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人组成的军队，在这个时期已经算得上庞大，临时的营地自然也庞大无比。
夜晚的秋风较为强劲，卷起地面的沙子，呼呼作响，如同这片土地在黑暗的世界里不停哭泣。
营地的中央，帅帐当中。
名为李察哥的中年人，是西夏亲王，亦是临危受命的西夏兵马大元帅，地位崇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此时的他，身着名贵盔甲，背负双手，微微皱着眉头，缓缓来回踱步，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些天前方传来的种种情报。
府州军攻城掠地的速度之快，近乎不可能，他有时候还觉得是不是情报有误。
只是一条情报可能有误，这么多条情报怎么可能都有误呢？
当事实摆在眼前，即使难以接受，他也只能被迫去相信这一切。
自帝都兴庆府出发至今，前方传来的都是府州军如何如何的凶猛，如何如何的攻城掠地。
当然了，还有一条他不知道，却已经猜到一二的好消息，那便是府州军的后方，也就是府州城必然出事。
毕竟这种时机，女真人如果不趁机出兵攻打府州城，要不是女真人与府州军化敌为友，就只能说女真人愚蠢至极了。
而这两种可能性，显然都不可能。
毕竟不管是完颜宗翰的弟弟来到帝都提出结盟攻打府州城的提议，还是太原城的三万多个女真头颅，都在证明着，女真人趁机出兵攻打府州城，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想着这些，来回踱步的动作加快了些，某一时刻又停了下来，想到了什么便出声喃喃道：“铁门关，不能丢。”
也就在这时，账外响起了一道声音：“启禀殿下，府州军两日前已然离开宥州城，往铁门关来了。”
传令兵的话语恰到时机地出现，令李察哥微微一怔，思虑片刻之后说道：“让先锋官速来见本王。”
“属下领命。”
传令兵离开不久，先锋官便快步走到了帅帐外：“末将往利云，得令前来。”
“进来吧。”
李察哥的声音传出，往利云便走进帅帐。
一进帅帐，往利云便看到了站立挺拔的李察哥，恭敬拱手问道：“殿下唤末将前来，不知何事？”
李察哥打量一番眼前这个不到三十的先锋官，他女儿的丈夫，缓缓说道：“如此称呼，倒是生分了些。只有你我二人时，也不必如此称呼。”
“是，岳父大人。”
李察哥对这个女婿算得上满意，见其改口，也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这么晚让你过来，是因为本王忧心铁门关那边出现不测。”
往利云惊讶道：“那些贼军已经打到了铁门关？”
李察哥点点头：“他们两日前自宥州城出发，算时间，应该快到了。所以本王让你过来，就是想让你天一亮，就率领先锋部队火速驰援铁门关。记住，铁门关不能丢。若是丢了，整个战局都会变得被动，一定要守到本王领大军到来。”
见李察哥一脸语重心长，往利云连忙单膝下跪领命：“末将领命，一定守住铁门关。”
第二日天蒙蒙亮，五千轻骑先锋军在往利云的率领下，火速向东面的铁门关奔腾而去，所过之处，黄沙飞溅，气势恢宏。
与此同时，铁门关外，若隐若现的朦胧中，已然是黑压压的一片。
黑色旗帜，黑色甲胄，映衬着来者身份。
攻城鹅车，投掷弹药的投石机，带着云梯的庞大战车，都在迅速地部署着。热皮球也冉冉升起，往铁门关那边缓缓飘去。
几万攻城将士严阵以待，等待着部署的完毕，热皮球上信息的传递，还有攻城军令的下达。
队伍最前方，叶凡望着前方的铁门关，心中也不由感叹其雄伟壮阔。
似是看出叶凡的心思，身后骑着战马的米禽达开口提醒道：“将军，恕末将直言，铁门关的这道铁门坚不可摧，纵使将军天生神力，用攻城鹅车怕是也难以正面撞毁。”
米禽达如此提醒，是因为这月余以来，叶凡率军攻城几乎都是用鹅车直接撞开城门，包括他守的第一座银州城。
闻言，叶凡下意识朝铁门关的那道大门看了看，发现这道门确实比普通城池的城门大了许多，毕竟这铁门关的墙也比普通城墙高上一些。
铁门关虽说是一道关卡，却也类似一座城。
只不过这座城不是四堵墙，而是在南北两面存在陡峭山崖的基础上，在东西两面各建造了一堵墙。
东西两道高墙之间，相隔七八里。有楼阁，亦有长街，样貌与普通城池其实并无两样。
铁门关与普通城池还有一点不同，那便是铁门关百姓很少，士卒众多，毕竟这种地方也不怎么适合生活，就算有普通百姓，那也只是一些走商的商人，还有守城将士的家人。
米禽达的提醒，也没有让叶凡对攻城的计划做出多少改变。
毕竟这道铁门关的大门能不能用鹅车撞毁，还是要亲自试试。
总不能米禽达的一句坚不可摧，就放弃这种一路以来最为简单粗暴的攻城方法。大不了撞不开再放弃就行。
不过米禽达的提醒，算是好意，叶凡记在心中的同时，也点头回应。
米禽达这时又说：“将军，末将认为，在攻城之前，我们可以尝试劝降。”
米禽达这么说是因为府州军西征也有劝降成功的多个案例。如果对方受降再好不过，不降再攻城也没什么影响。
从古至今，先劝降，在对方不愿意受降的情况下再选择攻城，已经是一种常态。
这也并非米禽达一人所想，许多胜捷军将领，折家军将领也想到了这点，此时见有人问出，都将目光投向骑着战马的叶凡，等待着叶凡的说话。
只见叶凡摇摇头道：“劝降铁门关，只是浪费口舌罢了。毕竟我们知道铁门关难打，他们也知道铁门关好守。如今主动劝降，只能给他们一种错觉，那就是我们攻不下铁门关，只能使用劝降手段的错觉。而这种错觉，可能会让他们守城的意志更加强大。反之，我们一句话不说就直接开打，气势上已经赢了大半。最主要的是，他们很难有受降的心，若是他们有投降的心思，见我们如今剑拔弩张，早就派人出关跟我们商量了，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在铁门关上部署守城事宜。”
米禽达不是很能理解叶凡的说法，却还是恭敬拱手回应：“末将受教了。”
第164章 铁门关3
铁门关上，中年守将一脸凝重地望着关外的府州城大军，缓缓问道：“晋王到哪了？”
身边一名西夏将领出声回答：“回将军，按时间推测，晋王大军到达铁门关应该还需一两日。”
闻言，中年守将重重吐了一口气，语气坚定道：“那本将就守上两日。”
话音刚落不久，那边的十几架投石机已然投掷出点燃引线的火器。
随着几道带着烟雾的抛物线出现，轰隆轰隆的爆炸声在铁门关上依次响起来了，如同大雨天的雷声，却密集得令人耳膜难忍，惊心动魄。
几十轮的轮番轰炸仅仅持续了半刻钟的时间，但铁门关上的西夏守军已然乱了阵脚，许多被炸伤了的士卒倒地呻吟着，声音痛苦不堪。
府州军火器厉害的消息，已经不仅仅是太原城的那一战，还有一路的攻城掠地，都在传递着府州军火器之不凡。
但当这些铁门关的守军第一次见识时，还是超出了他们许多人心中的预想。
纵使他们因为提前做了对敌方火器的防御死伤的人不是太多，但那一声声威力强大的巨响声仍然深深震撼着他们的内心。
这一紧急的情况下，许多人已经没时间去想对方的火器为何如此厉害，因为他们知道，对方真正的攻城就要开始了。
许多人踉踉跄跄走到城边，看着关外的情况。
十几架攻城车在没有护城河的铁门关外，似乎更加适用，没一会儿便被推到了铁门关下。
带着云梯的战车紧贴城墙，攻城的士卒开始攀爬，动作熟练到了极点，却还是难免有人被箭矢射中，巨石砸中。
攻城鹅车内，叶凡与车内的二十几个魁梧士卒配合默契，推动着鹅车狠狠撞向了大门。
可铁门关这道大门正如米禽达所说，坚不可摧，在如此猛烈的撞击下，竟丝毫没有一点要被撞开的模样。
尝试十几下无果，叶凡便放弃用鹅车撞击大门的想法。
他刚刚走出了鹅车，一支箭矢便歪打正着地射在他的铁甲上，却也没有造成一点伤害。
周围，是士兵攻城与守城的喊声，箭羽飞掠的声音，石头砸到人的声音，热油燃烧的声音。场面混乱，攻城艰难，双方攻城与防守一开始就很激烈。
叶凡背负巨刃，踏上了云梯。
只是在他刚刚踏上云梯的瞬间，一个重达几十斤的石头和一名士卒的身体也顺着云梯滚落下来。
见状，他连忙后退几步，避开了巨石与士卒的身体。
叶凡下意识低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士卒，见其奄奄一息，满脸是血的样子也没多少感觉，毕竟这样的攻城战每一秒都在死人，没时间分心去想这些事，没时间去同情自己的每一个兵。
为了能少死一个人，尽量减少伤亡，他只能用最快的方式攻下这烦人的铁门关，于是他迅速爬上云梯。
此刻，上方的中年守将注意到了叶凡，或者说注意到了叶凡穿着的一身铁甲，眉头微微一皱。
前方的情报里，就有关于这个铁甲人的一些传闻。
此时见其身着如此厚实的铁甲，动作却敏捷得近乎诡异，第一时间自然就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高手使用云梯登上城墙，一般都能为后方的队友争取攀爬云梯的时间，这样的人，一般也会让守卒更为重视，亦如此时的叶凡。
中年守将俯身搬起一块百斤重的巨石，朝着叶凡的方向扔了下去。
叶凡注意到巨石的袭来，却也不可能躲避或者后退，只得一咬牙伸出右手硬碰硬。
铁拳套护住的右拳在与巨石的碰撞瞬间，一声巨响砰的传出。
与此同时，叶凡脚下踩着的粗大木制横杆断了两根，叶凡也落下两根横杆的距离。
他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掀飞落地的巨石，又扭了扭还在颤抖的右手，抬头沿着云梯看向城墙上，正好与中年守将四目相对。
铁面具下，叶凡的脸露出了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冰冷，随即继续奋力向上攀爬。
中年守将微微走了片刻的神，眉头也不自觉地紧紧皱起。
他很难想象刚才见到的一幕，很难想象一个正常人如何能抵御住冲击力如此之大的巨石。
震惊和恐惧的促使下，他伸手指着下方攀爬云梯的叶凡，吼声也随即响了起来：“盯紧黑甲，别让他上来。”
中年守将吼声刚落，其身边许多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叶凡。
有人也已经行动起来。
三个将领合力抬起一块比之前大上一倍不止的巨石，朝叶凡扔了下去。
巨大的圆石卷动着空气，如同一头猛虎撞向叶凡。
叶凡双眼一凝，左手紧紧握住云梯的扶手，还有些颤抖的右手伸向落下的巨石。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叶凡的身体直接被巨石掀飞落下，重重砸在满是沙尘的地面，卷起了地面的黄沙。
身边一些攻城的士卒注意到了这一幕，自然也通过叶凡身上的铁甲认出了叶凡的身份。
见其重重砸在地上，许多士卒都朝叶凡那边跑了过去。
当中两名小军官也没有检查其伤势，直接合力将叶凡往外面抬走。
感觉头脑昏昏沉沉，耳畔，混乱的声音依旧持续着，让他逐渐清醒过来。
想想自己运气也真差，才刚刚踏上云梯就被盯上了，对方还很不讲武德地扔下如此沉重的巨石，着实有些可恶。
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他伸手拿下了脸上的铁面具，仰望着一片雪白的天空。
这时，几道关切，兴奋，急切的声音在他身边频频响起：“将军，你感觉如何？”
“将军醒了，将军醒了。”
“再快些，再快些，叫大夫，叫大夫。”
……
叶凡揉了揉太阳穴，感觉除了脑袋有些昏沉，右手轻微骨折，也没受什么伤，休息片刻便能继续攻城，便出声唤道：“放我下来。”
两名一前一后抬着叶凡的小军官只是一股脑的往前跑，加上叶凡声音不大，并没有听见叶凡的话，还是一脸紧急地往前跑。
他们都知道这位爷的身份，也都真真正正的对其钦佩仰慕。
除了因为叶凡高强的武艺和运筹帷幄的手段外，还有一点最为主要的原因，那便是自家这位身份最为崇高的叶将军，能每次亲自上阵，亲自带领他们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