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江城海清了清嗓子,有点难为情地说道:“这……这可不行!你要拜,只能拜小道的码头,他这边现在正缺人手,也愿意收你……嗯,你拜他跟拜我,其实都一样。”
“那倒无所谓,其实也正好可以借机试试他。”江城海问,“关键是那小子是啥想法?”
“不知道,真不知道!”面对江湖大蔓儿,赵国砚跟之前相比,老实了不少,“二哥都已经死了,我要是知道的话,没必要再瞒着你们。”
江城海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叫什么名?”
江城海点了点头,又说:“刚才,小妍跟我说,她给了你三天时间,让你好好考虑,要不要给小道卖命,你想的咋样了?提醒你一下,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赵国砚低下头,闷不做声地想了一会儿,竟突然跪地磕起了响头,一张嘴,却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
“哎呀?我操你个小瘪犊子,我要收你当小弟,你他妈还憋着坏要当我叔?”
其实,这三天以来,赵国砚早已把自己的情况想清楚了。
“好!哈哈哈哈哈!”
江城海也是面露尴尬,本来是想着帮儿子撑撑场面,结果一不小心喧宾夺主,把小道的风头全抢光了。
江小道急得干瞪眼,最后还是无奈听从了老爹的吩咐,给赵国砚松了绑。
只见他身上五大绑捆了两道,脚踝上还拴着狗链子,尽管只被关了三天,可脸上的胡茬冒出尖儿来,整个人便因此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倔萝卜头子一个!”江小道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我没资格当码头,留他一命,他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江小道抱着一副架,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捅开门上的挂锁。
而江小道则是一脸戒备,悄无声息地把手伸进怀中,打开手枪的保险。
“嗐!”江小道叹了口气,“可问题是,他是仇家啊!前天晚上的事儿,他虽然没参加,但也是给陈万堂卖命的,而且——”
“知不知道你二哥在我身边安排的线人是谁?”
赵国砚不明所以,心里面不免狂跳不止,以为今天又要遭受什么大刑,结果一进屋,却见炕上端坐着肩缠绷带的“海老鸮”,除他以外,屋里就只有胡小妍一人。
“不一样!”头一回,胡小妍打断了老爹的话,“要拜,就只能拜江小道!”
正如江小道和胡小妍所说,他这几年,已经把周云甫的堂口得罪了一个遍,眼下奉天根本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只不过,要让他屈从于江小道麾下,自己多少还有点儿不服气。
江城海转过头,看向一脸诧异的赵国砚,重新清了清嗓子。
赵国砚闻言,思忖了一会儿,转过身,瞅了一眼身后那张驴脸,最后一咬牙、一跺脚,给小道磕了一个头,相当不甘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道哥!”
“啥?”江小道气得直翻白眼,“爹,你咋跟小妍一样,胳膊肘老往外拐呢!”
“昨天晚上……张九爷来找过我!”
赵国砚清楚,今天是他最后的期限,必须得决定要不要给江小道卖命,没法再拖。
说到此处,赵国砚突然顿了一下,乜斜了一眼江小道,这才接着说:“至于他的话——求海哥你给我一次机会!”
三人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忙问:“啥事儿?”
他在等,等着赵国砚主动开口。
江小道在其身后猛踹了一脚膝盖窝,赵国砚应声跪在地上。
赵国砚面露尴尬,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跌份,尤其是在这个小子面前。
他心里明白儿媳的意思,拜江小道和拜江城海,虽然实际上是同一件事,但如果这个名分不能确定的话,往后也许会牵扯出无穷无尽的麻烦。
赵国砚身上的皮肉早已被勒得黢紫,如今突然松绑,血液回流,顿时麻了,便瘫坐在地上龇牙咧嘴。
屋里的赵国砚早就听见了外头的脚步声,房门刚一打开,他便强撑着靠在墙壁上,双眼紧盯着江小道。
没想到,江城海只是愣了一会儿,不仅没有很介意,反而还略感欣慰地点了点头。
江小道压低了声音,又说:“爹,刚才我也跟你说过了,昨天晚上,张九爷来找过他,这种人,咋能信得过?”
“赵国砚。”
江小道打开狗链子,随后一把卡在他的后脖颈上,将其押解回屋。
江小道迈步进屋,来到近前,低头却先看见两个空碗,旋即一咧嘴,笑道:“嗬!没少造啊!我还以为你真是钢筋铁骨,不吃不喝也没事儿呢!”
“小道!”江城海厉声打断道,“别说了,他既给你磕了头,叫了哥,那就是你以后的兄弟,给他松绑吧!”
江城海想了想,沉吟一声,说:“小道,小妍说的没毛病,伱要想在江湖上混,不能光有仇家,更得有弟兄,大老爷们儿的,不打不相识么!”
赵国砚在地上瘫了一会儿,看看江城海三人,想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海哥……不,海叔、道哥,我想跟你们说个事儿!”
胡小妍见说服不了江小道,便将目光看向老爹。
没想到,老爹想了一会儿,却说:“人家说的也没错。”
时下屋外的气温已经很冷,院子里到处都是枯草落叶,不是因为懒得打扫,而是刻意营造出一种荒宅的假象。
江城海闻言,顿时放声大笑,旋即猛地站起身,将赵国砚拉到院子里,二话不说,一把掏出匣子炮,朝天猛开了一枪。
见过驴脸吗?
江小道的一张脸,现如今就是那副模样。
江城海爷俩儿都有点意外,情不自禁地同时扭头看向胡小妍,却听她说:“爹,我……”
…………
“听到了么?小妍的话,就是我的话!不过,你要是拜了小道,以后当然也可以叫我一声叔。”
江小道顿时炸毛,张嘴骂道:“哎呀我操!你别他妈给我整那死出,你以为我爱收你还是咋的?你有种就……”
“嗯,那倒也是。”
江城海没理这茬儿,把屁股挪到炕沿儿上,抬头吩咐道:“去把他带过来让我瞅瞅,待会儿做个局,试试他!”
“我!他!”
“如果海哥能不计前嫌,看得起我的话,我赵国砚愿意为你效力卖命!”
老爹发话,江小道不敢再有怨言,立马翻身下炕,趿拉着板儿鞋来到仓房门口。
如果只是冲着“海老鸮”的名号才来拜码,一旦老爹出现什么意外,江小道之于赵国砚的大哥名分,便会荡然无存。
“砰”的一声枪响!
赵国砚应声一惊,本能地缩了一下脑袋,没闹明白“海老鸮”到底在唱哪一出,再回头看,却见江小道也收起了驴脸,换上一丝笑意。
江城海猛地拍了拍赵国砚的肩膀,低声道:“国砚!从今天开始,你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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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大气!
第145章 六爷武库
冬日暖阳,奉天小西关。
过了小西边门,便是华洋公用商埠地,英美法德日等国的领事馆咸聚于此,因而时常能在这附近,看见各国洋人往来的身影。
鱼龙混杂地,必有暗生意。
小西边门附近,便有一家洋货行,招牌上写着“范记西洋钟表店”,实际上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均有售卖。
店铺的门脸不大,又窄又小,却仿照着洋人,全都换上了玻璃橱窗,将商品摆得满满当当,倒显得新鲜了。
柜上只有两个三十几岁的壮年,都是掌柜,是一对双棒,哥叫范文,弟叫范武。
“叮铃铃!”
门口的风铃一响,又有客人来了。
“来!客官,看点儿啥?”
范文连忙合上账本,放下手中的笔,抬头一看竟是熟人,喜道:“嗬!六爷!老日子没见了,快快快,坐!”
关伟一脸狐疑,小心翼翼地打开木匣子,却见里面规整地放着两根擀面杖似的物件儿。
“咚咚咚”——一连串儿脚步声响起。
关伟没有在意——黑龙江离奉天远着呢,怕什么!
直到进了城,在小西门张贴告示的地方,看见了官府公文,方才心头一惊!
原来,不知不觉间,奉天已然发现了数起鼠疫病患,省城拟定效仿哈尔滨,实施限制管理。据伍连德博士号召,佩戴面罩可有效防护,奉天各大医馆均有销售。
关伟问:“我搁你这买这么多,你不送点儿?”
关伟点了点头,一边打量着货架上的商品,一边回道:“整点带响的玩意儿!”
范武也是面露难色,说:“六爷,你别怪我多嘴,现在世道乱呐!南边儿那帮倒清的会党,天天净他妈忽悠一帮愣头青搞暗杀,那帮小子,连枪都玩儿不明白,一梭子打出去,人啥事儿没有!后来就开始整炸药!”
“了然!了然!”
“六爷,打开瞅瞅!”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范武在一旁察言观色,立马将手上的“金钩步枪”扔进箱子里,抬起手,猛扇了自己一嘴巴。
大木箱里,一条条步枪用油布包裹着,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起,大约十几条之多。
“对对对!六爷好眼力,你找我弟?”范文笑着问。
“赶巧你过来了,我这边刚收一批新货!”
“你有多少?”关伟反问。
“哎!六爷,你稍等!”
“六爷!不是我说你们,别老盯着‘盒子炮’用,小件儿你还得看老美的玩意儿,‘马牌撸子’要不要,我正好有几把,‘瓤儿’(子弹)多!”
“两捆,最多能整到四捆!”
“你是倒腾这个的,规矩就不用我再强调了吧?”
正说着,他便立马拉着关伟的手,又朝着仓库的东角落那边走去。
“我操!”
关伟不禁驻足兴叹:“多好的做生意的机会啊!可惜了!”
俩人明明都跟“倒清”一派无关,可似乎只要谈论起来,自己就已经有了天大的罪过,竟莫名其妙地担惊受怕起来。
关伟一脸不屑道:“前几年‘五大臣’那老吴,把自己炸稀碎,结果五大臣屁事儿没有,还有炸摄政王那愣头青……什么水平啊,老实活着不好么?”
“别叫爷,担不起,寒碜!”关伟臊得连忙摆手,“你是……大掌柜?是吧?”
“必须的!现在洋人都开始鼓捣这玩意儿了!”
关伟接触军火不多,但听名字也能猜出个大概,当下便撇着一张大嘴,说:“嗐!这不就以前的‘震天雷’么!老祖宗都不用的破玩意儿了,你还拿出来现?”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便发现,毛子用手榴弹把鬼子炸得够呛,随后鬼子也现场改装,反制毛子。
关伟见此情形,不由得心里纳闷儿,沿着小西关大街,往城内走去,不时朝过路的行人询问:“爷们儿,这是咋了?哪儿又闹灾了?”
关伟摆摆手,说:“用不着那么多,我们又不是要造反打仗,按正常安排就行!”
“去去去,别抢!别抢!不卖了!剩这点儿,还留着自己家吃呢!”
没想到,城东的米铺粮店也都人满为患,老头老太接踵而至,骂骂咧咧地互相推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