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再三劝说:“你这话传出去,只怕会让北方士绅震动惊恐,然后群起而反对!
他们只会认为,省下的江南漕运之半,会全部加税给北方!
所以在北方开垦水田虽然是善政,但不要急于求成,也不要大张旗鼓的去说。
毕竟这是利益攸关的大事,而人心又是最复杂的事情。
所以我才会说,有些事情可做不可说,越不引人注意越好。”
但徐贞明并不听劝,反驳说:“瞻前顾后,畏手畏脚,是成不了事的。”
于是林大官人也不劝了:“我敢断定,如果像阁下这样张扬激进的行事,开垦水田之事必然失败。”
徐贞明脸色微变:“原本以为,是同道中人.”
林大官人却变本加厉的说:“而且我还敢断行,到明年就必定失败!”
徐贞明顿时就生气了,因为这话听起来像是诅咒。
就算会失败,那坚持个三五年也没问题吧?哪能明年就直接失败?看不起谁呢?
林泰来趁机又说:“如果徐大人不信,就与在下打个赌。”
徐贞明已经很不满了,冷笑说:“我与你打什么赌博?”
林大官人连忙说:“如果徐大人明年还能继续,我就认输,答应将你的业绩放在申首辅书桌上。
如果你明年失败,不能继续开垦水田,就答应帮我做一件事,也是农田水利方面的,不会让你为难!”
“一言为定!”徐贞明毫不犹豫的说。
林大官人也回应道:“那我就等待徐大人的好消息,说心里话,我更希望我输掉这个打赌。”
等回了屋,张文问道:“坐馆想招揽这个人?”
林泰来只答道:“此人若不能为国家所用,那就浪费了,不如用来帮我做事。”
张武凑上来说:“委实看不出此人有何特长,坐馆看上他什么了?”
张文喝道:“你不知道坐馆善于相面么!”
一夜无话,林泰来一行人次日便往京城出发,抵达这趟旅程的终点。
先从东便门进了嘉靖朝才修的外城也就是南城,然后从崇文门进内城。
稍微了解点历史的都知道,崇文门税关虽然品级很低,但却是个大肥缺。
不过林大官人没有带货,又是举子身份,没有在崇文门受到什么刁难。
城门口就这么大,除非是前呼后拥、有人开道的大佬,不然谁都得随着人群进城。
初来乍到的林大官人在京城肯定没有特权,刚随着人群挤出了黑黝黝的城门洞,林大官人连忙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还没有远离城门洞口,忽然背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然后还伴随着呼号尖叫的声音。
林泰来一行人回头看去,隐隐约约看到几个人从门洞里纵马过来。
张武愕然的说:“京师权贵如此嚣张跋扈吗?竟然比坐馆在苏州还过分!
咱们坐馆在苏州的时候,也没有过闹市纵马啊!”
张文补充了句:“主要是因为坐馆骑马时候比较少,坐船居多,没什么闹市纵马的机会。”
一行人正说话时候,却见当头一匹高头大马,竟然直直的冲着林泰来冲了过来。
第257章 如何是好?
2023-09-23
说时迟那时快,如果是普通人在这里,大概率是惊吓到反应不及,直接被马撞飞了。
不过身经百战的林大官人反应能力比较出众,他此刻情绪上已经非常愤怒——无论谁遇到这种事也会生气,但意识上还保持着基本的冷静。
当即一个敏捷的跳步,避开了马匹的正面冲撞,然后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充分发挥出身高优势,抓住了马缰绳。
“哈!”愤怒的林大官人一声暴喝,扯着缰绳,奋力向自己这侧回拉。
掩盖在大袖之下的双臂青筋暴起,瞬间灌注了仿佛千斤之力。
本来这匹马是正在向前奔跑的,突然遭受了这样巨力拉扯,登时就产生了巨大的惯性。
马头已经被拉扯得向侧面歪过去,但马身还在向前冲。
结果在巨大的惯性之下,这匹高头大马直接侧倾,连带马背上的骑士一起,当即就轰然翻倒在地,溅起了半人高的尘土。
伴随着骏马倒地,城门口附近的人群面色骇然,齐齐发出了惊呼声。
众人眼中看到的是,那雄壮大汉把正在奔驰的骏马直接拉倒了,极具视觉冲击力!
作为居住在天子脚下的人,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也从评书小说里听到过许多极为夸张的勇武故事。
但亲眼目睹这种双手放倒奔马的画面,真是第一次,仿佛小说里的猛男突然现身到真实世界里,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马上骑士因为双脚挂在马镫上,所以没有被甩出去,与胯下马倒在了一起。
此时这骑士重重的砸在地上,还有一条腿直接被马压断了。
这会儿林大官人才看清楚,这骑士岁数不小,看模样有五十多岁。
心里不由得嘀咕了一声,这么大年纪了还为老不尊,竟然在城门口这样人群密集地方纵马狂奔。
这时候,老骑士的随从们围了上来,惊慌的大叫:“哪里来的凶人,胆敢戕害诚意伯!”
林泰来:“.”
虽说京城勋贵满地走,爵爷百八十,但也不至于多到自己刚进城门就弄残了一个伯爵吧?
还有,诚意伯不该是在南京吗?怎么出现在京师?还纵马冲撞自己?
除此之外,林大官人就没太多想法了。
诚意伯虽然是小说里大名鼎鼎的刘伯温封爵,但与他林大官人有什么关系?
这个时候,诚意伯不顾疼痛,却指着林泰来大骂道:“林贼!吾与你势不两立!”
林大官人不由得愣了一下,这诚意伯居然认识自己?
难道自己险些被撞并不是意外,而是这个诚意伯故意的?
说实话,自穿越以来,林大官人所见到的脑残真不多,但眼前这诚意伯绝对算得上一个。
除了傻叉之外,林大官人找不出其它词来形容这位伯爵了。
就算有点仇怨,在京师当街纵马去踩一个赶考的解元,是不是太跋扈了?
还好自己反应快,这诚意伯即便不死也是半残,算是报应了。
作为准备去抱首辅大腿的人,如果连这么垃圾的诚意伯都要畏惧,那就别在京师混了!
所以林大官人毫无制造了事故的觉悟,扭头就走。
但诚意伯的随从们哪肯放人离开,除了几个去救人的,剩下十几个都向着林大官人围了过去。
左护法张文赶紧向林泰来请示说:“如何是好?”
如果是在苏州城,那就不用请示,直接准备结阵开打就是了。
但这里是天子脚下的京城,张文也拿不定主意,所以要先请示过,明确一下应对思路。
林泰来冷哼道:“我们在苏州横行无忌,最大底气是什么?”
张文不知道坐馆忽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深思熟虑后,非常妥贴的答道:“最大的底气就是坐馆英明神武。”
林大官人叹道:“这是主观因素,但我这次问的是客观因素。”
心直口快的右护法张武诧异的说:“难道不是因为坐馆与申府牢牢的捆绑在一起?”
“回答正确!”林泰来说:“在苏州城,我等与申相隔着两千多里,还敢狐假虎威。
如今到了京城,与申相已经近在咫尺,难道反而要束手束脚了?”
张文:“.”
这个逻辑让左护法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的从皮囊里掏出了铁鞭,递给林坐馆。
于是刚从“力能翻马”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的京师百姓,又一次看到了令人难忘的画面。
只见那雄壮猛男手持双鞭,一个打十几个,又一次复刻了小说里才能有的场面。
而猛男的几个随从却都只在旁边围观看热闹,好像猛男主人打十几个敌人,根本不用帮手似的。
数十息后,诚意伯的随从们倒了一地,和他们的爵爷主人一样无法起身了。
林大官人收起了双鞭,对伙计们说:“此地不宜久留,上马离去!”
上马,当然指的是诚意伯随从们的马。
当初在苏州城时,林大官人的亲近随从都训练过骑马,以备不时之需。
听到吩咐后,众人也不犹豫,各自夺了一匹马,将装着银子的行囊固定好,就纵马走人。
附近路人目睹林大官人离去,不禁有点百抓挠心。
这位像是从小说里跳出来的猛男,到底是什么人?怎的也不自报姓名来历,以解众人疑惑?
按照正常计划,林大官人今天要先去位于城东南的三吴会馆入住。
本来是有打前站的伙计,已经带着大部分行李,提前在京师找会馆安顿了。
但没想到在城门口出了事故,林泰来也只好改变了计划,先去首辅家打个尖。
不然的话,真怕自己在京师寸步难行。
虽然还不知道申府具体地址,但只要对京城格局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首辅肯定住在西城。
故而林泰来一行人骑马快速穿过棋盘街,来到了西城,然后就边走边打听。
正当这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了一支官军,紧追不舍的跟了过来。
右护法张武忍不住嘀咕了声:“在京城就是麻烦,只是打了十几个人而已,居然还要被官军追着不放。”
林泰来对此倒是不稀奇,这里毕竟是京师,设有从厂卫特务到五城兵马司、巡捕营等重重守卫机构。
如果自己当众搞残了一个伯爵,官军还没点反应,那说明所有守卫体系都已经彻底失灵。
不过林大官人也不慌,连忙朝着后边大叫道:“我乃苏州申家门客,今日正要前往首辅申府拜访!”
官军们忽然就不再那么紧追不舍了,只是不紧不慢的在后面尾随着。
林大官人赶紧继续寻路,在小时雍坊找到了很显目的申府。
首辅申时行还是很得天子礼遇的,赏赐极多,赐给的宅邸也不小。
林大官人在朱门外翻身下马,身后的官军们也围了上来,将林泰来一行人堵在申府大门外。
如果这个杀伤了诚意伯的猛男和申府没有关系,只怕要当场动手拿下。
还没等林泰来上去叫门,却见从大门里先走出来一个中年人,八成这就是申府的门子,被外面的动静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