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老人家总算是回来了……”
贾珍也哭道:“政二叔……”
“老太太头七都过了……”
“怎么才回来……”
贾政见贾琏一身斩衰重孝,贾珍也穿着小功孝服。
晃晃头,只觉得脑子稍微清楚了些。
紧紧拉着贾琏贾珍的手,问道:“琏儿,珍儿,你们说什么?”
“老太太当真没了?”
“这,这不是大哥跟忠顺亲王弄出来的生祭活丧闹剧?”
贾琏流着眼泪道:“二叔,这是说哪里话?”
“生死大事还能有假?”
“七王爷就算再荒唐,又何至于此?”
贾政怔怔看着糊着白纸的诰命夫人府大门。
脑子里全是浆糊。
傻愣愣站着,一动不动。
贾琏贾珍知道他一时半会难以接受。
贾琏挥了挥手。
叹了口气:“来人,快给老爷换上斩衰孝服……”
贾政任由小厮们给他换了孝服。
贾琏轻声道:“二叔……先进府给老太太磕头上香……”
贾政听了,猛地趴在地上,匍伏进府。
一面扭曲爬行,一面大放悲声:“母亲!”
“母亲!不孝子贾政回来了!”
“母亲!”
他这一嗓子哭出来,阖府上下纷纷接声嚎哭。
顿时整座诰命夫人府哭声摇山振岳。
贾琏与贾珍两人想要扶他起来。
贾政哪里肯依,一路匍匐爬行至贾母灵前。
见到灵堂中贾母半身遗照,眉目宛然,犹若生前。
心内酸涩难言。
抱着遗照,哭得哀哀欲绝,连嗓子都哑了。
“母亲……”
“儿子才走了三年,怎么就没了母亲……”
“都怪儿子不孝,流落荒山野庙……”
“没赶上送母亲最后一程……”
一面哭,一面以头抢地,砰砰有声。
贾琏不忍看,沉沉叹了口气,亲自将贾政扶起来。
低声劝道:“二叔,节哀……”
“老太太去的安详,寿终正寝,也并没受什么折磨……”
贾政含泪道:“琏儿,推开棺椁,让我再看一眼老太太……”
此时贾母离七七期尽,封棺出殡时间还早。
贾政要看生母遗容,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贾琏转头命几个小厮进来,将棺盖缓缓抬开。
贾政先问道:“琏儿,这是阴沉木?”
“怎么不是原先准备的那副板?”
原先那副板,还是在荣国府时期就备下的。
贾政当然还记得。
贾琏道:“那副板到底次了些,三弟特特从巴蜀调来的这副板。”
贾政点点头:“母亲一生尊荣富贵,这阴沉木板才配得上。”
“琮儿有心了……”
此时,小厮们已经将棺盖抬开。
贾政颤抖着双手,亲自揭开贾母蒙在面上的金纸。
见贾母面色死灰,双目紧闭,满头白发,头上还在戴着超品诰命嫡冠。
心中大恸,眼泪簇簇滚落。
放声大哭:“母亲,不孝儿回来了……”
“睁开眼睛看看你的政儿啊……”
贾母辞世已久,哪里还能听见贾政说的话……
只有灵前素烛白帷,在风中轻轻摇晃。
贾政一时想起,贾母生前对他百般疼爱……
抬举他几十年,生生将个嫡长子逼去东院蛰伏。
家中大小诸事,都是他夫妇两人掌控。
虽然不是荣国府家主,却住在家主正房荣禧堂。
权柄风光,一时无二。
一时想起他百般钻营,结果连贾代善临终遗折给的小官都保不住。
落了个去职丢官,永不叙用的下场。
一时又想起,贾母因为金钏之事护卫贾宝玉,跟他母子离心……
自己独自居住在贾宅,还被麒麟卫看守不得出府……
恩怨纠缠,五味杂陈。
扑在棺木上放声痛哭。
良久,方在贾琏贾珍贾兰劝说下,扶着贾珍贾琏′缓缓起身。
贾琏朝小厮们使了个眼色,重新将棺盖合上。
见诰命夫人府中诸事都是贾琏管事。
贾政刚刚清醒一些的脑子,又糊涂了起来。
红着两只眼睛,只顾满灵堂乱看。
沉声喝道:“宝玉呢!”
“宝玉那孽障何在?!”
“嫡亲祖母辞世,那孽障不会理事管事都罢了。”
“难道连出来伴灵举哀都不会?!”
“都什么时候了,还躲在西跨院睡觉不成?!”
“来人!”
“还不速速将那孽障拿了来!”
贾琏低声道:“二叔节哀……”
“宝兄弟……他早已没了……”
贾政大惊失色!
“什,什么?!”
“宝玉没了?!”
“他,他,他……几时没的?”
贾琏叹道:“二叔失踪次年九月中旬没的,如今已是两年有余……”
贾政再是恨极了昔年贾宝玉与金钏苟且之事……
毕竟已是身边唯一嫡子……
心中一灰,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
贾琏贾珍贾兰连忙将他扶住。
半晌。
贾政才问道:“宝玉……宝玉的灵柩还是暂安铁槛寺?”
“等老太太出殡……我过去看看……”
贾琏摇摇头:“去年七月太太过世,冬月廿一,我亲自送太太跟宝兄弟回金陵安葬……”
“如今早又过了好几个月……”
贾政脑子混乱一片。
问道:“他可……可也……留了个后人……”
贾琏摇摇头:“宝兄弟身边只剩了麝月姨娘一人,并未有孕……”
贾政长叹一声,落下泪来。
“他这一房算是绝了……”
“麝月可是原先宝玉身边丫鬟?”
贾琏道:“是。”
贾政想了想半日才道:“琏儿,改天跟你父亲商议商议……”
“等老太太的事情过去,将她扶正,给宝玉过继一个儿子罢……”
“横竖不是官身,扶正也没什么……”
贾琏有些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