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林泰来的动作就象是按下了加速键,突然就开始急剧推进起来。
先是在胥门外南濠大街的最南端附近,租了一处两进宅院,以此充当安乐堂分堂堂口的临时驻地。
然后找了几个木匠,开始进行简单的装修,主要是对牌匾和桌椅、床铺进行更换。
进了院门就是前堂,前堂改建为聚义厅。
而前院倒座房、厢房全部改成大通铺,作为社团伙计兼堂口杂役的宿舍。
后院三间正房作为林教授的临时住处和书房,如果懒得回横塘镇,就在这里休息。
从穿越以来,这里算是林泰来第一处比较私人的住处了。
之所以是临时,因为林教授不觉得这个普通小院能容纳下他的梦想,迟早要换成更大更豪华的。
然后又把唐老头在鱼市新招的十来个人都抓过来使用,分作两组,各由一名安乐堂老人带队。
这两组伙计的任务没别的,就是不停的在一都北五图地盘上来回巡逻。
巡逻并不是针对百姓,而是监视申氏义庄的动向。
只要发现了申氏义庄的人过界,并出现在五图地盘上,能打就当场殴打。
如果判断打不过,就一边跟踪,一边速速向分堂回报。
然后林坐馆会亲自前往,向伙计们示范如何打人。
如此几天下来,申氏义庄的马管庄和江主计又被打了三遍,其中两遍还是林教授亲自动的手!
马管庄和江主计也没办法,申氏义庄如果想继续扩张,他们作为负责人,必须要亲自去游说周边乡村,所以不出门不行。
可他们都已经带了五六七八个人护身,但还是挡不住林教授一个。
虽然申氏义庄目前刚起步,还很微小,也就二三百亩地的规模,但几十个壮丁还是有的。
问题在于,他们两个出来办事,也不可能带着所有壮丁啊。
现在是开春农忙季节,天天带着所有佃户壮丁出门,那地里的农活还做不做了?
就算带上所有壮丁,能打得过林教授了,但怎么也得付出重伤十几个的代价,一样会耽误农活。
所以申氏义庄在第三图拿下两百多亩地后,本该一鼓作气,在今年税季到来之前,继续吃下周边其他五图。
但是义庄的管事人物都被林教授打得出不了庄,出不了庄就无法与周边乡村讲数。
于是在林教授的强力干涉下,申氏义庄的扩张步伐就这样突然停滞下来了。
但各乡村的里长、老人、甲首、族长们,对林泰来和安乐堂分堂的态度依然没有变化。
因为大家都觉得,申家还没有真正发力。等申家发过力后,再看看这位年轻的林坐馆能否站得住脚。
林泰来依旧不着急,大明一年两个税季,分别是夏税和秋粮,这才初春呢!
这日,和义堂女当家范玉如忽然到访,参观了新堂口。
范娘子对前院没兴趣,穿过聚义厅直接来到了后院,参观过后,别有内涵的评价说:“还缺个女人。”
林泰来很实诚的回答说:“你说得对,我正想去买个美貌婢女。”
范娘子便愤愤的说:“按照县衙判决,你这堂口应该也有我三成股。”
林泰来惊讶的说:“这也算产业?”
范娘子反问道:“如何不能算产业?难道开堂口不是为了利润?本质上和那些店铺有什么区别?”
林泰来又强调说:“可这是安乐堂的分堂!”
范娘子不屑的反驳道:“别糊弄鬼了,我就只问你一句,你会把收益上交给安乐堂吗?”
林泰来正想使出顾左右而言它的绝技时,忽然有伙计来禀报说:
“申氏义庄的人又出洞了!他们那管庄和主计带着七八个人,正朝着第五图、第六图方向移动!”
林泰来叹道:“都打了三遍了,怎么不在家养伤,竟然还敢出来?扪心自问,我都不忍心再打他们了。”
那伙计又赶紧禀报说:“他们人多,巡逻的兄弟不敢阻挡,还需要坐馆前往增援!”
林教授便对范娘子说:“我该去做事了,失陪!”
范娘子却道:“我要给你一个忠告,别让木匠继续修葺了。
如果过几天被打烂了,都是白费钱,勿谓言之不预也。”
林泰来不解的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范娘子突然又不高兴了,转身离去。
林泰来这边还有事,也没多想,带上左右护法,就赶紧出发了。
一路急行军,果然在第五图和第六图之间的乡村道路上,堵住了申氏义庄的人。
鼻青脸肿的管庄马英明也在其中,被七八名庄丁紧紧围住。
林坐馆好整以暇的把玩着铁鞭,对马英明问道:“我好心给你在家养伤的机会,你为何丝毫不珍惜,还要三番两次的出来?”
马管庄似乎有所依仗的叫嚣道:“有种就打死我,叫一声疼就算我输!”
这时候,从马英明身后闪出了一个人,只有二十五六年纪,模样生的很端正。
此后又听到这年轻人喝道:“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屡屡恃强逞凶!”
林泰来反驳说:“不止是光天化日之下,月黑风高的晚上也可以打!”
年轻人:“.”
林泰来看了几眼这个年轻人,一开始很疑惑,随即恍然大悟,上前几步说:“莫非是申家二爷当面?”
年轻人脸上没有半点惊疑,好像能认出自己很正常。
当朝首辅申时行是典型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家境平平,也不是什么大族,然后一下子发迹的。
申家有三房,申时行这房父子三人,申时行和长子申用懋都在京师。
次子申用嘉二十几岁的年纪,人称二爷。
三年前,这位二爷不知道是脑子抽了风还是进了水,跑到浙江去,改了名字参加乡试.
正常人都理解不了二爷这样做的原因,反正最后露馅了,还被人举报了一个冒籍应试。
所幸申首辅面子大,冒籍应试的申用嘉被取消了乡试功名,然后被勒令回老家闲住。
目前在苏州城,父兄都不在,申用嘉算是申家的头号代表人物了,也称得上是苏州城第一贵公子。
听到对方认出了自己,申二爷也没否认,带着几分傲然说:“是又如何?听说你很能打,难道还想连我一起打?”
林泰来不卑不亢的答话说:“听说申二爷不愿意借助父辈荫庇,所以才会冒名去浙江应试。
这是何等的自信和风骨!在下敬佩还来不及,又怎敢对二爷动粗?”
申用嘉微微愣了愣,准备一肚子词还没说出口就夭折了。
他真没想到对方完全不按理出牌,居然先对自己吹了一通彩虹屁。
其实自己当初就是觉得,浙江巡抚是自己人,在浙江作弊更容易,没想到被林某人解读的如此清新脱俗。
都说这位林教授的手很辣,脾气非常霸道,只用铁拳和铁鞭讲道理,曾经创下两天打伤四十多人的纪录。
但对自己说话却这么好听,难道自己是天命之子?
左右护法兄弟陷入了迷惑,“打了好几天了,怎么今天坐馆又怂了?莫非这才叫用脑?”
林坐馆的怂和勇,好像永远处在一个不确定的未知状态。
此时林泰来指着几日内被打了三遍的马管庄:“申二爷可知道,我为什么会打他们吗?”
第40章 坐馆他疯了!
2023-04-10
申二公子毕竟年轻,虽然也聪明,但历练经验都短缺,不然也干不出冒名去浙江乡试这种让人无语的事情。
听到“为什么打马管庄”这个问题,申用嘉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本来他觉得自己挺明白的,但被猛然一问,好像又不明白了。
随即申二公子又感觉自己丢了面子,冷哼道:“我没有兴趣知道为什么!你闪开,不要挡了道!”
林泰来只好用目光凶狠的盯着申氏义庄的管庄马英明,手里慢慢的套上了指虎。
如果申二公子自恃身份,不屑跟自己对话,那就只好继续和马管庄讲道理了,讲到申二公子愿意跟自己说话为止。
出门就被打,已经被打了三遍的马英明抖了个哆嗦,主动低声对申用嘉劝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以二爷的智慧,还参不透这个道理?不妨先听听这姓林的说辞。”
林泰来也叹口气,果然真理只存在于拳头能触及的地方。
此后便又主动开口,自问自答说:“前几天初次接触与申氏义庄的人时,看到的两个人,一个是管庄另一个是主计。
在义庄里,两个位置都是至关重要的角色,但是目前申氏义庄这两个角色却都不姓申。
据此我就可以断定,你们申家目前人口不多。以至于没合适族人可用,所以才不得不用外姓来当管庄和主计!”
张家两兄弟捧鞭默默站在后面,萦绕在心里几天的疑问,似乎解开了谜底一角。
他们只看到了坐馆打人,却没看到打人背后的思考。
而申用嘉内心略感讶异,一个看起来只会打打杀杀,实际上还是只会打打杀杀的社团底层小头领,竟然也会思考,这反差让人印象深刻。
林泰来判断的一点也没错。
申氏义庄这种义庄都是家族义庄,是只针对家族内部成员的福利组织。
所以义庄并不是广义上的、面向全社会的慈善组织,一般那是想造反才会做的。
苏州所有其他家族义庄,组织形式基本上都是模仿范仲淹创建的范氏义庄,这是苏州义庄的鼻祖和典范。
而范氏义庄里的几个高管角色,基本都是范姓人来担当,毕竟传了十六七代,家族人口多,总能找到合适的人。
但刚刚显迹二十多年的申家又不同,他们不是大家族传承,先前申时行的爷爷还给徐家当养子,一度改姓了徐。
申时行本名也是徐时行,中了状元后才又改回申姓。
目前申氏也就三房,除了申时行这房,其他两房都是小门小户。
最后林泰来总结说:“虽然你们申家潜力无限,未来属于你们。圣人云,君子之泽五世而.啊不,是三代出贵族!
但在当前,你们申家核心人手稀少,族人数目也不多。
所以你们申氏义庄不得不用外姓来管事,总不能让你这高贵的首辅公子来当管庄吧?”
申用嘉很想反问一句说“这与你打人有什么关系”,但他要端着首辅公子的架子,不方便开口。
所以只能使出号称为不动声色的万能面瘫脸,以及被解读为高傲的没有感情的眼神,看着林泰来。
他相信,在他的气势逼迫下,林泰来会把一切都主动交待出来的。
林泰来再次抬起了手,指着申氏义庄的管庄马英明,很真实的说:
“外姓终归是外姓,可以随便打!打了也不会出现不可收拾的后果,反正他们又不姓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