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狐媚妖娆的脸。
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红艳艳的小嘴,一双桃花眸,就算正常看人,都带着勾人的诱惑。
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
一出场,便艳压一屋子女人。
“你是何人?”
老妇人打量着对方问道。
女子俏立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在老夫人身上,轻启朱唇道:“我是房遗爱的小妾。”
“是你?”
老妇人露出惊讶之色。
寿宴之上,皇帝将宫人赏赐给房赢做小妾,已经尽人皆知,老妇人自然知道。
可她没想到。
这名小妾竟会如此美貌。
“你来做什么?”
老妇人惊讶过后,渐渐浮现威严的神色:“你的夫君房遗爱,竟想到了克制瘟疫之法……将我郑家打入尘埃,如今,你又来做什么?看我们的笑话吗?”
“你们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武媚娘扬起雪白的下巴,露出高高在上的气势。“一群土鸡瓦狗,也配让我笑话你们?”
“闭嘴!你骂谁呢?”老妇人身边的少女,气愤的大喊。
武媚娘丝毫不怒,淡淡说道:“你们以瘟疫为由,攻击天子昏庸无道,趁乱压制皇权,哄抬粮价,收刮地皮,将百姓视为蝼蚁,如今遭了反噬,与我家二郎何干?”
“你…胡说!”少女气的眼圈都红了。
武媚不屑的看着她,就像一只千年狐狸看着小白兔:“还有,你们还自诩书香门第,诗书传家,做着最肮脏的勾当,说着最冠冕堂皇的话,这,就是世家豪族!”
屋子女眷也脸色白发。
老妇人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颓然。
一武媚娘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插进了她们心房。
她们的男人,是玩弄天下的豪族,她们用的每一抹胭脂,每一支画笔,都沾着普通人的血汗....她们当然知道,家族用什么办法获取的一切,可诗书礼仪,在荣华富贵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老妇人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狐媚子,问道:“郑家,如今只剩下这些老弱病残,对你还有何种利用价值?”
“进了教坊,我保你们平安,不会受欺负。”武媚淡淡的开口:
“但是,以后你们便是我的人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斩
武媚娘说罢,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说道:“当然了,你们也可以不听我命令,但是将有什么后果,我可就管不了了。”
女眷们汗毛倒竖。
一股不可遏制的寒意,瞬间从脑门传遍全身,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冰冷。
她们听出了浓浓的杀意。
直到武媚娘的身影消失,良久之后,屋里的人们才反应过来。
“阿婆,我们该怎么办呀?”
少女拉住老妇人急切问道。
“静观其变。”老妇人眯了眯眼睛:“若她真能保你们无忧,就算被她利用又如何?情况…还能比现在更差吗?”
“可她的背后,可是房赢!”
少女眼中充满了怨恨:“如果不是他发明种植牛痘,瘟疫怎么可能被遏制,阿翁也不会失败!”
“愚蠢!”
老妇人怒喝一声,啪的一巴掌扇过去。
清脆的耳光,让满屋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没听那小吏刚才在说什么吗?”老妇人盯着少女,恨铁不成钢的道:“你不是什么大小姐了!收起你的脾气和自尊!郑家妇孺,需要一棵大树去依靠!”
“大树?就凭房遗爱?”少女不可置信。
“现在不是,将来呢?”
老妇人瞥了她一眼:“莫要忘了,就是你看不起的房赢,斗倒了老爷,斗倒了世家门阀的这次进宫!”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哭。
周围女眷们也默不作声。
显然,她们都认可了老妇人的话。
后者扫视一圈,淡淡的说道:“记得,你们一定要活下去,只要活着,才有无限的可能。”
大家没注意到老妇人用词。
良久之后。
少女停止了哭泣,望着窗外开始阴暗的天空,喃喃说道:“也不知道,阿翁他们怎么样了。”
“老爷啊……”
老妇人也抬头,望了眼窗外,轻声道:“老爷他们,现在恐怕要被砍头了……”
一屋子的妇孺皆惊。
忽然,老妇人身边的少女,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阿婆——!”
老妇人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胸前华丽的衣袍上,一朵殷红的花朵,在极速的扩大,血花中心,一支尖锐的发簪,已深深的插入了心脏。
……
天色彻底昏暗。
一场大雪,开始洋洋洒洒,一片片飘落在广袤的关中平原。
长安城,东市!
虽然天降大雪,此时的人群,却比以往更加拥挤。
此时,房赢的“牛痘法”已经广为流传,加上长安没有爆发大规模的瘟疫,人们已经不再恐慌,自几日前,街上的人流便多了起来,但是今天格外多。
因为,东市有热闹看!
这个热闹还不是一般的热闹,是砍头……
中国古代有“刑人于市,与众弃之”的观念,在市集中执行死刑,成为历朝历代的传统。
长安的行刑点,就在东西两市。
唐朝中晚期,西市的独柳树是主要刑罚地,因为安史之乱前,“独柳树”这个名字并没有出现过。
安史之乱后,这个名字才频繁在史书上出现。
至于现在的初唐,行刑点一般都在东市……西北角处有一个高坡地,正好处在十字路口上,东西走向的正是春明门大街,这个地方就是,狗脊岭。
此时,刑台上已跪满了死囚,旁边还黑压压跪着一片。
“这么多人?得有六七百名吧?”
“差不多,据说这几名宿老,殿前指责陛下昏庸,导致大唐连年遭灾……”
“瘟疫不是被房遗爱克制了?”
“他们事先不知道呗,还往圣人身上泼脏水。”
“有病吧?贞观朝才消停几年?忘了十八路反王大杀四方的时候了?”
……
听着围观的人们议论。
大理寺少卿孙伏伽,坐在高台上,面无表情的望着台下的一切,等待时间。
死,也是有讲究的。
《唐六典》规定:一般平民、低阶官员皆在市场公开处死;五品以上官员如非犯恶逆以上的罪行,准许在家中自尽;七品以上、皇族、妇人犯非斩刑的死罪, 都在隐密处,处以绞刑。
郑家这一支。
从官职上论,还没有一个上五品的,
只能公开处刑,无法享受到高级官员带来的体面,这也是斩首示众的目的:
听话,不然下一个就是你!
午时三刻。
中国历史上,有据可查的第一位状元孙伏伽,注视着刑台,淡淡命令道:“开始行刑。”
砰!
犯人们的脑袋被按在木墩上,露出脆弱的脖颈。
侩子手高举屠刀,干净利索的手起刀落,一颗人头“噗通”一声掉在了血泊里。
然后马不停蹄。
一波一波的犯人被带上来。
侩子手不断的挥刀断头……六百多颗头颅,还是饱读诗书的文人的,这场面,让在场人的大开眼界。
有叫好的,有哇哇大吐的,还有哭喊着要回家的……
刑台上人头滚滚。
台下围观的人们哭爹喊娘,乱糟糟的。
郑继海披头散发,跪在刑台上,看着自家族人一个个被拉上去砍头,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像是活死人一般。
直到看到他最疼爱的小孙子,满脸惊恐的被压上台,看着他刚刚吐出两个字:“阿翁……”
郑继海的眼珠,才转动了一下。
“噗!”
小孙子被一刀断头,溅血溅了他一脸。
郑继海再次呆滞,跪在原地良久,猛地仰天长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