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朝廷官府思想上确实不重视商税,二是大部分地区商业活动规模有限,即便收税也收不到多少钱。
在这种社会背景下,林大官人跑到县衙来说“向机户征税”,就像是个不切实际的呓语。
袁知县闲着也是闲着,用逗闷子的心态问道:“那你说怎么收?应该收多少合适?”
林大官人胸有成竹的侃侃而谈:“我大明商税规定是三十税一,当然要按这个标准收税。
具体到机户,以每张织机价值十五两来算,三十税一就是五钱银子。
这个计算办法简明易了,所以征税标准就该是,每张织机每年交税五钱。
另外可否考虑,每匹成品经官府登记验证后,交税三分?”
袁知县听得目瞪口呆,你林泰来还真研究过怎么征税?
你知道向机户征税的难度吗?官府今天敢征税,机户明天就敢大范围停业。
然后没有工作的织工就会聚起来闹事,数目至少千人以上,逼着官府取消征税。
最终袁知县回应说:“说说也就罢了,根本实现不了!”
林大官人却笑道:“我也没指望实现啊!”
袁知县疑惑的问道:“那你说这些作甚?”
“虽然实现不了,但不影响放出消息啊!”林大官人说:“如果传开了向机户征税的消息,县衙不承认不否认就行了!”
于是数日来的第四条重磅经济新闻传开,官府可能正考虑向机户征税,按织机数目收取固定税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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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挑衅和反应(求月票!)
这几条重磅经济新闻,在苏州城工商界引起了一定震动。
并不是因为大家没见识大惊小怪,而是因为这些新闻不是林大官人放出来的,就是与林大官人有关。
道理也很简单,同样一件消息如果路人甲说出来,那肯定就根本没人在意,吹的牛皮再大也是口嗨。
但如果由在各个领域都取得巨大成功的社会贤达林大官人说出来,效果就不一样了。
不过在知情人心里,则是非常奇怪。
他们知道林大官人和织业公所产生了矛盾,也知道织业公所向林大官人发出了“通牒”。
按照本地著名社会贤达林大官人的行事作风,应该是带着几百伙计,把织业公所砸了才对。
或者是找几个大机户的工场,连人带织机一起打砸,这才符合林大官人社会贤达的身份。
但是像现在这样,发生矛盾后,只围绕织业放出一堆经济新闻,实在不像是林大官人那种能动手就不吵吵的作风。
在织业公所内部,也在讨论这几条新闻,在织业公所管事们的眼里,这几条新闻就像是针对织业公所“通牒”的示威。
织业公所并没有设置总管,只有平等的八大管事共同议事,当然管事们威望的高低也各有不同。
其中年龄最长的施管事开口说:“当前最要紧的就是两件事,第一是抵制官府征税意图,第二是稳定织工人心。”
另一人说:“抵制征税好办,无非是叫歇请愿而已,但如何稳定织工人心,施太公可有良策?”
施管事年轻时中过举人,以儒商自居,所以熟人都尊称为施太公。
此时他对众人说:“全行业可以树立新规,织工薪资改为三日或者五日发放一次。如果织工去公所禁止的地方做工,那原有薪资就不给了。
以后还可以考虑,织工在我们工场做工,要预先交纳一笔押金,防止织工改投到破坏行规的地方。
这只是我一些粗浅思路,办法还有很多,还是要靠诸君群策群力。”
众人听到施太公的鼓励,便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正在这时候,公所的门子跑了进来,慌慌张张的说:“林,林,林大官人来了!”
施管事问了个很关键的问题:“他带了多少人马?”
门子又禀报说:“只有十来个随从,这人数也不像是来围攻打砸的。”
不多时,林泰来走进了厅堂,扫视了几眼后,高声道:“本官有件事情,要通知尔等!”
施管事代表织业公所回话说:“林长官有什么指教?”
林大官人纠正说:“施管事说错了!不是指教,是通知!”
同为苏州城社会贤达,林泰来和施管事都经常出席各种官方仪式或者典礼,彼此间是见过面并认识的。
施管事又说:“苏州卫或者守备署似乎管不到织业公所吧?林长官通知什么?”
说句大实话,如果织业公所全力动员,能聚集的人数不比苏州卫正兵少,这是织业公所能屡屡抗税成功的最大底气。
林大官人不耐烦的解释说:“长洲县准备对境内织机数目进行统计,因为县衙人手不足,便委派我们苏州卫协助统计!”
施管事没想到是这个情况,下意识的问道:“长洲县为何要统计织机数目?”
“那你去问长洲县县衙,我哪知道原因?我只知道根据指挥使命令,全力配合县衙工作。”
施管事也觉得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统计织机数目的原因还能是什么?肯定是为了征税做准备!
根据遥遥领先的谣言,征税依据就是织机数目,每张织机每年五钱税银!
此刻林大官人宣布完通知,便又官威十足,趾高气扬的说:“奉劝你们这些机户,老老实实配合官府工作!
如果没有官府创造出的良好环境,哪有你们机户的发展?
所以伱们要懂得感恩和回报,该出血时就出血,不要妄图在私底下做小动作!”
林大官人的嘴脸和言论,直接激怒了所有在场的织业公所管事。
往年就算官府有人时不时的想要征税,但态度也没有林大官人这么可恶!
就差指着他们的鼻子说,官府让你们放点血是看得起你们,不要给脸不要脸!
为什么这个比话本小说里的反派还反派的人,还能越混越成功?
林大官人转身离开,边走边大声嘀咕说:“跟我斗?折腾不死你们!”
目送林大官人离去后,施管事率先开口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应当优先压制县衙征税的意图了。”
对于如何抵制官府征税,对织业来说算是轻车熟路了,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做。
无非就是先组织一批机户歇业,然后在一些核心人物的带领下,发动大批失业织工闹事。
至于具体规模大小,要看事态而定,一般数百到数千不等。
有人疑问说:“这反应是不是太快了?要不要再观望一下?”
施管事答话道:“今日林泰来公然上门挑衅,我们如果毫无反应,那我们织业公所的脸面和威望何在?
如果失去了威望,我们拿什么抗衡官府,凝聚人心?”
见众人再没意见,施管事又提议说:“有个叫葛成的年轻织工,仗义疏财,好打抱不平,这几年在织工里很有威信。
这次不妨让葛成试试看,聚集人数也不用太多,五百到一千人就行。
毕竟官府还没有宣布开始征税,所以只需要警告一下官府而已。”
成功的先例太多了,众管事心态上已经不把聚众抗税当成什么大事了。
又有人说:“我怎么感觉,似乎林泰来故意引领着我们往这个路子走?难道他想率兵暴力镇压?”
主要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织工去县衙抗议,对林泰来有什么好处?
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林泰来想用暴力镇压的形式,来威吓织业公所。
毕竟林泰来出身社团,在遇到争端时,习惯了暴力威吓这种手段。
施管事想了想后,狠狠的说:“我倒是希望,林泰来真会这样做!有本事就让前往县衙抗议的织工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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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完全不一样(求月票!)
在原本历史上,葛成以一介平民之身,凭借组织织工抗税,成为一个时代的特殊符号人物,屡屡登上后世的历史教材和论文。
等葛成数十年后去世,又会被苏州人立祠祭祀,供奉为葛将军,变成了人造神。
国人造神肯定要有神职的,葛将军的神职大概就是罢工抗税之神?
今年葛成虽然才二十多岁,但平日里好打抱不平,又时常仗义疏财,凭借人格魅力,身边也聚起了几十个抱团的好兄弟,在东城织工里颇有威望。
所以才会被施管事选为重点培养的织工领袖,负责在一线冲锋陷阵。
葛成被召唤到织业公所后,施管事便叮嘱说:“你告诉织工们,如果织业获利被外人夺走,就是全行业的损失!
如果保不住收益,你们织工就连日薪五分也维持不住了,只怕以后要下降到四分!”
带人去闹事倒是没问题,但葛成有点疑虑,又问道:“如果那个胥江工业园跑到现场招工,又当如何?”
以前遇到“问题”,织工不闹事也没地可去,而现在有了其他“出路”。
“不可能!”施管事非常肯定的说:“他们织机已经满额了,根本没有余力再招工!”
对几百年后的人说起织机,很多人印象里可能都是那种单人小纺车。并觉得这东西没什么难弄的,随随便便搞个几千台小意思。
可是这时代常见的丝织机长度动辄一丈五尺左右,一人多高,需要三四个织工操作。
在这时代,丝织机堪称是大型精密生产资料了,与那种土布小纺车是两回事。
所以一张织机价格不便宜,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变出来的。
要是一张口就能变出万张织机,那就不是历史小说而是玄幻小说了。
苏州城从大明建国开始,全城积累了两百年,如今才有万张织机的生产规模。
胥江工业园区以百张为单位进行扩张,在世人眼里已经是足够惊世骇俗的速度了,让织业公所高度紧张。
两个月前,工业园已经从城中挖走了一大批织工。
而织机又不可能大规模快速制造出来,工业园哪有太多空余织机招工?
就算现在能多个一二十张的富余,也改变不了整体局面啊。
又过了数日,年轻的织工葛成率领八百多工友,来到县衙大门进行示威。
此时未来的葛将军身边这八百多工友,因为几天没开工,快吃不上饭了。
至于为什么几天没开工,据织业公所的施太公说,是因为县衙又想要盘剥织业,所以很多机户被迫歇业。
所以在施太公的帮助下,葛成通过兄弟们串联,成功组织起了这八百多失业工友,今天来到县衙大门外示威。
施太公指点过,如果情绪到位了,在有必要时,可以冲进大门打砸。
只要不过仪门,不侵犯到县衙正堂就没事。
施太公还指点过,如果遇到新上任的苏州城守备林长官前来镇压,也不要害怕和退缩。
林长官也不敢把事情闹大,狭路相逢勇者胜,身后还有数万工友支持你们!
还有,如果今天八百多人不成事,还会有更多的工友加入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