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到处都不太平,倘若自己一个人颠沛流离,怎么活?
而且,她已经习惯了眼前的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陪个笑、吃个酒,就有大把大把不完的银子,还有客人送来的首饰。
提起首饰,最近她又得了一枚金簪,那金簪镂空雕蝶,精美可爱……
她想报仇,但同样也迷恋这张温床!
这有什么错?
难道,就不能既报了仇,又继续眼下轻松的生活?
赵灵春心想,也许,她只是在自己吓唬自己。
毕竟,她自认为做得很隐秘,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和证据,就连负责跑腿的小石头,也只是一知半解!
而且,最主要的是,江小道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流里流气、浪荡没谱的人。
简言之——不甚聪明的样子!
话虽如此,赵灵春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江小道回奉天的事儿,必须要告诉白家,再借他们的手,继续报仇!
关掉电灯,赵灵春把心一横,终于将房门推开。
“吱呀呀——”
店内一片漆黑,很安静,隐约可以听见周围客房里传来急促的喘息。
楼下大堂里的桌椅,显得有点诡异,明明空空如也,却又好像坐满了人。
赵灵春暂时接了许如清的班,大门钥匙落在她手,自然方便了许多。
踮着脚,摸黑下楼,磨蹭了老半天,总算将大门推开。
寒风倒灌,赵灵春缩起脖子,直觉得身后空旷的大堂里,似有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
街面上空空荡荡,枯枝败叶贴着地面,“刷啦啦”地响。
赵灵春左右看看,眼睛差点儿没瞪出血来,直到确信四下无人,方才迈开脚步,直冲那阴冷胡同里走去。
茑悄地走出几十步后,这才放心跑了起来。
一路上,赵灵春只觉得身后风紧,三番两次回头去看,却是仍不见人影。
“不要自己吓自己!爹娘在天有灵,肯定会保佑我!”
她是如此安慰自己,却又不想想,倘若爹娘当真在天有灵,又怎么会让她沦为一个娼女?又怎么忍心看她铤而走险?
又怎么能不提醒她——春儿,你身后有人!
韩心远个头不高,有股子灵巧劲儿,身手不算上等,但跟赵灵春这么一个空子,实在是绰绰有余。
江小道——或者说是胡小妍——安排他来跟踪赵灵春,心中也有考量。
韩心远是“串儿红”的心腹。
如今许如清落难,他也心焦,而罪魁祸首,很可能就是赵灵春,由他来盯梢,心头带着一股恨,不易生变。
韩心远如影随形,跟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在一条胡同口处,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赵灵春回身四顾,她的手一直别在里怀,一分一秒都不曾拿出来过。
疑神疑鬼地迟疑了一会儿,赵灵春终于走到宅院门口,敲响了房门。
俄顷,门开。
赵灵春像一条鱼,滋溜一下,侧身闪进宅内。
韩心远放眼看过去——果然是白国屏的外宅!
他既是许如清的亲信,自然也跟赵灵春熟识,但对其身世却是一无所知。
起初跟脚,韩心远心里尚存一丝痴想,觉得红姐平日里待众人不错,想不通灵春儿有什么理由反水。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不信也得信。
韩心远心头火起,鼻子一筋,双拳握得紧绷,指骨节登时“噼啪”作响。
却不想,恰在此时,后脖颈子上竟猛地一凉!
“小子,别动!”身后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你叫——韩心远是吧?”
韩心远浑身一怔,缓缓地举起双手,眼睛盯着墙壁上,身后那人的影子。
“什么人?亮纲,报个号!”
身后那人嘿嘿怪笑了几声,说:“韩老弟,你也不是头一天出来跑了,这时候盘道,你是逼我动手呢?”
拿枪指着别人的头,一旦报了迎头,就必须开枪,否则脑袋指定是有点儿毛病。
韩心远皱起眉头,低声说:“那就多谢老哥高抬贵手了!”
“别急!”身后那人又说,“韩老弟,‘海老鸮’已经死了,江小道孤掌难鸣,就算还有宫保南给他撑腰,他还能蹦跶几天,又能整出啥事儿?为啥还要跟着他混?何必呢?”
韩心远面不改色:“不为什么,就因为他要救红姐,我就跟着他!”
“就因为这个?”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身后那人笑了笑:“凭他?他拿什么救‘串儿红’?”
“老哥不妨有话直说!”
“想救‘串儿红’,我有办法,但前提是,你得把江小道藏在哪里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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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彩织罗布网
韩心远稍稍往后瞄了一眼,沉吟片刻,说:“江小道在城东那边,有座秘宅——”
话音刚落,后脑的枪口立马怼了上来。
身后那人叹声说:“韩老弟呀韩老弟,我这边跟你推心置腹,可你要是横竖不肯上道,只怕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韩心远默不作声,听着。
“我是真心实意想救‘串儿红’!”身后那人又说,“伱也应该知道,‘会芳里’的生意,离不开她。”
既然说到“会芳里”,这话就已经是在明示了。
“你是老爷子的人?”韩心远惊讶道。
身后那人不置可否,只是说:“无论怎么说,‘串儿红’都是周云甫的干女儿,你也不想想,老爷子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韩心远心里焦急,径直问道:“你们啥时候能救出红姐?”
“那就得看你愿不愿意配合了!你说的城东那处秘宅,早就有人在那盯梢,可江小道从来没出现过,而且今晚盯梢的人还死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身后那人循循善诱:“‘串儿红’是因为得罪了白家,才被鬼子抓走的,白家现在只想要江小道的命,你把他供出来,白国屏解了恨,再要救‘串儿红’,也就简单了。”
“你们真能说到做到?”
“不然呢?你是相信老爷子这么个瓢把子,还是相信那个江小道?”
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
“北塔,他们藏在法轮寺荒庙里头。”
“一共有多少人?”
“十五六个,除了原来那些人以外,江小道又找了不少帮手。”
“我能跟你一次,就能跟你两次。”身后那人又问,“你明白我是啥意思吧?机灵着点,不仅能救‘串儿红’,也能救你自己。”
韩心远点了点头,只说:“希望你们赶紧想办法,把红姐救出来!”
言罢,耳边就只剩下了风声。
眼前的墙壁上,身后的人影正在渐渐变小、变淡,最后消失在拐角的阴影里。
韩心远试探两下,转过头时,便只剩下了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起码看起来如此。
江小道在小西关招摇过市,人多眼杂,韩策已经回到奉天,自然早就听到了消息。
只不过,等人手赶到的时候,小道已经走远,只剩下了韩心远独自一人。
来人不杀他,是怕打草惊蛇,以免吓跑了江小道。
如今,无意间又看到了“会芳里”的赵灵春跟白家密会,又不知道会作何打算。
韩心远没工夫去想一个窑姐儿的运命。
他仍是呆呆地杵在原地,朝身后的方向看去。
起初,他也不是很相信江小道能救红姐,可刚刚发生的事,反倒让他心里越发坚定、也越发钦佩起来。
任务已经完成,没必要继续久留。
环顾四周,不见半个人影,可他心里清楚,自己很可能已经被盯上了。
韩心远不再迟疑,转身朝北塔远去。
…………
浑天黑夜,有半点光亮都显得格外扎眼。
法轮寺荒庙内,终于燃起了两三处篝火。
庙门口,停着那辆熟悉的蓝蓬马车。
众人各自围坐取暖,身后的影子被拉得老长,金刚佛菩萨的面容,也被火光映衬得格外狰狞,几口无主的棺材停在角落里,黑得发亮。
宫保南身前横着一把短刀,正用一块破布擦拭着锋刃上的血迹。
李正看在眼里,也拄着一把开山刀,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仍不由得称赞道:“七爷真是好身手啊!我还以为得闹腾一下,没想到连声都没有,就清了那俩人!”
宫保南闷不吭声。
城内草木皆兵,能用刀解决的事儿,当然少用喷子。
李正混迹山头,按绿林规矩,强者为尊,对宫保南十分敬佩。
“七爷,你有这身手,不如事成以后,跟咱们回山上去,到哪吃不开?”
宫保南乜了他一眼,提醒道:“挖墙脚,可是江湖大忌啊!”
“嘿嘿,瞅你说的,不至于,不至于!咱们不也算是亲戚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
大伙儿都在屋子里猫着取暖,不少人已经睡下,只有关伟站在门口,翘首以盼,嘴里絮絮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