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那董绍德,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人自然也当场毙命。
“道哥!”
“嗯!”江小道点了点头,“就地把这俩人埋了吧!”
说完,江小道用脚后跟磕了一下马腹,慢慢来到李正身前,笑了笑,问:“李正兄弟,真不留下过年吗?”
“不了,城里过年没意思,山上那才叫热闹呢!”李正在马上抱拳道,“而且,咱们哥几个这趟下山,本来就是奉大当家的命令,过来给你帮忙。现在,你该杀的仇人,也都杀了,我要再赖着不走,大当家的该不高兴了!”
“这一次,还得多亏了你们帮忙。否则,光凭我自己个儿,事儿也不可能这么顺!”
“天时地利人和,你都占全了,当然一顺百顺!这一趟,咱们也算没白来,白家宅子里的现银,也够让咱们回去交差了。”
“李正兄弟,但愿咱们还能有合作的机会!”
“那敢情好!大伙儿都是线上的合字,咱们在山上抢来的粮食、金银,也得想办法运到城里来卖,还望兄弟到时候多多照顾呐!”
行走江湖之人,惯以“老合”为称呼。
这个“合”字,便有两层含义:一则是“一人一口”,行走江湖,甭管是明八门,还是暗八门,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一口嚼头、吃个饱饭;二则便是取“合作”之意,无论什么门道,往上倒几辈,都是一家祖师。
有道是:
江湖路上一枝,横葛蓝荣是一家。
虽然不是亲兄弟,但也未曾分过家。
打打杀杀过后,站稳了脚跟,便合该是讲人情世故的时候了。
江小道便也合该转变心态——以和为贵!
“李正兄弟,既然不愿久留奉天,我要再劝,倒显得矫情了。不过,临别之前,我有样东西,全当送给几位弟兄留个念想。”
“哦?”李正等人笑着问,“还有礼物?你们城里人,到底还是讲究啊!”
江小道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却叫四风口去马车上拿礼品。
少倾,几摞深棕色的西洋毡帽便被捧到了李正等人面前,这帽子不似一般礼帽,牛皮硬面,高顶宽沿儿,两边还微微翘起,看上去相当罕见。
帽子是时下时髦的物件,对李正等人而言,虽然不比帽实用,但也相当欣喜。
四风口给十个胡子,每人分发了一顶。
李正等人饶有兴致地戴在头上,笑道:“你这帽子,看起来跟其他人的不一样啊!”
“这话说的!那些烂大街的货色,我能好意思送出手么!”江小道不懂装懂,信口开河道,“这玩意儿叫牛仔帽!可不是放牛戴的帽子,这是美国货,美国的胡子,都戴这个!”
“啊?美国也有胡子?”
“那可不!他们还闯关东呢,只不过听说他们是往西边儿闯!”
李正哈哈大笑,扭过头,环顾左右道:“弟兄们,听见没,洋人也有线上的合字呢!得!兄弟,嫂子,多谢了!”
江小道抱拳:“各位辛苦!咱们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后会有期!保重!”
“江兄弟辛苦!保重!”众胡子一齐抱拳,“走啦!”
说罢,李正当即调转马头,再无半句废话,带着弟兄们策马扬鞭,伴随着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掀起一道尘埃,南下归山而去。
江小道立在原地,目送众人远去的背影。
“轱辘轱辘……”
胡小妍来到江小道身边,看着十顶牛仔帽渐渐远去,总算松了一口气:“这回还真得多亏了他们帮忙,请神容易送神难,也算了结了一件事。”
然而,江小道举目远眺,脸上却流露出担忧的神色,喃喃自语道:“危险呀!”
“什么危险?”胡小妍警惕地问。
“不是咱们危险。”江小道兀自摇了摇头,“我是说王叔。山上可比咱们城里野多了。”
“是咱爹那个兄弟,王贵和吗?你觉得他会取而代之?”
“嘶!不知道。”江小道未敢轻易往下论断,“我只是觉得,他不像是那种能久居人下的人。”
胡小妍对此也颇为认同。
两口子说话间,小东风忽然从身后走过来,拍了两下手,却说:“道哥,那俩人埋完了,咱们走不走?”
“走啊!”江小道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还得去跟张大哥道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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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回家
南铁附属地,奉天火车站。
随着张龙之死,魏天青被排挤,关外的倒清风潮被迅速扑灭。鬼子见风使舵,立即示好奉天当权者赵总督和新贵张老疙瘩,事实上便相当于配合了他们对倒清会党的剿杀。
站前广场人潮汹涌,所有试图乘坐火车离开奉天的旅客,都将受到严格盘查,剃发易服,行迹可疑,南国口音的外乡人尤甚。
张宗昌穿着一身呢子大衣,站在大门口前,一边抽着烟,一边朝远处张望。
忽然,一个清瘦的身影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闯入他的视线。
随着来人由远及近,张宗昌的眼睛也随之眯成了两条缝,旋即连忙迈步走下台阶,迎上前去。
“江兄弟,俺还以为你不来了!”
“张大哥,你埋汰我!”江小道笑着翻身下马,“这次分别,下一次要什么时候,还能不能见着,那就不一定了,我怎么可能不来!”
张宗昌笑了笑,忽然压低了声音,问:“兄弟,那小鬼子让你给办了?”
江小道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解释。
“那就好,那就好!”张宗昌欣慰道,“兄弟,既然如此,那俺就先走了。”
“打算走水路?”
“对,先坐火车去辽南,再换船回俺老家!”
江小道从袖口里抽出一张银票,面额不算大,却也绝对拿得出手:“张大哥,山高路远,老弟不能相送,这点盘缠,伱留着路上用。”
“兄弟,平白无故又拿你的钱,这怎么行!”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张宗昌的眼神却是死死的盯在银票上,简单推让了几下,便就收下了。
“既然兄弟这么热心肠,那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应该的,应该的!”
如此又闲话了几句,车站里的大广播便响了起来。
张宗昌回头看了看,转身抱拳道:“火车要开了,江兄弟,咱们后会有期!什么时候有空了,记得来山东找我!”
江小道回礼道:“张大哥也一样,有时间记得常回奉天看看。”
二人就此作别,以期江湖再会。
至于当日酒桌上“横扫华北,十里洋场风光风光”的豪言壮语,是否能够成行,暂且不在话下。
…………
串儿铃声响,蓝蓬马车停靠在冯家大宅门前。
胡小妍坐在车上,挑开门帘,歪出脑袋,热切地看向宅院大门。
小站在台阶前,一边往掌心哈气,一边冻得来回跺脚;赵国砚和四风口绕在马车周围,神情戒备地东张西望。
少倾,宅院大门打开,刘玉清搀着身穿貂皮大衣的许如清走出院子。
“串儿红”的气色看上去好了不少,尽管神情看上去仍然有点木讷,远不如从前那般谈笑自若,但整个人看上去已不再如惊弓之鸟那般神经兮兮。
姐妹俩一前一后地走出宅院。
许如清不时回头,难为情地笑道:“师姐,这几天,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
“什么话!哪没照顾好你,你就直说,可不带这么挤兑人的!”刘玉清笑着回道。
“呀!小妍,你们来啦!”
“大姑。”看见“串儿红”恢复得不错,胡小妍倍感欣慰,“我来接你回家了。”
小也立马走上前,恭敬道:“姑奶奶,我扶着你。”
许如清笑着连连点头,左右环顾了一圈儿,却问:“小道怎么没来?”
“他去火车站送一个朋友,待会儿就回去了。”胡小妍解释说,“大姑,外头冷,快上车坐着吧!”
许如清又跟师姐闲话了几句,这才依依不舍地爬上马车。
胡小妍往前挪蹭了几下,待到把大姑安顿好以后,方才压低了声音,问:“玉清姑,我大姑现在怎么样?这是——好了?”
刘玉清无奈地摇了摇头:“嗐!一阵一阵的,说糊涂就糊涂,说明白也明白,总之是不能吓着,一吓就犯病,又打又闹的,你们可得好好看住喽。反正,生意上的事儿,如清是干不了了。”
胡小妍垂下眼睛,有些失望地说:“好,我知道了。”
刘玉清又问:“听说,你和小道把白家和周家的生意都吃了,其他的倒还好说,‘会芳里’的生意,你们有什么打算?”
“暂时还不知道,小道不让我掺和‘会芳里’的生意,也许会在窑姐儿里头提拔一个吧。好在快过年了,最近生意不多,还能勉强维持,等过完年以后再说吧。”
“你们要是缺人手,我倒有个推荐。”
胡小妍眼前一亮:“玉清姑请说。”
话到嘴边,刘玉清却又显出一丝犹豫:“这人名叫薛应清,比你们大不了太多,是我同门里最小的师妹,她入门时,我已经快要退了,也没什么交集。不过,我以前常听如清提起过她,想要拉拢,但却没来。那丫头常年在外跑,野惯了,未必会来。”
“那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辽南,具体在哪儿,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如果你们真要找她,只在燕字门里打听,大概也不难找到。”
胡小妍兴趣顿减——大老远跑辽南找人,眼下想想,多少有点得不偿失。
“多谢玉清姑提醒,有机会的话,我就派人去问问。”
刘玉清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却说:“小妍,你是个稳当的人,好好照顾如清,她也不小了,趁着这个机会,该退下来,就退下来吧。”
“玉清姑放心,这几天,给你添麻烦了。”
马车出发,奔着城北江宅而去。
胡小妍在车上跟许如清说话。
大姑看上去虽然并无大碍,但反应却比平常慢了半拍。
胡小妍字斟句酌,循序渐进,一点一点地向“串儿红”透露家中的近况,包括周、白两家的覆灭,以及身受重伤、苟活人世的老爹江城海。
听到“海老鸮”还活着,“串儿红”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忍不住催促马车行进的步伐。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众人回到城北老宅,恰好碰见从火车站赶回来的江小道,姑侄俩闲话几句,便匆匆推开宅院大门。
院子里,一众看家的护院见到“串儿红”回来,齐刷刷单膝跪地,抱拳相迎。
“姑奶奶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