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话事人 第347节

  林大官人先把张幼于请到了书房坐下,无论有什么内情,织业公所能把张幼于搬出来,也说明是费了心思的。

  毕竟放眼整个苏州城内外,真正能用身份压住林泰来的人,严格来说只有三个人,林父、林母,以及张幼于。

  毕竟林大官人接受了张幼于的易学传承,这老师就得认。

  “织业公所跟你有何关系?”林大官人没好气的说:“至于让伱老人家跳出来架梁子?”

  张幼于答道:“你不懂,我们张家就住在东城,与很多机户邻近,我那妻子就出自机户人家。”

  所谓机户,就是拥有织机的工厂主。

  就是林泰来大吃一惊,张老师你还有师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张幼于叹道:“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你师母一气之下跑回了娘家,然后就再也不出现了。

  这种妻子长期不归的情况很少见吧?你这样还没成亲的年轻人,理解不了吧?”

  林大官人默默的看了看张老师那痕迹斑斑的木制鬼面具,又看了看张老师那几年没洗过的八卦袍,再看了看张老师那露出了脚趾头的草鞋。

  然后林大官人诚恳的说:“不,我能理解师母为什么要跑路。”

  摊上这样疯疯癫癫的精神病,日子都没法过了,不跑还等什么?

  不过再想起来,似乎十多年前,正是张老师与王老登争夺苏州文坛领袖地位,结果张老师败北的时候.

  张幼于的精神病突然发作起来,拍案叫道:“你那什么狗屁眼神!你不能理解!”

  “行!行!我不理解,不理解!”林大官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表达什么,只能先顺着张老师往下说。

  张幼于情绪稳定后,接着说:“前两天,我在丈人家里,又看到妻子了。

  她变得更年轻了,好像刚成亲时候的样子,她还说愿意回张家。”

  在第一时间,林大官人居然没听懂这话。

  而后林大官人尝试用一个精神病的思路去理解,并又用一个正常人思路去分析,才猜出了一点真相。

  这意思就是,织业公所那边的人,很可能是张幼于的元配妻家,找了一个酷似张幼于发妻的年轻姑娘,用来忽悠张幼于?

  这岂止是费了点心思,简直是太费心思了!

  林大官人劝道:“如果真的年轻了二三十岁,她大概不是师母,这不符合逻辑。”

  “不,她就是你师母,和我记忆里一模一样!”张幼于非常坚定的确信。

  林大官人:“.”

  跟一个精神病说逻辑,真是没法掰扯清楚。

  林大官人空有霸王、吕布之勇,这时也毫无用武之地。

  “先不说师母了!”林大官人只能强行转移话题,问道:“织业公所让你来干什么?”

  张幼于答道:“东城那些机户,都是从两三张织机起步,经过数代积累,方能成数百张之大机户。

  而你起步就是一百张,没过几个月,又要增加一百张,这速度实在太吓人了。”

  林大官人装傻说:“我干我的,他们干他们的,平常互不打扰,他们有什么可害怕的?”

  张幼于转述道:“他们说,你的各种行为都坏了规矩啊,尤其是织工待遇超出了日薪五分的行规。”

  林泰来反问说:“我们工业园区在城外,如果不拿出好待遇,怎么从城里挖人?”

  张幼于说:“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你扩张太快,挖人也猛,挖走的还都是熟练老织工。

  如果总是上千上千的往工业园区挖熟练老织工,他们东城机户也受不了啊。

  况且你开出的待遇优厚到超出行规,也会让那些留在城里的织工人心浮动,肯定也想涨薪,各家机户谁又能忍得了?”

  林大官人笑了笑说:“那织业公所想让我怎么做?”

  张幼于还是转述说:“织业公所的提议就两条,第一是薪资要符合行规,不要再溢价挖人;

  第二是不要再挖十年以上的熟练老织工,已经过去的就算了。”

  林大官人忍不住拍案道:“他们是以什么实力地位,对我说这话?”

  张幼于叹口气,忽然像是个很清醒的正常人一样说话:“徒儿啊,你也不想再爆发民变吧?”

  先前让自己猜中了,织业公所果然想仗着人多势众来拿捏自己!

  张幼于又道:“作为一个老东城人,我也不得不说,他们织业是相当善于组织民变的,是城内最强的行业势力。

  你知道为什么机户个个富裕,税赋却比农户轻许多吗?甚至外地还有传言,说我们苏州工商业是免税的。

  因为这么多年来,织业一直靠着民变这种手段,与官府进行抗税博弈。

  连官府大部分时候都拗不过织业,你林泰来还能比官府更大更强?”

  林大官人不禁想起,在原本历史上的十几年后,万历皇帝让织造太监孙隆在苏州织业收税。

  结果在葛成的率领下,城内织工大暴动,把孙太监的收税参随打死了好几个,还直接围攻孙太监。

  孙太监逃到已经退休的申时行家里躲了两天,然后在申时行帮助下,坐小船偷偷出城。

  孙隆可是司礼监出身,万历皇帝的亲信人物,都被织业逼成这样。

  所以说,苏州城织业真的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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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重磅经济新闻(求月票!)

  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林大官人和张老师谈到这里,心里基本已经把织业的信息,以及织业公所的思路摸透了。

  无非就是主打一个“投鼠忌器”,第一是要让他林泰来顾及到张老师的面子。

  而且织业能请动张老师,说明他们在士林是有一定人脉的,很多城市缙绅本身就是机户。

  第二个投鼠忌器,就是让他林泰来顾忌到守备的职责。

  如果因为他林泰来的缘故,又惹出了民变,不好向朝廷交代。

  与此同时,织业的人力资源也不少,数万织工那不是号称,是实打实存在的。

  确定了织业公所还是只有这些套路,并没有什么新花样后,林大官人的评价就是“幼稚”。

  毕竟还只是没有完全脱离封建制度的“资本主义萌芽”,幼稚点也很正常。

  于是林大官人就对张幼于问道:“在你印象里,我遇到阻碍时,做事的风格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实在太小儿科了,张幼于不假思索的答道:“一是直接骑脸打上门去,灭对手满门!

  二是直接骑脸打上门去,逼着对手不得不反击做错事,然后灭对手满门!

  三是直接骑脸打上门去,引诱别人救援,然后灭对手满门!”

  其实林大官人也很讲策略,但策略还是建立在骑脸输出的基础上。

  林泰来便又道:“那么我今日愿意先谈谈谈,就是我的诚意,我希望老师你能把这股诚意给织业公所带回去。”

  “什么诚意?”张老师纳闷的问,他确实没感受到。

  林大官人悠悠的说:“工业园区很大,大到可以容纳成千上万的织机,我欢迎机户们将织机迁移到工业园区去。”

  张幼于被震住了,你林泰来觉得这算是诚意?

  临走前,林大官人又提醒说:“老师伱不要忘了,你在工业园区还有十亩地!”

  张幼于:“.”

  此后数日,苏州城经济圈突然爆出了三条重磅新闻,或者说成是一条也不为过。

  第一条新闻就是,所谓的胥江工业园区公布了扩张计划,到下半年增加三百张织机,而不是原来传闻中的增加一百张。

  而且到明年年初,再增加六百张织机,让园区织机总数达到一千张。

  谁都知道,胥江工业园区的背后就是林大官人,而林大官人的执行力在苏州城是有口皆碑的。

  第二条新闻就是,林大官人即将再次北上渡江,去扬州城“招商引资”,从扬州城吸收资金投资工业园区。

  这条新闻成功的解答了第一条新闻带来的疑惑:大规模扩张需要大规模投入,本钱从哪里来?

  原来林大官人把主意打到了扬州盐商身上,如果影响力足够的话,这个思路还是具备可行性的。

  第三条新闻就是,林大官人在府学参加活动并发表讲话,他公开宣称,苏州城需要一个能直达的海港!

  可以利用吴淞江交通外洋,将丝绸产品直接输出!

  这是一个更宏伟的蓝图设想,听到这个讲话后,苏州城有识之士纷纷把视线看向了隔壁松江府。

  水量充沛、足以行驶大舟的吴淞江,下游出海口就在松江府上海县。

  听说在前朝元代的时候,还有海船通过吴淞江抵达苏州城葑门。

  于是不少有识之士就赶紧跑到葑门,准备买地买宅

  接连放出重磅经济新闻的林大官人又来到长洲县县衙,拜访知县袁宏道。

  “实不相瞒,我真想去当那个知府,只可惜自己不够资格。”袁知县叹道。

  林大官人很惊奇,作为大文学家的袁知县,向来不耐烦公务,对官场兴趣也不大,今天怎么渴望升官了?

  袁知县感慨道:“因为现在当苏州知府,可以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必操心,正是我梦想中的官职。”

  府衙里有刘通判和郭推官两个林泰来死党,一个管钱粮一个管刑名,新知府确实只需要躺平了就行。

  寒暄完毕,林大官人就谈起正事,“今天过来拜访县尊,是想说说东城机户的事情。”

  众所周知,苏州城分成了两个县,西半部属于吴县,东半部属于长洲县。

  机户和织工大都聚集在东城,所以在行政上归长洲县。

  “机户有何可说的?”袁知县不明所以。

  林泰来便道:“他们是不是很少交税啊?这就是县衙工作不到位。”

  袁知县看着林大官人就像是看傻子,这是吃错药了?

  在大明就是这样,名义上有商税,但事实上除了在交通要道设关卡收税之外,商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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