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算当哥的我说错话了!这几天,你帮我盯着点白宝臣和白国屏的动静,争取把他们家宅子的底细摸清楚,要隐蔽,保住自己放在第一位!”
“没问题!”李添威当即拍了拍胸脯,“二弟还没老到腿脚不利索,这事儿包我身上了!”
“行,老二,千万别让我失望!快走吧,老七过来了!”
宫保南挠着头,扬了二正地走过来,问:“大哥,你们在这干啥呢,一个接一个的!”
江城海背手站在原地,看了看老七,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没你的事儿!”
“啊!”宫保南喜上眉梢,连连笑道,“那挺好,那挺好!”
江城海从他身边经过,走出几步后,忽地又转过身来,却问:“对了,小道咋还没来,你没跟他说?”
“说了呀!今天晌午那小子还跟我保证,今晚一定过来呢!”
宫保南一脸忧心忡忡,生怕江城海要派他去找小道。
却不想,正在担忧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连串细密的脚步声。
院内一众弟兄听见动静,立马侧身拔枪,全神贯注地看向门口。
突然,一张惨白的人脸闪过,众人心头一紧,正要开枪的时候,却听见小道在门外疑惑道:“啥情况,办白事儿咋一点儿动静没有呢!”
江城海等人这才稍稍放松,紧接着,便看见江小道扛着四个纸人,侧身走进院内,“噗噗”几下,把纸人戳在地上,旋即冲门外招手。
“来来来,快进,进啊!怕啥玩意儿,完蛋的货,‘海老鸮’又不吃人!来,那个吹唢呐的,你打个样,进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整明白小道在干啥。
少倾,却见七八个白事乐班和两个唱蹦蹦的艺人,战战兢兢地走进屋内。
宫保南皱着眉头走上前,问:“小道!你瞎整啥呢!”
“唱曲儿哭丧啊!咋,你们不兴这个?”江小道一脸不耐烦地说,“去去去,靠边儿,来大姑、二叔,给乐班腾个地儿!”
众人一时间没回过味,竟任凭江小道从中调度安排。
末了,这小子把那四个纸人往金孝义的棺材旁边一摆,介绍道:“我四叔打了一辈子光棍儿,头走,我这当侄儿的,得给他安排一下!这位,是咱们奉天的娘们儿!这位是东洋娘们儿,这位是高丽娘们儿!这位,我特意让扎纸的做的黄毛蓝眼睛,洋人娘们儿!”
众人直愣愣地听着。
江小道说完,又冲七叔要了跟孝带,随后来到乐班面前,抬手指挥道:“咱们饭也吃了,酒也喝了,待会儿可得给我好好卖力气,那吹唢呐的,尤其是你,可劲儿吹,听着没?不用怕扰民,有多大声整多大声,没人敢来找茬儿!那俩唱蹦蹦的,过来,哭七关辈调会唱不,行,就这个!”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江小道拿来一摞纸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顷刻间泪如雨下。
“四叔诶!我的四叔啊!你咋就这么没了呀!大侄儿还没响蔓儿,还没给你尽孝,你说你……你说你咋就这么狠心哟!”
他这边刚一哭,乐班立马奏乐,唱戏的也应声哼起了哭七关之类的唱词,原本静谧肃穆的灵堂,突然热闹了起来,却也是老四临走前,最后一次热闹。
众人惊在原地,几乎可以确信,这小子以前肯定受雇干过白事儿!
宫保南见状只觉得丢人,上前想要拉他,却被这小子一把挣开,借题发挥,又是一阵狼嚎。
“你别拦我!你就让我跟我四叔走吧!四叔诶,你等小道一会儿啊,四叔……”
枯草黄的纸钱一片片扔在火盆里,顷刻间燃烧成灰烬,升腾着飘向空中,仿佛变成了一场漆黑的雪……
这场黑雪借着风势,弥漫在黑龙江傅家甸灰白的苍穹之上。
新立的坟头随处可见,昔日繁华的街道上如今一片冷清。
每一扇房门里头,似乎都能隐约听见一声声哽咽、啜泣,间或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声。
有人患病,为了不连累家人,便悄悄地独自离开,在大街上寻一个角落,蜷缩着蹲下身来,靠在那里,次日清晨,便成了一具死尸。
“呜呜——”
京奉铁路上,一列飞驰而过的火车,穿过山海关,一头扎进了雪帘稠密的凛冬之地。
车窗外,黑白相间的土地如过眼云烟般稍纵即逝。
但那张玻璃窗上,却似乎永恒一般,倒映出一张年轻的脸,将其深深地嵌刻在这白山黑水之间。
这人很年轻,生得一张圆脸,戴一副厚厚的眼镜,双唇紧闭,目光炯炯有神。
少倾,一个随从打开车厢大门。
“伍连德博士,咱们到东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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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围师必阙
茫茫夜色下,老四金孝义的守灵仪式还在进行。
城东秘宅这边,却又有了动静。
院子里,两条大黄狗正在狼吞虎咽,各自嚼着一根硕大的棒骨,眯着眼睛,一脸享受。
吃着吃着,两条狗的身形忽然有些摇晃,没一会儿功夫,喉咙里便发出一阵“呜呜”的低吼,紧接着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俄顷,西墙头上有衣衫摆动的猎猎声响起。
“呀!少奶奶,真让你猜着了,好像确实有人。你不是说,咱这地方没人知道吗?”
屋内黢黑一片,小瑟瑟缩缩蹲在炕上,躲在胡小妍身后,神情惊恐。
“嘘!”胡小妍一把捂住小的嘴,轻声呵斥,“别吱声!”
紧接着,就见她一把将小拉倒在炕上,佯装假寐,同时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紧紧地握在掌心,屏气凝神。
门外的脚步声很轻,要不是精神高度紧张,恐怕就算清醒的时候,也很难觉察出来。
“哦!”赵国砚冷哼一声,“原来是让我当招子,看着点江小道和‘海老鸮’,怕他们也跟二哥一样要反水?”
昨夜江宅遇袭,听小道说,陈万堂的残众已经全部被周云甫收编了,而且,他们的这处秘宅,白家至今也没查到。因此,似乎一切都很安全。
一切都似乎是神不知、鬼不觉。
秘宅高墙的墙垛子里头,忽然有沙石作响。
但凡事就怕万一,如今果然应验!
其实,胡小妍的脑袋里始终绷着一根弦,可她又碍于不想成为累赘负担,因而从未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更不曾开口劝说小道留下来陪她。
约莫十几分钟后。
惨白的月光下,那人影拿着一根铁丝,在仓房门上的挂锁上捅咕了两下,锁舌一跳,房门“吱呀呀”轻拽而开,迎面便是一股浓郁的酸腐发酵的气味。
“自己人!”来人一边同样小声回应,一边踮脚来到近前,将赵国砚由下至上地打量了一遍,嘴里不禁啧啧称奇,“五大绑捆了两套还不够,竟然连狗链子都拴上了。”
少倾。
“聪明!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他们要是有什么布置,你提前知会我一声就行,好让老爷子有点儿准备。咱们时间有限,你看……咋样?”
晚风骤然吹起,无数落叶在地面上滑行,发出“刷啦啦”的声响,须臾之间,整个街道便仿佛被人打扫过一般,纤尘不染,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更无人来过。
小吓得紧闭双眼,蜷缩成一团,死死地抓住胡小妍的衣襟,因为太过害怕,她的手指凉得像个冰溜子,隔着衣服都能感到阵阵寒气。
……
张九爷连连摆手,笑道:“不不不,没那么严重!你要是想给‘海老鸮’效力,老爷子绝不拦着,大伙儿都是自己人嘛!你给‘海老鸮’卖命,也就是给老爷子卖命。”
“你果然还活着。”
不过,好在那人影只在窗前晃了一会儿,似乎是为了确认屋子里的人是否睡熟而已,待到确认安全无误时,他便立马快步朝院西而去——仓房的方向!
张九爷连忙摇头,说:“那可不行!老爷子要用你,是要让你待在‘海老鸮’或者江小道身边,而不是待在他身边。”
“什么人?”赵国砚轻声问。
“嚯!伱认识我?”张九爷微微笑道,“那昨晚看来确实是我把你引到江小道这边来了。”
赵国砚看他没有要救自己的意思,便说:“我知道你是给周云甫卖命,来找我干啥?”
要是来人真有歹意,她也不怯于死拼一次。
她也并非未卜先知,而是单纯的小心谨慎。
秘宅的西墙头人影一闪,张九爷落地无声,站定以后,一边朝左右看看,一边将狗啃的两根棒骨揣进怀里。
“所以,你们想让我干啥?”赵国砚警觉地问道,“诈降?”
“我刚来奉天的时候,投靠无门,真没想到,现在竟突然成红人儿了。”赵国砚自嘲一笑,“想让我替周云甫卖命,起码也得先把我放了吧?”
“那你来这是啥意思?”
小道下午去给四叔张罗丧事,这个时辰还没回家,要是放在平常,也不鲜见。
……
“嘿嘿嘿!”张九爷的声音原本就很轻,如今却压得更低,“说实话,老爷子有点儿不放心‘海老鸮’,毕竟陈万堂反水,你以前那几个弟兄,都还被老爷子护着呢!这万一‘海老鸮’咽不下这口气,咱们可不能窝里斗呀!你说是不?”
来人似乎异常警觉,一直静着,直到缓过了一袋烟的功夫,他的人影才模模糊糊地出现在窗口,鬼也似的冲屋内张望了两眼。
“也没什么别的事儿,无非是来问问你,愿不愿意给老爷子卖命?”张九爷笑着说,“‘和胜坊’的生意现在归了韩策,那几个蓝马对你可是赞不绝口,陈万堂死了,江城海损兵折将,老爷子现在急缺好手。”
但见来人的长相颇具特点,堪称过目不忘,乍一看,竟是一颗卤蛋,后脑的辫子极其寒酸,大概只有筷子粗细。
眼见着四下无人,这老荣嘴里嘟囔了一声,这才迈开步子,朝胡同口的幽深方向遁去远走。
仓房里,赵国砚当然也听见了动静,只是身体受缚,没有应对的手段,便只好跪坐在草席上,靠在墙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外。
“张九爷?”赵国砚眯缝起眼睛。
“就凭你现在还活着,而且身上连大刑都没受过。”张九爷自信地回道。
赵国砚听得一愣,忙问:“你咋知道江小道想要收我?”
他说话时,赵国砚同样也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胡小妍虽然紧张,但并不害怕,半眯着眼睛,将枪口对准窗外,伺机而动。
江小道侧身露面,整个人如同鬼魅一般,从阴影里走出来,站在街心,歪起脑袋,朝着张九爷方才远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
旋即,他缓缓地收起手中的匣子炮,眼里却已然露出一丝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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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大气!
第144章 以死求生
老四金孝义的守灵仪式要持续三天。
江城海毕竟已经老了,而且身上又有枪伤,一晚过后,就有点顶不住,于是次日清晨,就在老七的陪护下,回到城东秘宅休息。
四人简单吃了一顿早饭,宫保南随后便要回去继续守灵。
七叔走后,江、胡二人便跟老爹讨论起如何处置赵国砚的问题。
江小道当即表态道:“要我说,干脆插了得了,省得一大堆破事儿!”
胡小妍却不认同,说:“杀了他,当然省事儿,可你也说了,他身手不错,要是能给咱们卖命,不是更好吗?”
“我用不着他给我卖命!”江小道兀自反驳,“插了,我心里才舒坦!”
“你这暗堂口,要真想成事儿,给咱爹分忧,就不能啥都靠你自己。”胡小妍争辩道,“老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就算是咱爹,也有几个叔叔帮忙呢!”
“嘁!”江小道冷笑一声,“他们可不光是帮忙,还在背后捅刀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