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师不是五经博士吗?若是想拜访德王殿下,带着自己的牙牌直接去就是了。”朱翊钧提醒林辅成,他现在是有官身的,而且是可以自由出入皇家格物院的人。
若是真的是好奇朱载堉在做些什么,可以前往。
“还是算了,我一个走后门进去的,到时候被人嗤笑,没法还嘴。”林辅成心中升起了一丝丝的想法,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这个走后门的人,还是不要去的好,挨了骂,还不能还嘴那可真的太难受了。
“其实皇家格物院都是走后门进去的。”朱翊钧告诉了林辅成这个事实,谭纶都举荐过一个奇人,做奉茶木美人的黄子复,就是走的谭纶的门路。
皇家格物院没有林辅成想的那么神秘。
朱翊钧和林辅成闲谈了几句,回到了通和宫御书房,书桌上放着林辅成新写的一期《逍遥逸闻》,内容是高阳县百姓抗夏税。
第516章 一身偃卧蓬蒿稳,四海苍生恐未安
林辅成的保定之行一共走了三十天的时间,一共走了五个县,看到了很多很多的事儿,高阳县武装抗税,这种抗税的普遍,让人大为震惊。
保定府就在顺天府旁边,算是京畿辐射地带,但在短短六天时间内,大规模的抗税,尤其是武装抗税,发生了三次。
大明田赋三十税一,也算是轻徭薄赋,怎么闹到如此的地步?
一切的起因,都是保定府要一万九千四百口的劳役差银所致。
大明征发劳役,可以纳钱免除,其实就是额外加征的人头税,是地方在巧立名目,刮地三尺的搜刮民脂民膏,不是真的要征发一万九千四百口,而是要收这笔钱,然后用于衙门公费使用,武装抗税,抗的就是这些乡部私求。
王崇古请均田役疏的核心理念,就是将这些劳役差银人头税,确定各地的定额后,然后摊派到田亩里一并征收,大明王朝的明公其实也意识到了苛捐杂税问题的严重性。
林辅成的这篇雄文,再次戳破了鲜花锦簇的繁荣盛况,描绘的人间,如此的惨烈。
高阳县摊派了两千七百人的劳役四差银,高阳县一张榜,立刻沸反盈天,很快,事情闹得越来越大,先是罢市,就是百姓们自发组织,不再往县城运米面粮油菜柴土木石方等物入城,城里的老爷不事生产,承担税赋的百姓,似乎要用这种方式,来抵抗这些苛捐杂税,多收的人头税。
高阳县知县余启元强令乡民送货入城,矛盾开始激化,七月二十四日,骚乱开始了,负责催促的衙役,被人套了麻袋,暴揍了一顿,而后这种套麻袋的方式立刻普遍开来,衙役不再出城催科,毕竟一出城就被套麻袋。
二十六日,余启元让县衙三千衙役,出城催科,集体行动,就不会被揍了。
矛盾在这一刻,立刻被激化了起来,乡民闻讯堵了城门,不让衙役出城,衙役没有命令也不好直接打杀,在那个矛盾被点燃的瞬间,余启元怂了,他下令衙役撤回。
余启元担心闹出民乱来,今年县里遭了虫灾的事儿,余启元心知肚明,这两千七百人若是丰年,百姓也不会这么聚啸,最终余启元先是找了知府,商量无果后,又去找了保定巡抚辛自修,但仍然没有结果。
徭役、驿传供应、民壮、差役是四差银的名目,但县衙知府扑买所需之物,也逐渐纳入了四差银之中,最后慢慢的地方衙门的公费,都纳入了这个名目之中,公费的名目繁多,甚至某人外室生子,置办酒席,也要纳入这个名目里,反正是公家的钱,你不想方设法的卡吃拿要,都会被别人给占了去。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
四差银是属于地方自理征收,不再户部掌控之中。
朝廷看来,这些钱,不是朝廷要征收的,所以不归朝廷管,但是在百姓眼里,县衙府衙、布政司、京堂,都是朝廷,是一体的。
余启元找了保定巡抚辛自修,辛自修却是避而不谈,只是摆手,这些保定方方面面的公费,辛自修答应了余启元,那别的县,曲阳阜平邢台沙河,是不是也要直接找上门?都答应了,保定衙门的公费谁来承担?
余启元回到了高阳县,最终找到了乡贤缙绅,让乡贤缙绅平摊这笔费用,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乡贤缙绅带着自己的狗腿子,班头带着衙役,合起伙来开始下乡,说的是三七分账,但到底抢到了多少,多收了多少,那就看乡贤缙绅、狗腿子、班头、衙役们的良心了!但这帮人有一個算一个都不知道良心俩字怎么写!
高阳县有七个匪窝,很快,匪窝人满为患,武装抗税自此拉开了帷幕。
高阳县的七月末,是热闹的一个月,让林辅成感慨万千的是,最终,余启元又又怂了,在兵戎相见之前,余启元下令衙役回衙,最终没能把这四差银收上来,闹得动静太大了,不了了之。
百姓们也从匪寨里出来,匪皮一脱,又成了乡民。
朱翊钧看着手中的逍遥逸闻,在文章的最后,林辅成极为感慨的说道:
[官吏吹求过急,衙役凶神恶煞,乡贤不贤寡德,乡民闻风落草,风过再为民,官是匪、吏是匪、衙役是匪、乡贤是匪,乡民亦是匪,匪匪匪匪匪,天下皆匪,亲眼目睹如此怪状,当真是:法令朝三暮四、征派阳减阴增、无名供应之费如大江滔滔,不时科敛之需如高山迤迤,百姓茹苦万状无言可尽。]
[一身偃卧蓬蒿稳,四海苍生恐未安。]
林辅成当然可以做在草野之间,隐居的那一个,他有那个资财,过一个安稳的生活,但四海之内的百姓恐怕还不曾安定,他就像个惹人厌的大嘴巴,说着所有人都厌恶的话。
“陛下,是不是让林辅成这张嘴,稍微收敛点?”冯保一脸难堪的说道。
朱翊钧不满的说道:“让人说话,天塌不下来的。”
“朕知冯大伴忠君之心,他骂的是高阳知县余启元,骂的是保定巡抚辛自修,同样他骂的是先生张居正,骂的是朕这个皇帝,皇帝太傅,一直在搞新政,搞了这么多年,搞出些什么名堂来啊?天天高喊着,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结果呢?”
“这天下,还是糜烂如此。”
冯保极为气恼的说道:“他他他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复杂,很多事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的!他一直在喋喋不休,倒是拿出办法来啊!他也真的是,大明那么多好事不说!说说大明的北伐,说说辽东的开拓,说说大明的驰道,说说矿业的蓬勃发展,他不,他就挑那些浓疮来戳破!”
冯保对林辅成愈加不满了起来,这些问题,朝廷注意到了,而且在做,怎么在林辅成的嘴里,就他一个人成了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人,大明皇帝到群臣,都跟酒囊饭袋一样。
最关键的是,这狗东西,不拿出办法来。
“这光德书坊啊,若非托庇王次辅儿子王谦、大将军府黄公子,恐怕早就有人让他闭嘴了吧。”朱翊钧也只是笑,他对林辅成没有厌恶,这都是大明的顽疾,大家都当没看见,这种事就只会一直烂着。
朱翊钧看着冯保笑着说道:“只让人溜须拍马,歌功颂德,不让人口诛笔伐、针砭时弊了?若是他林辅成真的捐廉弃耻,向权门富贵贪求,那朕还会对他青眼有加?大明本来养着御史,就是让他们说这些的,可是御史们呢,整日里就知道朝堂倾轧,打着清流的旗号,整日袖手谈心性。”
“能说实话,已经是了不得了,而且咱们林大师,朝廷每一条政令,他都支持拥簇,甚至还愿意为其奔走呐喊,极为难得。”
林辅成又不是光说难听话,大明新政,林辅成也是每天冲锋陷阵,舌战群儒,从不退缩。
冯保只好说道:“陛下说的是。”
林辅成到底是什么身份?五经博士,五经博士是特赐官身,其实说穿了就是天子幕僚,这是幕僚制度的体现,搜罗一些能人异士,为君上奔波,皇帝也是需要幕僚的,皇帝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也不是所有事儿都知晓,所有事儿都擅长的。
“这次去天津阅视水师,让林辅成随行,就随便安排个观礼的地方。”朱翊钧安排了林辅成随行前往天津卫,冯保说的也有道理,林辅成再这么骂下去,大明百官都要对他不满意了,大明两百年,积弊实在是多,一点点的在处置,在做,林辅成再旁边喋喋不休,的确让人反感。
也该让林辅成歌功颂德一番了。
只有王崇古注意到了地方征收苛捐杂税,鱼肉百姓吗?
早在万历七年,户部就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了,万历七年八月八日,王国光领户部上奏,请命责府州县将两税之外徭役、里甲、各衙公费、公差等一应钱粮,凡是取之于民,全盘核查,分裁减数额、革除旧名、因袭旧规造册定额,原则是,不可因循故习,止报虚数虚文;亦不可裁革过多,使之难行难久。
这条原则是张居正的浮票,他要求,既不能不断巧立名目,不断加征,也不能忽然裁撤过多,那地方衙门无力维持,就等于没有衙门了。
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需要普查丁口、废除贱奴籍、工兵团营收拢游堕、官场团造营造生产、确定各级衙门公费,最后将所有四差银摊入田亩,才能解决。
朱翊钧大可以像康熙那样,大喊一声:滋生人丁永不加赋!
说谁还不会说呀!
也就雍正在的时候,执行了一段时间,后来这永不加赋,也是无法执行下去了,的确朝廷不收了,可是地方照收不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一钱一厘皆血汗,每分每寸是膏腴。
在没有彻底解决之前,就只能任由林辅成接着骂,骂两句而已,也算是助长新政风力了。
林辅成这本逍遥逸闻一出,高阳知县余启元、保定巡抚辛自修,很快就上了本陈情疏,说明了情况,大概意思就是大家都难,就只能勉为其难。
朱翊钧并没有对这两个人做出处罚,对保定巡抚辛自修严厉申饬了一番,训斥辛自修,余启元找他帮忙的时候,他帮不了,的确都难,需要勉为其难,那么辛自修能不能上奏呢?握着密疏的渠道也不会用,不会诉苦,如果真的需要,朝廷也可以蠲免。
其实问题就出在了这个‘真的需要’问题上,保定府这笔银子,其实模棱两可,收了日子好过点,不收大家都勒勒裤腰带,外室生子之类的事,不能走公费而已。辛自修也是知道,这笔银子根本过不了户部的审计,所以才作壁上观。
而且朱翊钧申饬和辛自修请罪的奏疏里,都没有提解决办法,但辛自修在密疏里,奏闻了陛下,他要清汰冗员了,解决财政问题,无外乎两个渠道,开源节流,开源难,节流也不容易,所以,辛自修要清理冗员,解决冗费。
朱翊钧密疏认可了辛自修的想法。
辛自修很快就上了一本奏疏,说陛下的申饬让他惶恐难安,牧守一方没能做好,都是他的错,他将一份名单送入了朝中,裁撤各级官吏班头衙役,达到了6000人的规模,而这份清汰名单里,全都是应到不到。
也就说五年点卯一次没到,不仅没到衙门坐班,还领了衙门俸禄,这次不仅要清汰,还要追欠之前的俸禄,领了一粒米,都要追讨回来,这样,保定衙门就不缺钱了。
“朕完全有理由怀疑,咱们的林大师,被高阳县知县余启元、保定巡抚辛自修给利用了啊。”朱翊钧看到这本名单的时候,也是有些恍惚,他就知道大明这些读书人,根本没一个简单的!
这根本就是个套儿。
哪里是他林辅成跑到人家地头上刺破人家浓疮,压根就是这二位知道林辅成的特殊后,玩了一出欲擒故纵!林辅成的逍遥逸闻,就是那个上称的环节,林辅成被人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就这份名单,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拿出来的,再联系到之前,林辅成知道高阳何氏灭门的直接原因这些细节,在逍遥逸闻里,这个余启元就是个无能的小丑,又横又怂,横是催科,怂是关键时刻总是不敢,收拢衙役,事情闹起来后,又几日内平息了下来。
余启元真的这么无能,能把这已经闹到兵戎相见的矛盾,如此快速的摁下去吗?分明是掌控力极强。
冯保也是把几份内容凑到了一起,才有些恍然的说道:“臣有点看明白了,辛自修想清汰,但是地方盘大根深,他不好动,而余启元其实就是他的那把刀,要把这事儿捅到陛下这儿,又不闹的那么难堪,林辅成就是他要的口舌。”
“这个余启元,定是看到了缇骑陈末,才清楚这事儿,一定会闹到陛下面前来。”
缇骑是天子亲军,林辅成能得到缇骑的保护,那显然就是身份极其特殊。
辛自修要是黑不提白不提忽然上奏要清汰,那保定地方,必然竭力反对,玩这么一出,就是借力打力,借助风力办事,如此一来,就是水到渠成了。
朱翊钧朱批了辛自修的清汰奏疏,笑着说道:“朕算是看明白了,咱大明官员,都是想立功,也都是升转的,那为了升转二字,那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这一点朕现在非常确认了,任何稍纵即逝的机会,都会抓住。”
余启元,是万历二年三甲同进士出身,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余启元会和刘汉儒一样,一辈子在地方打转,想入京堂难如登天,胡宗宪就是三甲出身,一辈子都没能跨过这条天堑,把倭寇平定后被卸磨杀驴,从来没有走进文华殿、文渊阁内,成为廷臣辅臣的可能。
“刘汉儒的案子,一定要把那份庞尚鹏举荐刘汉儒为福建巡抚的事儿讲清楚,把原本抄录,包括先生的浮票和朕的朱批,一体披露,让天下百官知道,只要有才能,出身不是问题。”朱翊钧对着冯保交代着,刘汉儒不能白死。
朱翊钧不后悔将刘汉儒斩首示众,他纵容私市,就是死罪难逃,但朱翊钧对刘汉儒的死,是非常可惜的,能把私市经营到那种地步,也算是有能力的人了,刘汉儒这类人也有很多,明明很有才能,就因为没考入一甲、二甲之内,仕途只有断绝,这种有能力的人,走了歪路,往往是最可怕的。
将详情披露,刘汉儒的求而不得,缘木求鱼,他的教训,就是他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礼物。
保定巡抚辛自修开始清汰,很快各个地方的巡抚们,也都明里暗里开始了清汰。
“陛下,庞尚鹏在御书房外候着。”小黄门走了进来俯首说道。
“宣。”
前福建巡抚,现在的户部左侍郎庞尚鹏,走了进来,五拜三叩首,他跪在地上俯首帖耳的说道:“罪臣庞尚鹏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罪臣识人不明,实乃有愧,多病缠身,以病乞骸骨归乡。”
庞尚鹏被升官了,入京做户部左侍郎,不过他一天都没去户部坐班,入京面圣,将准备好的致仕奏疏呈送御前,算是给大家都留下体面,升转本就是让他致仕。
朱翊钧笑着说道:“平身吧,就住西土城吧,朕给爱卿准备好了家宅,好生休养,爱卿为国奔波一生,朕知爱卿忠君上重振大志,体国朝振奋之心,其实你没看错,刘汉儒确实很能干。”
庞尚鹏和张居正的关系很差,但张居正还是起用了他为福建巡抚,因为庞尚鹏很有才干,而且始终都在为大明国朝再起而奔波,他也是首倡一条鞭法,并且在浙江进行了试点,失败后,又在福建进行了试点,这次成功了。
一条鞭(编)法,是需要基础的,现在大明并不没有急切到马上推行一条鞭法。
《请均田役疏》和一条编法,都是为了解决苛捐杂税,赋役名目繁多的问题,大明这会儿正处于普查丁口的阶段,离一条编法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谢陛下隆恩。”庞尚鹏松了口气,至少算是体面落地了,没有闹到脑袋搬家的地步。
庞尚鹏对刘汉儒搞得私市并不清楚,但还是能猜出一二,刘汉儒一定是和这些遮奢户交易了什么,否则怎么政令会如此的通畅,本来庞尚鹏以为是交易的市舶司的船引,但没想到刘汉儒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陈经邦、刘汉儒案已经查完了,庞尚鹏的确没拿银子,福建南路参将李应麒也没拿银子,拿了银子才是利益共同体,拿了银子,三都澳私市的事儿,庞尚鹏才会清楚其中的秘密。
“大黑沟真的那么难以跨越吗?”朱翊钧好奇的问道。
庞尚鹏俯首说道:“只能走月港澎湖兴隆庄,或者走松江宁波至琉球南下淡水镇,横贯很难,风不定水不宁。”
朱翊钧找出了快速帆船游龙号海测的奏疏,递给了庞尚鹏说道:“现在,不是天堑了,快速帆船横跨了。”
庞尚鹏老眼昏花,他戴上了老花镜,看完了海测的内容,才摇头说道:“陛下,这是特例,游龙号有最好的水师军兵,最好的船长,甚至是参将坐镇,还有最好的舟师,一个大黑沟而已,臣说得难,是对于商舶而言。”
游龙号当然容易了,那是大明王冠上的明珠,是大明最先进的造船经验的结晶,是奔着快速全球航行去的帆船,大黑沟自然如同坦途,民间商舶都是二桅小船,看风看水,自然不同。
“爱卿所言有理。”朱翊钧点头说道:“爱卿久在福建,多涉猎海贸之事,以爱卿来看,这游龙号如何?”
“这东西要是有一百艘,泰西就要失去所有的殖民地。”庞尚鹏又看了许久说道。
庞尚鹏进一步解释道:“不是说他攻伐多么厉害,而是大明的货物将会被它带到世界各地,打破了原先的贸易循环,以泰西那种粗糙的经济羁縻而言,恐怕维持不了几年,殖民地的补给就会出现困难,因为再从泰西出发贸易,就会无利可图。”
“这就是它最重要的意义,快速贸易。”
快速帆船的意义就在于加快大航海全球贸易的建立,其依仗还是大明庞大的生产力和生产规模,如果大明这边在禁海开海上再翻一次烧饼,从开海变成了禁海,那快速帆船毫无意义。
军事经济文化科技,这些抽象的概念,不是单独存在,而是存在普遍紧密的联系,其他方面往往更重要。
朱翊钧和庞尚鹏聊了很久,直到庞尚鹏有些精力不济后,朱翊钧才放庞尚鹏离开,主要是问了问鸡笼岛的开发之事,淡水镇、兴隆庄的发展,是由点到面的扩张,整个鸡笼岛大概能容纳一个浙江的丁口,这能有效缓解南衙的人地矛盾。
“他老了。”朱翊钧在庞尚鹏离开的时候,颇有感触的说道。
从庞尚鹏身上,朱翊钧看到了暮气,这种暮气,在谭纶身上,朱翊钧见过,就是长久的病痛折磨,导致精气神的全方面萎靡,即便是没有这个三都澳私市的事儿,也撑不了多久了,自从万历八年生病后,庞尚鹏一直带着病奔波,现在三都澳私市,对庞尚鹏的打击是全方面的。
庞尚鹏看好刘汉儒,甚至举荐了他接掌巡抚,最后全都辜负了。
庞尚鹏住进西土城短短三日后,噩耗传入了京堂,郁结忧思加重了病情,九月二十三日晚睡下之后,再也没有醒来。
朱翊钧下旨官葬西山,礼部给谥号惠敏,辍朝一日,没有额外的赠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