一般。
但完颜宗翰让他们来劝和，自然得让两人看起来很有威严，于是让二帝穿上了原有的衣衫。
当然，完颜宗翰还想给太原守将一种错觉，就是女真人优待俘虏的错觉，这会让太原守将更容易投降。
而护城河对岸的，是几万金兵，最前方，完颜宗翰骑着战马，笑着看向这边。
“天子都被俘了，本帅到想看看你太原城还能怎样？能抗旨？还能抗命？”
一旁的完颜娄室也沉声应和：“元帅说的是，只是不知……如果太原投降开城门，元帅会怎样？”
“哼……”完颜宗翰冷冷一笑，随后面露杀机，淡淡吐出两个字，“屠城。”
完颜娄室闻言，也露出杀人的笑容。
城墙上，王荀终于看到王禀和叶凡赶了过来。
王禀和叶凡一上城墙，就看到了城墙下的情况，还有河对岸蠢蠢欲动的女真大军。
“陛下。”王禀喊了出来。
宋钦宗其实没见过王禀，王禀也没见过宋钦宗，但王禀也知道宋徽宗退位，宋钦宗登基的事。
只是此时的一声陛下，也不知道喊的是哪一个。
其实喊得是哪一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相见的情况有些特殊。
叶凡也认真打探这城墙下的二帝，毕竟华夏几千年历史长河里，做皇帝做得这么惨的，这两个北宋的末代皇帝绝对能排得上号。
宋钦宗不认识王禀，但看样子城墙上的中年人就是王禀无疑，便强行笑着朝王禀说：“王将军守卫太原城，尽职尽责，朕深感敬佩。然，宋金议和已定，太原已属金国，还请王将军开城门，将太原城交接给金人。”
早在两人来城墙下之前，完颜宗翰就许诺过两人，说两人只要能说服王禀开门投降，就放父子二人一条性命，甚至还能放两人回汴京。
当然，父子二人不怎么相信完颜宗翰的许诺，但至少还有一丝生机。两人认为，一朝元帅的许诺，也不该像放屁一样才是。
关键的是，这二帝也没过问，如果太原城真的投降开门了，完颜宗翰会如何对待城中军民。
叶凡嘴角微微上扬，冷笑了一声，却也没说话。
但听完宋钦宗的一番虎狼之词，真是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有这样的皇帝，也难怪被金人打成这样，也难怪有靖康之难。
王禀也是愣了片刻之后才说：“陛下，太原城不是末将的太原城，是六万军民的太原城，末将不敢将六万条性命放上赌桌，还请陛下恕罪。”
第92章 有人突然掀翻了桌子1
宋钦宗见王禀不肯开门投降，一时间有些气急败坏，却还是强行压制，再次劝道：“王将军忧虑城中军民，朕也是能理解的，但王将军如果开门了，金人只要城，不乱杀人命。你看看朕，不是也好好的吗？”
宋钦宗说着，还显摆一下身上的龙袍。
一旁的宋徽宗暗自摇头，默然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城墙上，王禀明知故问：“陛下，末将想问，汴梁城是否已经破了？”
宋钦宗犹豫了片刻，才道：“我们确实败了，所以太原城已是金国的太原城。”
“那敢问陛下，金人攻破汴梁之后，汴梁是个什么样？金人可有乱杀无辜，百姓是否免遭灾祸。”
宋钦宗彻底犹豫了，因为汴梁城已经是一幅人间惨剧。
不过宋钦宗还是认为，汴梁城是被攻破的，所以金人才会如此残酷，但太原城如果是投降的，应该会受到更好的待遇。
比方说燕京的郭药师，投降了还不是过的好好的，还受到金人重用。
宋钦宗哪里想到，甚至都不去想，完颜宗翰有多么地仇恨太原城，正等着王禀投降后，屠城报复。
毕竟完颜宗翰第一次南下就被太原城挡住了，而且太原大捷是他最不能接受的耻辱。
完颜宗翰想得很简单，耻辱就是要用血来洗刷的，愤怒也是用鲜血来发泄的。
但为了早日脱离苦海，脱离金人的掌控，甚至是为了取悦完颜宗翰，宋钦宗便认为劝降王禀，是自己的一次机会，一次脱离苦海的机会，一次回到汴梁城的机会。
为此，他不敢将汴梁的惨剧说给王禀听，而是气愤地说道：“朕是君，你是臣，如此质问，不开城门，你王禀莫非要抗命不成？”
王禀重重叹了有一口气：“末将这么做。也为了太原城六万军民，所以，末将只能求陛下开恩了。”
“你，你……”宋钦宗指着城墙上的王禀，身体不住发抖，“太原城还不是你王禀一个人说了算，朕要见知府张孝纯，朕也听说了，肃王在太原城，朕要见肃王。快让肃王来见朕。”
王禀没再回话，而是看向叶凡：“你说该如何？”
叶凡笑了笑，轻声说道：“要不，我们开一炮，让二帝早日升天，也让金人看看我们守城的决心。”
王荀一脸震惊。
王禀也没好气道：“你这叫什么话？”
叶凡摇摇头：“王总管，莫非你要去叫肃王来这里吗？”
王禀想了想，才道：“我们总不能一直瞒着肃王吧？”
“想瞒也瞒不了啊，肃王这些天心情低落，也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只是王总管想过没有，其实现在开炮打死二帝，跟反对肃王开门投降的命令，其实都是忤逆圣命。毕竟如今二帝被俘，这位肃王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天子。除非，肃王跟我们有一样的决心，不会开城门投降。但二帝在此，肃王整天挂念的王妃和小王爷应该也在这里才是，难保肃王不会因此被要挟而妥协。到时，我们就会跟肃王产生分歧，也就是跟未来的天子产生分歧。”
叶凡说完，王禀陷入沉思，许久才又说：“那你觉得，本将现在该如何？”
叶凡一脸平静地回道：“那要看王总管想主动造反呢？还是被动造反了？不过，还有最后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王禀和王荀异口同声。
“那就是不造反，将肃王控制起来，等我们赢了这一仗，扶他上位。或者有其他人扶他上位，肃王也就会找我们秋后算账，算今日抗命的帐，算今日不顾王妃和小王爷的帐。”叶凡说到这，不禁提醒道，“王总管，我不管你如何选择，但如果你选择第三条，而不选择造反，此战过后，我会带着家人离开，凭我的实力，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过闲情野鹤的日子应该也不难，从此，不再管女真人和宋人之间的恩恩怨怨。”
王荀看着叶凡，犹豫了片刻之后，问道：“叶兄，你想造反吗？”
王禀也等着叶凡的回答。
叶凡看着城墙下的二帝，感叹道：“你们不觉得做皇帝做成这样太失败了吗？沦为敌国的俘虏，不顾六万子民的死活，就要我们开门投降，这样的天子，你们为何一定要去拥护？要去考虑对方的想法？再说了，他们能当皇帝，不也是赵匡胤造反得来的吗？至于我想不想造反这个问题，我也可以回答。如果这是一个盛世，如果我不被这场战争波及，我是没那造反的心思的。但现在，你们也看到了，女真大军围太原城，天子不顾我们六万人的生死，让我们开门投降。造反，其实就是为了今日的抗命而自卫。否则，赵氏天子秋后算账，我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还会被打上一个忤逆圣命的标签，株连家人也说不一定。就当我有被害妄想症吧，但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现在的我，不只是一个人了。否则开门投降又能怎样，我穿着铁甲，箭射不穿，刀砍不破，连马都追不上我，指定能一个人逃出金人的追杀。”
叶凡的话，王禀和王荀有一些没听懂，却也大致理解叶凡这话大概的意思。
不过造反二字，对一直忠心耿耿于宋朝的王禀来说，确实有太大的震撼。
所以就算叶凡将道理讲得很清楚，王禀也没有造反的决心。
“也许。”王禀顿了顿，努力吐出了话，“也许开门了，金人也不会屠城。”
叶凡将视线转移到王禀脸上，眼神瞬间冷了下去：“所以，王总管想选择开门投降？”
王禀和王荀都看到了叶凡这杀人般的眼神，也不由浑身一怔。
王荀连忙说道：“叶兄，父亲没有想妥协的意思，我也没有。”
叶凡想到现在的太原城中，只有自己知道靖康之耻有多么耻辱，便觉得自己刚才的眼神过激了些。
便扭过了头，也不再看王禀，眼中的杀机也消失了，略带感叹地说：“王总管，有一些事你不知道，所以是我太敏感了。但我希望你信了我这么多次，就再信我一次，如果开门投降了，这六万军民就都会遭殃。但如果我们死守，只要他金人敢攻城，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个太原城也将成为这些女真人的埋骨之地。现在我们不是为了他赵家守太原，而是为我们自己。我们可以不造反，你也可以愚忠赵氏王朝，可以不在乎有可能的秋后问罪，但就是不能开门投降。”
叶凡说到这，重重吐了一口气，有些意味深长。
王禀这时说道：“叶凡，本将刚才是对金人有过一丝幻想，但也绝不会开门投降。因为本将说了，不会拿太原城六万军民的命来赌金人不报复的一个侥幸。”
“王总管能这么想就好。”叶凡拿起城墙上的一块雪，在手上揉成一团，“想来，去年我也是这个时候来的太原城，所以我跟王总管也认识一年了。”
王禀也感叹道：“有一年了，这一年过得可真快。当时的你，本将看着就跟个少年郎一样，如今却已经长高了许多，还要做父亲了。”
叶凡点点头：“所以，太原城还不能破，也不会破。”
第93章 有人突然掀翻了桌子2
叶凡居住的院子门口，赵枢在两个护卫的陪同下来到了这。
一名护卫上前对看门的护院说道：“肃王要见叶将军。”
赵枢不是第一次来，那护院也认出了赵枢，便上前恭敬地说道：“参见肃王殿下，只是叶将军一早就去将军府了，还没回来。”
赵枢摆摆手：“没事，本王也只是来找叶将军聊聊天，他既然不在就算了。”
赵枢嘴上说算了，却是转身往将军府走去。
这几天来，也不知为何，他总是感觉心烦意乱，总是忧心汴梁城里的亲人。
他来找叶凡，其实就是想问问有没有汴梁城那边的消息。
毕竟张孝纯一直在府衙，消息肯定没有负责守城门的叶凡灵通。
得知叶凡去了将军府，他自然要去看看，毕竟要是有什么消息，王禀也应该知道。
没多久，赵枢又走到了将军府门口。
守门的胜捷军士卒看见了赵枢，也主动上前恭敬道：“参见肃王殿下。”
赵枢说道：“本王找王总管。”
那士卒说道：“殿下，王总管刚刚出去，不在府上。”
“欧？”赵枢疑惑，“本王听说叶将军来将军府了，所以才来的这里。”
那士卒连忙解释：“殿下，王总管就是和叶将军一起出去的。”
赵枢又问：“他们去哪了？”
“似乎是去城南。”
“城南，莫非金人要攻城了？”
“这个小的就不知了，只是他们走的时候还挺急的。”
赵枢心中思索，也转身朝城南走去。
开远门那边，城上城下仍然在对峙。
宋钦宗已经破口大骂：“王禀，你这个乱臣贼子，曾经抗旨，现在还想抗命不成。”
宋徽宗却是一言不发，这些天遭遇的羞辱，已经让他没有发火的打算，甚至他还在心中暗骂自己这个嫡长子，也后悔当初将皇位传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