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这东宫,两位太后是不会来的,其他地方就说不定了。
派一个小黄门去尚书台问一问还有没有待处理的文书之后,刘辩则继续思索起了“借粮”事宜。
给利息的借粮都做了,那么国债还远吗?
但考虑到现在汉室还没缺钱到需要卖国债的地步,而国债放在这个时代只怕会打击民心,失掉朝堂尊严,刘辩便只把他当成了个备选项。
以后需要的时候再说。
另一边,曹嵩面见完天子,第一时间便来到了官署,指挥起了其下的官吏们。
当了这么些年的均输令,曹嵩对于天下各州郡哪家有钱粮、哪家肯借粮不说是一清二楚,但对那些体量大的,可谓是心知肚明。
但凡事皆有先后,朝廷官军不比叛军可以就地劫掠,且天子不吝啬对军队赏赐的另一面则是对军纪的重视。一旦官军可以做到就地取粮,少为粮道而烦恼,那么不仅护卫粮道的兵力可以放到正面,军队的速度也能获得提升。
这是能提升军队战斗力的好事。
目前平叛大军共分为五路,为首的乃是皇甫嵩,但要说最让曹嵩重视的,那当然是他的好儿子征西将军曹操了。
在分派任务之前,曹嵩问道:“事有先后,以诸君之见,当以何处为先?”
他话音刚落,当即便有一个小吏说道:“侍中,私以为车骑将军统领全军,自然要优先供应。之后便该是征西将军了,听闻征西将军本就在冀州北部,彼处供粮不便……”
曹嵩听了,颇为意动,若是曹操能够因此多立些战功,自然是好事。
“侍中,下官以为不可!”
曹嵩看去,却见反对之人乃是他的下属,名曰鲁肃,是很有才华的一个人。
曹嵩对于这样的人的意见还是很重视的,这一点继承自他的父亲。是以曹嵩并没有因为鲁肃反对他的意见而对鲁肃不满,反而问道:“子敬且言之。”
鲁肃朝曹嵩拱手一拜,然后说道:“下官以为,此举乃是为了缓解粮草转运之扰,是以,当以何处短缺粮草为要。”
原先那小吏闻言当即插嘴反驳道:“这不与我刚才所言一样吗?并州苦寒,缺乏谷粮供给……”
鲁肃话被打断,但脸上却不见愠色,继续解释道:“并州缺粮,却不意味着征西将军缺粮——侍中应知,征北将军所用之军资乃是从幽州运往青州。”
听到这话,曹嵩瞬间明白了鲁肃所指。
假如关羽可以就地补给,那么原本幽州供给给关羽的军资就可以转而供给给距离幽州更近的曹操了。
这就要提到如今大军平叛的进度了——雒阳的南方,荆州南阳郡地盘大人口多,征东将军孙坚率军出关中后便一直在此处平叛,此时已经有了些余力支援东面的豫州。
雒阳的东南,孙坚的东方,则是征南将军黄忠领军,正在豫州汝南郡等地作战。
雒阳的正东、黄忠的东北方向,便是一路平推的皇甫嵩了,那里是兖州,而皇甫嵩的下一个目标则是徐州。
雒阳的东北、兖州以北的冀州,曾在渤海郡作战的关羽并未在此停留,而是将余下的郡国留给了自并州而来的曹操。
至于关羽,已经率军进入了雒阳更东面的青州,同青州刺史陈纪胜利会师。
换句话说,最需要解决后勤问题的,乃是距离最大粮食转运中心雒阳最远的关羽,然后才是皇甫嵩和黄忠。
至于曹操,虽然也有些远,但只要关羽的问题解决了,在刘虞的治理下已经富裕起来的幽州足以供给。
曹嵩听完鲁肃的讲解,原本就对各州郡的商业情况很清楚的他当即明白了该如何部署人手了。
而且,在冀州和徐州,他还有两家人可用。
冀州,曹操自从踏上冀州的土地之后,就很是感慨。
“妙才,你说,这领军向东的征西将军还能称得上征西将军吗?”
“算,怎么不算呢!”
夏侯渊望着表情看起来十分欠揍的曹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几句话。
他已经忘了这是一路上曹操第多少次炫耀他当上征西将军了。他知道这是曹操年轻时候所立下的志向,但就算实现了,也不至于这般得意吧?
曹操则再度笑了起来。
虽然是向东出征的征西将军,但谁说征西将军不能向东呢!不过,这也算是征西将军曹操的小小遗憾吧。
曹操领着军队,打着征西将军的旗号,在并州待久了,见惯了胡汉交杂分布的情况,如今抵达河北,却是另一番景象。只可惜,这一片大好河山,却有人不珍惜,想要破坏。
眼见着前方又出现了农田的身影,曹操吩咐道:“传令下去,无论人、马,皆不许踩踏农田,违者军法从事!”
夏侯渊见到传令兵传令下去,问道:“如今田地的小麦都已经收获了,地里的大豆还没出芽,偶尔踩一踩应也无妨,大不了留些民夫帮他们再松松土嘛,这样行军也能快些。”
曹操摇头否决道:“非也,我奉命前来平叛,非只剿灭叛军,更是为了安抚人心。”
第539章 赠马代罚
在曹操解释下,夏侯渊明白了曹操这般做的目的乃是为了展示平叛大军秋毫无犯的作风。
等到大军经过前方的农田,曹操注意到原本在还在田亩之中忙碌的农人们大多看到动静就已经远远的逃开了,只有少数人还在田亩之中忙碌。
这让他心中不禁更加感怀,无论什么时候百姓都是以食为天啊。
恰逢这时曹操看到一个农人正在不远处的田头锄草,当即就想过去攀谈两句。
但刚一策马过去,忽然有一阵风刮过,带来了一片烟尘,好巧不巧地有尘土落进了曹操坐骑的眼中。
马受惊之下,竟然直接带着曹操闯进了旁边的田亩之中。
曹操骑在马上,眼睁睁地看着马带着他犯了军规,心中暗骂一声——坏了!
他才下了禁令,现在第一个违反禁令的却是他自己。
不过曹操好歹有点乐观主义精神,这时,他还有心思庆幸,还好他没有说什么踏进田亩者斩之类的话,不然他可有的愁了。
话是如此,但他身为主将,带头违反了自己定下的军纪,不可不罚。
曹操下了马,原本想要杀马以正军纪的他忽然想到正好此处田亩的主人正在不远处,当即大声对着田主喊道:“我这马踏坏了你家的地,既然这样,我就把这匹马赔给你!”
能被曹操看中作为坐骑,这匹马自然也不是寻常的马。
眼见着农人犹犹豫豫不肯过来,曹操继续喊道:“我这匹宝马,少说能卖个五万钱,这钱够你买二十来亩地了吧?不想要吗?”
眼见着农人过来了,曹操便带着身边的亲军拆除了马甲之类的军用物品,除了不好拆的马蹄铁之外,只剩下了缰绳。
之后,曹操对着有些畏畏缩缩地农人说道:“你要是打算把这匹马卖了,对外你就说这是征西将军赔给你的赔偿。记住了,这是踩了你的地给你的赔偿,旁人不能抢。回头先去跟你们这的里魁或是亭长说,这样,那些有本钱买马的人也就不敢欺负你了。”
说完,曹操硬把马的缰绳塞进来农人手中,然后头也不回地率军继续前行。
曹操身为主将,自然是有备用的马匹的,只是重新骑在马上,念及方才的一幕,方才如此果断的曹操如今却很是心痛,不禁叹息一声。
一旁的夏侯渊见到了,心中暗爽——现在你怎么不笑了?是不想笑吗?
但想到曹操到底失了心爱的宝马,安慰道:“孟德若是舍不得,我回头派人按照市价将此马买过来。不过,以我之见,此马就算在并州也不止能卖五万钱吧?”
曹操听了,却是摇头道:“在方才,此马带着我违反军令,有妨主之嫌,我虽爱惜它,却不想留它了。而且,假如士卒们见我再骑此马,恐怕还觉得我骗了他们呢!”
“不过,人还是要派的……我虽交待了那人,却还要以防万一,可别因为这匹马给他带来了人祸。跟他只说五万,也是怕他贪心惹祸。”
夏侯渊听了,赞同道:“还是孟德考虑得周到。”
曹操虽然没有杀马,但送出了价值超过五万钱的宝马作为赔偿,也已经足够警醒士卒了。
又走了一阵后,曹操对夏侯渊说道:“妙才,这数年来,在并州君等助我良多,此战之后,我会托父亲请人举荐妙才……有着此前和接下来的军功,妙才的前途应不可限量矣。”
夏侯渊听了,倒也没拒绝,只是问道:“那孟德在此战之后有何打算?”
曹操说道:“自然是听从天子诏令。不过,若有可能的话,我真是不想着征西将军的位置就这么在战后没了。”
夏侯渊听了,忽然想到了什么,惊讶地问道:“莫非早几年乃至于自并州出发前,孟德一直留意西部鲜卑乃至于西域的消息,就是为了如今?”
曹操失声笑道:“哪有这般远虑?那时不过是考虑到三辅和凉州的反贼近乎无了,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已经变成了一盘散沙,如今称得上敌手的也就西部鲜卑了。而西部鲜卑又与西域北部诸国有勾连,是以才会多加关注。”
“不过说来也对,这西部鲜卑、西域诸国,可都在西边啊!”
“到时候我若再能以征西将军向西出征……那我此生无憾了啊!”
眼见着曹操已经思考起了以后,夏侯渊犹豫了片刻,还是提醒道:“孟德,可别光想着以后,忘了眼下的战事。”
曹操当然不会忘记。
但早在黄巾之乱时便已经积累了应对乱民经验的他来说,解决冀州的民乱属实是手到擒来。
最大的麻烦其实是揪出背后那些该杀之人。
想到这,曹操说道:“妙才,你说我方才赠马一事,传到后世,会不会成为一桩典故?”
“其实我刚刚忽然想到,假如我下的是踩踏田亩者死罪的命令,那么到时候我可以假装要自杀,妙才可以来劝我,最后割发代首……”
夏侯渊闻言有些无语的看着曹操。
这年头虽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并不意味着汉人就不会修剪头发胡须等,尤其是那些有美须髯的,更是要花费些时间精力打理。
眼见着夏侯渊不做言语,曹操也知道他方才心血来潮的话有些突兀,遂在稍作安静之后,又对夏侯渊说道:“妙才,你说我这征西将军的旗帜,好看吗?”
夏侯渊:“……”
他能说不好看吗?
随着大军抵达中山国,未久,曹操便闻有一人前来拜见,当即接见。
“甄尧见过征西将军——今将军入中山灭贼,我甄氏得受皇恩,愿捐赠谷粮五千石,以供军资,并减转运之耗费。”
曹操的消息很是灵通,自也知道甄氏有女入了皇宫为妃嫔,如此他接受甄氏的谷粮并无私相授受之嫌,反而证明了甄氏为天子分忧的忠心,自然是来者不拒。
甄尧也乐得如此。
如今因为战乱谷粮涨价,五千石粮折钱也就百万,他甄氏还出得起。这么想着,二兄不在,他也能独当一面了!
只是等到“有偿借粮”的消息传到中山,甄尧后悔得直拍大腿,只希望二兄知道后别骂他吧。
第540章 车骑将军
“其实倒也无妨,若是我等也借粮,那岂不是与其他人等同了吗?”甄俨放下手中来自甄尧的信件,对麋竺说道。
麋竺听了此话,应道:“正是此理,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等出不起这些钱粮呢!”
这些年,靠着天子的招牌,即便两人没有在明面上为自己的家族谋取私利,但隐藏的利益却是难以衡量的。对于本就家资颇丰的两家来说,五千石粮食确实称不上什么,也就两个谷仓罢了。
虽然在乱局之下,谷仓比平日里值钱了不少。
不过,话虽如此说,但原本麋竺是打算做个借粮的表率,可被甄俨如此一说,他自不能借粮了,不然不就被甄俨给比下去了?
麋竺原本想着,算算时间,麋芳早就应该从西域归来了,到时便直接让麋芳回到家乡主持大局,但他等了许久未曾有动静,只能选择将此重任托付给族人了。
族人虽不如亲兄弟可信,但想来届时车骑将军到了徐州,其应也不敢做什么小动作。
就在麋竺打算与甄俨商议献多少粮、借多少粮之际,他心中念叨着的车骑将军皇甫嵩再次碰到了名士张俭。
相比于之前,张俭更加衰老了。
不过这一回,倒并非张俭主动拜见,而是皇甫嵩主动见了张俭。
因为值此时候,张俭正在向一些吃不起饭的灾民分发粮食,他自家的粮食。
是以,很多百姓闻风而来,或是为了一口吃的,或是因为张俭的名气想要来此寻求庇护——总之,这里已经变成了百姓聚集之地。
皇甫嵩担心此处生乱,便亲自过来了。
这一回,跟在他身边的并非皇甫郦,而是一位唤做于禁的北军军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