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保南看着三位哥哥,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才默默地点了点头:“认了。”
李添威等人一听老七都这么说了,便瞬间安静下来,屋子里顿时一片死寂。
三个人的脸上有失望、有愤懑、有疑惑,唯独没有想要一问究竟的欲望。
当然,他们也都没有责备大哥的意思。
毕竟,大伙儿都知道,抓内鬼,最忌讳声张,不仅容易伤了弟兄和睦,反而还会打草惊蛇。
此事翻篇不论,江城海挺了挺腰板,换做一副严肃神情。
“各位,现在就剩咱们五个了,其中还有三个老骨头。但老四这个仇,我非报不可!我现在掰着手指头数,也没有多少年头了,得尽早给老四一个交代。各位没意见吧?”
“没有!”众人齐声应答。
“那好!”江城海朗声道,“大伙儿也不是头一回砸窑了,规矩你们都懂,少问多做,各司其职,不能感情用事,就算有弟兄在你们面前死了,也不能心软,先把自己的活儿干利索了,懂了?”
“懂!”
江城海点点头,从炕上下来,走到柜子前,取出一坛老酒,往桌子上码五个海碗,逐一倒满之后,又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轮番递给每位弟兄。
歃血为盟!
众人端着酒碗,来到外屋地金孝义的牌位前。
江城海站在当间,先回过身,看了看仅剩的四个弟兄,其中两个的头发业已白。
“弟兄们,咱们跟白家的梁子,该了断了!这趟活儿,一旦成了,免不了血流成河,闹得动静太大,谁也保不了咱们,今后奉天城,恐怕也就再没咱们的容身之处,只能找个山头,了此残生了。”
众人一齐看向老六。
关伟急了,忙说:“哎,都看我干啥呀?大不了荣家饭我不吃了!给四哥报仇,不后悔!”
江城海点点头,又说:“要是我出了什么意外——”
“大哥,没意外!”众人连忙打断,“白宝臣区区鼠辈,插他,手拿把掐!”
江城海笑了笑,却仍然固执地继续说道:“要是我出了什么意外,希望哥几个,还能把小道当侄子,帮衬着点!”
几人互相看了看,郑重其事道:“大哥放心!叔侄一场,自有恩情!”
“好!那就辛苦各位了!”
说罢,江城海直接转过身子,领着一众弟兄齐刷刷地跪在金孝义的牌位前。
“四爷!瞪大了眼睛,瞅好喽!哥几个给你捎几个人下去,陪你乐呵!”
“干了!”
众人仰头,饮下血酒。
紧接着便听见“噼啪”几声连响,手中的海碗被逐一掷在地上,原本完整的器皿,顷刻间便四分五裂,变成无数碎片。
——
p.s.烦请评论区切勿出现有关圆的评论,见之则删。望见谅!
感谢_木木_的一口气96张推荐票!
大佬,你推荐票为什么这么多???
第153章 步步为营
接下来一连数日,“海老鸮”众弟兄各司其职,随聚随议。
只不过,碰头的地点,不再局限于江宅。
酒楼、客栈、土窑,甚至行进中的马车,都有可能成为碰头接洽的场所。
碰头的人数也并不固定,一切全凭大哥心意,随叫随到。
弟兄们规矩门清,只有老三孙成墨身份特殊,被允许及时发表意见和建议,其余人等,事无大小,既不问缘由,也不问计划,从而保障行动效率奇高。
这段时间,江城海已改往日深居简出的习惯,经常在城里四处走动,江小道和宫保南便轮流给他充当车夫。
老七懂规矩,从不多问。
江小道当然也懂规矩,但身为义子,眼瞅着老爹又是弄炸药,又是预备医药物品,他实在做不到不闻不问,于是,便经常借着赶车的功夫,有一搭、没一搭地试探询问。
…………
马车车轮在柏油路面上极其平稳,人坐得舒坦,马跑得省力。
时令行将入夏,草长莺飞,惠风和畅,最是舒爽养人的季节。
江小道坐在车板上,带着老爹,一路走街串巷,不时回头冲车子里头问道:“爹,你这是要整多大动静,不过了啊?”
江城海在车里摇晃着脑袋,却问:“小道,我先前怎么教你的?”
真正要干的事儿,连死人都不能说。
江小道当然记得这条家训,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怨言。
“爹,你连我也信不过?”
这话只说了一半,还有后半句话,他没忍心开口——老爹的做法,让他多少有点心寒。
这时,一只宽厚的大手穿过门帘,重重地搭在江小道的肩膀上。
身后传来了老爹的声音。
“小道,这跟信不信得过伱,没有关系。有句话说得好,关心则乱!集体行动,各司其职,最忌讳意气用事。有时候,你救了一个兄弟,就会害死另一个兄弟,最后只会一团乱麻,误了大局。你还欠练,慢慢来,该是你知道的,你都会知道。”
江小道点点头:“这一趟,让我也出点力!”
“那当然,你想偷懒也不行啊!”
江城海笑了笑,脸上却掠过一丝无奈。
眼下的布置虽说紧锣密鼓,但少了老四、老五这两个壮年老合,人手难免有点吃紧。
“对了,小道,我让你那帮小靠扇的去打探老爷子的秘宅,有啥进展没?”
“哦!南风来的信儿,说是韩策那老小子,每隔三两天,就会往城南那边去一趟,但是到了那边的地界,每个路口都有几个人盯岗放哨,那几个小叫子过不去,只知道一个大概的位置。”
“嗯,有个大概的位置就行,最重要的是别明了。”
说话间,马车突然停下。
江小道转身挑开门帘子,说:“爹,悦来客栈到了,用不用我陪你进去?”
“不用!”江城海随手拿起座位旁的一个包裹,走下马车,“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老爹进店以后,江小道便斜靠在马上上,歪着脑袋,上下打量起这座十分洋气的新式建筑。
悦来客栈,坐落于南满铁路奉天站附近,商政军洋各界人士往来穿梭、人流汹涌,鱼龙混杂。
客栈门口,时常能看到操着各地方言的旅客。
他们总是三五成群,按照当下最时髦的装扮,剪了辫子,穿一身洋装,戴一顶礼帽,上嘴唇上蓄着一撮大胡子,看上去明明是华人,可嘴里动不动总是迸出几句东洋话。
让人闹心的是,总有些刚下火车的旅客把他当成了租车的车夫,张嘴就问:“老弟,去小西关多少钱?”
江小道心里窝火,便一脸不耐烦地摆摆手,说:“一百块!”
“什么?”旅客们顿时目瞪口呆,“一百块!土匪进城了吧?奉天人真黑,快走快走!”
江小道也不多解释,抬眼见老爹进门时,正巧有个小年轻跟他擦肩而过,走出客栈。
欠身去看,只见这小年轻岁数不大,排场倒是不小,一走一过,前呼后拥,似乎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物。
正在好奇的时候,耳边却冷不防传来一声问候。
“连横兄,你好啊!”
江小道一愣神,应声回头,却见一个面相老实、年岁和他放上放下的小年轻。
“诶?是你!你叫啥来着?别动,我能想起来,姓刘,是不是?”
来人点点头,笑呵呵地鞠躬施礼,道:“刘雁声呀!”
“啊,对对对!想起来了!雷猴,雷猴!”
刘雁声听着他蹩脚的粤语,也不见怪,只是问:“连横兄在这做什么?”
江小道喟叹一声,说:“嗐!落魄了,合计搁火车站附近拉点活儿。你咋在这?”
刘雁声当然知道他在玩笑,便伸手指了指客栈,说:“我现在住在这边。”
“是么!”江小道有点意外,又问,“那你认不认识那小子是谁啊?排场这么大?”
刘雁声踮脚往那边张望一眼,笑着回道:“哦,那是张龙嘛!”
“张龙?没听过,蔓儿很大么?”
“他不是跑江湖的。”
“嘶!”江小道往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说,“咋的,跟你们干革命的啊?”
刘雁声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说的太多,于是连忙岔开话题道:“我们只是过来交交朋友。”
江小道把嘴一撇:“嗐!你瞅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又不掺和你们那些破事儿。对了,你师父呢?”
闻言,刘雁声眼里掠过一丝悲戚,提起手中的一包药,说:“我大师爸最近身体不太好,刚去给他买药回来。”
“我操!”江小道赶忙把身子往后一仰,“不是鼠疫吧?”
……
……
悦来客栈,客房内。
江城海和老二李添威碰头,将手里拿着的包裹递过去。
“这里头有止血药、止疼药,还有纱布和两块烟膏子,你自己随身带着。”
“好!”李添威二话不说,赶忙伸手接过包裹。
说实话,要是真出现什么意外,这些东西恐怕根本无济于事,甚至可能都来不及用。即便如此,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
江城海坐在椅子上,摆弄着桌上的茶碗,问:“老爷子的秘宅,打探得咋样了?”
李添威放下包裹,连忙答道:“这几天跟着韩策,他每隔三两天都会去城南那边跑一趟,不过,那地界盯梢的人太多,我怕明了……”
老二的说法,跟小道手下探查的情况一样。
江城海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待会儿,我走以后,你去车站买七张月底的车票……买八张、不,九张吧。去哪儿都行,优先买京奉线的。不一定能用到,总之,先买着,不行再改。”
“好!”李添威重重点头,除此以外,并不多问。
“钱够不够用?”江城海继续吩咐道,“再想办法打听一下,现在是哪路巡防营在守城门。”
显然,这是在为事成以后的跑路做准备,火车和野路,双重保险。
李添威连忙应声道:“明白。”
“嗯,下次碰头的时间、地点,等老七通知,还是那句话,把自己藏好喽!”
说罢,江城海霍然起身,言简意赅地说:“就这样,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