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三番两次的骚扰,就连街边的商贩都看不下去了。
毛子一走,杂货店的老板娘便探出脑袋,用日语关切地问:“三浦君,你没事吧?”
三浦熊介理了理衣衫,有些不满地回道:“没什么事,那些俄国人喝酒把脑子喝傻了,最近一直找我的麻烦!”
“三浦君,要不然,你去报警吧!我看那几个俄国人,好像就是冲你来的,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对呀对呀,正好伱跟警务署还有来往,让他们在这附近增派警力,我们这些商贩,才能放心做生意啊!”
附属地的东洋移民彼此熟络,也纷纷劝说让他报警。
三浦熊介点了点头,安抚道:“大家不用担心,今天晚上,我就去警务署把情况说明一下。”
话虽如此,可他仍然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无论怎么回想,他都记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惹到过毛子。
…………
风吹星,云猎月。
南铁附属地,警务署大楼灯火通明,两个“黑帽子”持枪站在门口戒备。
大楼不远处的暗巷里,隐约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江小道换上一身夜行衣,紧贴在墙根底下站着,随行的人手不算多,仅有赵国砚和韩心远两个。
“那鬼子进去了?”江小道问。
赵国砚负责跟脚,当下便轻声回道:“进去了,这会儿说话,得快一个小时了吧。”
“幌子打得怎么样?”江小道又问。
“早就迷了眼了。”这次轮到韩心远回话,“现在,不光是他自己,就连他远近的邻居,也都以为他是惹上了毛子。”
“挺好!”江小道咧嘴笑了笑,“四风口他们都准备好了?”
赵国砚点点头:“放心吧,道哥,都准备好了。”
说话间,街对面的警务署大楼突然传出动静。
三人屏气凝神,侧身观瞧,却见大门推开,三浦熊介在两个“黑帽子”的陪同下走出大门,回过身,深深地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阿里嘎多!阿里嘎多!”
不远处,朦胧的灯影下,三浦熊介连声道谢,随后才转过身子,将大衣领子立起来,搓了搓手,旋即走下台阶。
正月寒风刮得正盛,街面上冷冷清清,虽然有居酒屋尚未打烊,但来往的客人已经寥寥无几。
离开警务署大楼,三浦熊介的脚步明显快了许多。
方头皮鞋在柏油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走了不多时,正要拐进一条胡同时,他在街角处看见两个叫子,嘴里厌弃的嘟囔了一句“契那”,便快步侧身离开。
没想到,拐进胡同以后,没走出两步,竟又看见一个破衣烂衫的叫子,心下里更是烦闷,忍不住上前踹了一脚,骂道:“滚开!这里不是你们乞讨的地方!滚!”
叫子被踢翻在地,却不急不恼,只是吊着眼梢看向三浦熊介。
“你看什么?契那猪!这里是附属地,滚回你的猪圈去!”
说罢,三浦熊介便猛抬起腿,还要再踹;却不想,右腿刚抬到半空,就见那叫子忽地扣住腰间,再抽手,赫然带出一道寒光。
三浦熊介心头一颤,连忙打算收腿,无奈惯性使然,收之不及,整个人重心一偏,直朝那叫子前倾过去。
那叫子也并不躲闪,只用胸膛接下这一脚,随后左臂顺势抱住三浦的小腿,右臂举起匕首,径直刺向三浦大腿。
“嘎吱——”
一道裂帛破絮的声响,紧接着便是“噗嗤”一下,匕首的锋刃顿时穿透皮肉,鲜血应声喷涌出来。
“呃啊!”
电光石火之间,三浦熊介并不感到疼痛,只是心头愈发慌乱。
正欲大喊,身后却又响起“沙沙”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却见方才那两个乞丐,正提着一口麻袋,直冲过来,将其蒙面套住。
与此同时,胡同深处,忽地又冲出一道人影,三五步飞奔过来,垫步凌腰,正是一记飞踢——没踢着,自己却摔倒了。
手持匕首的小东风见了直摇头,却说:“小西风,别闹了!”
小西风哪管那些,也不觉得尴尬,翻身站起,骑在那麻袋上,手里攥着板块转头,劈头盖脸便招呼起来,边打边骂:“操你妈的,小鬼子!”
他这边打,小北风松了麻袋,也跟着站起来踹:“骂谁呢?你个小八嘎,再骂!再骂!”
三浦熊介起初还能“呜咽”两声,很快便没了动静。
小南风轻声叫喊:“哎,你俩先别动,等我把麻袋系上啊!”
小西风和小北风充耳不闻,最后还是小东风站起身,一把推开两人,呵斥道:“道哥要活的,再打,死了个屁的!”
说话间,江小道等人便已快步赶到。
小北风这才甩了甩手,抽了下鼻子,双手叉腰,说:“道哥,来得正好!这小八嘎让我给收拾了,这就是跟咱们作对的下场!”
“好样儿的!”江小道笑道,“这是鬼子的地盘,别磨蹭,赶紧把他带走!”
“道哥,带哪儿去?”
……
……
“哐!吱呀——”
柴房的大门忽然开启,晨光明媚,照应在积雪上,晃得让人睁不开眼。
房门口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手里端着托盘,一碗粥,四个肉包子和一碟小咸菜。
来人缓步走到屋内,蹲下身,轻声呼喊:“董经理?董经理!别睡啦!你看这太阳都照屁股了,快点儿趁热吃饭啊!”
董绍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点点适应眼前的光线。
“喇叭嘴?”
“不是我,还能是谁呀?”喇叭嘴笑着扶起董绍德,“来,快点儿吃饭,我喂你,啊,张嘴!啧,你张嘴呀,别不好意思,咱们快点儿吃,吃完道哥找你还有事儿呢!来来来,你是想先吃包子还是先喝粥?先喝粥吧,热乎热乎!”
“不是,等会儿!”
董绍德看了看今日的菜系,明显比往常丰盛,心里便顿时咯噔一声,忙问:“喇叭嘴,这是啥意思?断头饭啊?哎,你到底是咋出去的,你咋没事儿了呢?是不是归顺江小道了?兄弟,曲大哥,看在咱们往日的交情上,你得帮我说两句话呀!”
“嗐!董经理,你说啥呢!什么断头饭!你赶紧吃吧,吃完了,道哥要让你帮忙办事儿去呢!”
“办什么事儿?”董绍德不明所以。
喇叭嘴摇了摇头:“具体是啥差事,我也不知道,我这身份不够呀!但我猜——猜的啊——你唯一有的本事,不就是会东洋话么,没准,道哥是要让你帮忙当翻译呢!哎,董经理,那东洋话到底好不好学啊?你学了多长时间?啥都能翻译么,咸菜疙瘩咋说?”
董绍德此刻也顾不得厌烦,只是慌忙问道:“兄弟,江小道让我当什么翻译啊?”
“哪来那么多废话!”
门外,江小道牵着一匹马,没好气地催促道:“让你吃,你就痛快吃,少他妈磨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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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以牙还牙
寒风呼啸,三浦熊介缓缓睁开双眼。
地面在摇晃——不,是自己在摇晃——他吃力地转过脑袋,发现自己正被反绑着双手,悬吊在一颗歪脖老柳树上。
微微抬起眼皮,三浦熊介看到了二十几号人马。
有人穿着厚实的皮袄,有人穿着呢子大衣,更让他感到屈辱的,是人群中竟然还有一个残废女人,在一个丫鬟的服侍下,端坐在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领头之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狗啃的眉毛、刀削的嘴,不是江小道,还能是谁?
其余人等,尽皆面目狰狞地冲这鬼子肆意嘲弄。
三浦熊介认出了江小道的模样,却不明白他的意思,便用生硬的中文问道:“这是哪里?”
“北陵!”江小道爽快地回道,“放心,这里离城里远着呢!当然,离附属地也远着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看看,你们小鬼子是肉做的,还是石头做的。”
众人哄笑,李正尤甚。
三浦熊介的脸上显出迷茫,显然没有完全听懂这番话的意思。
江小道猛地抬起八股皮鞭,抬手冲跪在地上的董绍德脸上抽了一鞭,冷声命令道:“翻译翻译!”
董绍德只觉得脸上着起了一团火,吓得不知所措,叽里呱啦地狂飙东洋话。
三浦熊介听懂了话外的意思,脸色当即铁青下来,却说:“江君,我已经把人给你放了,伱的,为什么还要这样?我们之间,可以合作,只要你跟着我们,必定荣华富贵大大的有,在奉天,任何人都得让你三分。你可以,为我们提供情报。”
“用不着!我现在,只想让你怕我,这就够了。”
三浦熊介燃起了自尊,冷笑一声,说:“我是不会怕你的,你们应该怕我!如果你们现在放了我,我可以考虑放过你们。”
众人哄堂大笑。
李正当即策马来到近前,抬手一记耳光,抽得三浦凌空转圈儿,叫骂不断。
江小道抬起鞭子,指向董绍德,又道:“翻译翻译!”
“道、道哥,他在骂你……”
“废话,这用你告诉我?骂的什么?”
“呃,说、说咱们是野猪,野蛮人,傻子、白痴,反正就那些意思。”
江小道撇了撇嘴:“这小鬼子骂人真没意思,翻来覆去就那两句话。”
“道哥,跟他废什么话!”韩心远早已按捺不住,“皮鞭蘸凉水,先抽一顿再说!”
江小道没有阻拦,韩心远、钟遇山、赵国砚和李正等人,便策马扬鞭,绕着三浦熊介转圈跑马,每经过一次,便用皮鞭狠抽一下。
三浦熊介又疼又晕,哇里哇啦叫骂了半天,竟也始终没有松口服软。
“八格牙路!你们这群下等人,一定会后悔的!我可是东洋人,我是南铁株式会社调查本部的职员,你们都得死啦死啦!”
“去你妈的!老子打的就是你小东洋!”
李正从怀里抽出匕首,抓着三浦的耳朵,绕着耳根一旋,立时割掉一只耳朵。
三浦熊介神情紧张,加之天寒地冻,竟也没觉出多疼,只是眼瞅着皮肉遭割,难免恐慌地大喊大叫起来。
李正对小东洋,自是也有一股恨。
想当年,日俄战争时期,他全家老小便被强行掳走,被迫去给鬼子挖壕沟。
三浦熊介仍然不甘示弱,一边的脸颊早已被鲜血染红,只管瞪大了眼睛,冲江小道狂吼乱叫:“喂!你把我放下来,我们两个,像男人一样,一对一,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