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有,只有两个人没有,那真就是赤裸裸的孤立和排斥这两个人了。
其他同窗看了看这情况,也没说什么,就随大流把请帖收下了,反正被孤立和排斥的又不是自己。
如果不收请帖,谁知道下一个被孤立和排斥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他们可没有首辅和大学士这样的超过硬背景,还是不要多事,安全的随大流就行了。
两个转学生倍觉尴尬,推开书案,站起来怒气冲冲的走了。
他们本来也考虑过,在中秋节办个雅集,请一些同学热闹热闹,打入府学老生圈子。
但是现在看来不用想了,与林泰来相比完全没有竞争力,除非能把首辅岳父、大学士父亲请到雅集上。
“幼稚,实在太幼稚了!”李鸿愤愤的说。
如今在府学里,能和李鸿交流的,也只有同病相怜的王衡了。
但王衡还算冷静,“林泰来故意恶心我们,而我们所能做的就是镇定。
其实你仔细想想,只是一个中秋雅集而已,不邀请我们又怎样?对我们又能有什么实质性影响?
只要我们自己不尴尬,那就无所谓!”
随后转学二人组两家凑在一起,勉强过了个中秋节。
李鸿本来还想喊上妻弟申二爷,结果申二爷也带着家班,跑到沧浪亭去了。
听说在这个中秋节,沧浪亭就是全城最靓的地方。
节后府学又恢复了正常秩序,依旧是会文、聚讲、会文、聚讲的无限循环。
在这枯燥的备考生活里,唯一的点缀就是,林大官人把《苏州府学中秋沧浪集》编好了,拿到了府学传阅。
“我会想办法把这本集子送到新上任的大宗师手里,让大宗师从侧面了解我们府学生的文采。”林大官人信誓旦旦的说。
倒是没有人质疑林大官人吹牛皮,所有同学都默认了林大官人有这种能力。
这本集子在府学里传着,众人翻开后,却看到有两页很突兀的空白,分别写着“王衡(未完成)”和“李鸿(未完成)”。
在人人都有作品录入的情况下,这两行字极为刺眼。
霸凌,这就是对同窗不加遮掩的霸凌!但没人为此发声。
又过了几天,府学新的会文结果出来了。
这次是按照林大官人的建议,请了五位士林老前辈共同评卷,每个人都是匿名打分。
崔教授公布评卷结果时,心里毫无压力,反正不是他评判的。
“一等二十三人.六等二人。”崔教授缓缓的念道。
众人听到这个成绩后极为惊愕,府学竟然还有最低六等的?
府学生大都是院试中最优秀的士子,一般不可能有六等的,这次竟然出了两个?
为什么又很碰巧的是“两”个?有不少机智的士子齐刷刷的转头,看向转学二人组。
先前林大官人嚷嚷请几个士林老前辈来判卷,大家全都当热闹看了,只以为林大官人闲得无聊找乐子。
谁也没想到,最后受伤的还是转学二人组。
王衡脸色极为难看,突然暴怒的撕碎了自己的文卷,拍案而起!
“是谁将我文卷判为六等?”王衡霸气侧漏的对崔教授质问道,不愧是当朝大学士的儿子。
崔教授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林泰来当初强调要“匿名打分”了。
五个评卷人里面,有三个把王衡文卷判为六等。但问题是,因为匿名的关系,无法确定这三个人是谁。
也许这就是“匿名打分”的精髓,正因为匿名,所以才敢给大学士儿子判一个六等。
李鸿看着自己的文卷,心里哇凉哇凉,这府学还能呆吗?
此刻不知怎得,他想起了先前妻弟申用嘉的警告——截止到联名抗议为止,林泰来还只是闹着玩,但以后的手段就不好说了。
假如此时一个外来者来到苏州府学,他会看到什么?
先是自己“被联名抗议”,然后又是“中秋诗词都写不出来”,最后还看到“文章被判为六等”。
每件事情似乎都特别幼稚,但连锁的负面舆情叠加起来,谁不迷糊?又会产生什么印象?
如果这个外来者是提学官大宗师,他又会怎么想?
最关键是,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手段等着!
想到这里,李鸿忽然感觉像是被一张大网紧紧罩住,有点不透气。
崔教授没管转学二人组的心情,又宣布了另一个消息:
“府学已经接到通报,提学御史即将抵达南直隶上任!尔等当谨言慎行,勤于课业,不要被大宗师抓到短处!”
崔教授话音未落,就听到林泰来叫道:“我请半个月假!”
“你别太过分!”崔教授色厉内荏的训斥说。林泰来这请假行为,简直就是故意捣乱!
林大官人解释说:“我身为督运千户,打算亲自督运今年最后一批漕粮前往扬州水次仓,不得不在府学请假。”
众人:“.”
林同学这身份,在守备、督运、生员之间切换的如此灵活而丝滑。
崔教授狐疑的看着林泰来,忽然就猜到了什么,又训斥道:
“本地生员不许私下里接触大宗师,违者禁考!”
提学御史沿着运河南下来南直隶上任,第一站肯定是淮安府,然后是扬州府,反正都在苏州前面。
所以林泰来肯定是想赶到扬州城,提前与大宗师接触,或者说提前打点。
在扬州城那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有的是办法拉拢腐蚀官员!
林大官人有理有据的回应说:“规定是,本地生员不许私下里接触大宗师。
但我到了扬州城,肯定不能算扬州本地生员啊,以其他身份接触大宗师并不违规。”
说完了后,林大官人还故意瞥了转学二人组几眼。
崔教授无语,给别人一条活路吧,好歹那俩是阁老的女婿和儿子,不是小趴菜啊。
你林泰来如果想霸凌同学,最好换着人霸凌啊,不要总是抓着一两个不放。
众士子惊愕不已,这时代的各级学校里,已经有欺负同窗的学霸出现了。
但与林泰来比起来,其他传闻中的学霸简直都弱爆了,林泰来就是学霸里的学霸。
申首辅女婿李鸿恍恍惚惚的走出了府学,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并没有回家,已经站在了申府大门口。
申二爷正大马金刀的坐在书房里,仔细阅览父亲的最新来信。
他听到姐夫李鸿来了,就把人叫到书房。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林泰来修理你们了。”申二爷苦笑道:“你可能是遭了池鱼之殃。”
李鸿莫名其妙的说:“我与林泰来先前从无来往,遭什么池鱼之殃。”
申二爷说:“我也是刚知道的,两个月前,林泰来就秘密上书朝廷,提议打通吴淞江故道出海口,试行漕粮海运。
而我父亲和王阁老都觉得太冒险,牵涉方面太复杂,也不想折腾,所以否了这个提议。
我猜林泰来就是因为这个,把气撒到了你和王衡身上。”
李鸿:“.”
有很多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自己这个秀才可太踏马的荣幸了!
原来自己连棋子都不是,只是个出气筒?
还有月票吗?
第391章 万历十五年也过去了
发源于太湖的吴淞江水量充沛,航行完全没有问题,不然也不会被称为江了。
林大官人所设想的吴淞江出海口项目,并不只是修个海港就完事了。
要重新疏通最下游的数十里故道,把在二十年前变成大黄浦河支流的吴淞江重新入海。
除了海港之外,要在三百里沿途设置若干河港,作为苏州到海洋的中间站。
另外还要建成三条足够宽阔的支线,分别通往松江府府城、苏州府府城、胥江工业园。
按照历史大势,未来数十年外贸大爆发,江南本地又是“工业”发达地区,也是商品输出最多的地区。
所以吴淞江出海口项目绝对是利益丰厚,能把持这个项目,以后就可以轻易操纵江南经济命脉。
就是项目难度对林大官人如今实力而言,还是有点大,需要拉人拼盘,连太监都想拉来合伙。
林大官人一开始也不会对朝廷透露所有想法,免得让自己操纵江南经济命脉的野心暴露。
只说是疏通吴淞江故道,增加下游行洪通道,减少上游洪水危害,同时尝试海运。
但就这也被内阁否了,不是因为内阁或者申首辅对林大官人有什么意见。
主要还是在张居正之后,朝廷执政风格趋向于保守,不想多折腾事情,尤其是无先例可循的陌生项目。
做事没关系不行,但是就算有关系,有的事情也不一定能行。
林泰来面对整个官僚集体的保守态度,也有无力的时候。
反正工业园区产能爆发还需要几年,目前通海外贸需求还没那么迫切,只能寻找机会慢慢来了。
而且现在林大官人已经没多少精力琢磨项目了,天天被高长江催婚。
没说错,现在对林大官人催婚最积极的人就是高长江,比林父林母都积极。
作为沧浪亭林府总监工、林府婚礼大管事,高长江早就厌烦了林坐馆的家务事。
他只想赶紧把林坐馆的家务事都办完了,然后全力筹备横塘学院去。
丁亥年九月初七,宜结婚。
在这一天,大明第一武状元、指挥佥事苏州城守备、苏州卫督运千户、苏州府府学生员林泰来,迎娶山东新城王家女之瑶括号户部尚书之妹。
用几百年后俗透了的话来说,这场婚礼就是苏州城的“世纪婚礼”。
王家女是从府衙内衙出嫁,抬到了沧浪亭林府,路线是从府前街一直到饮马桥,再折向卧龙街,最后到沧浪亭林府。
沿途都是城里的主干路,全部披红挂彩。
当日到林府祝贺的宾客数百,名流荟萃,林府连沧浪亭园都开放了。
宾客数量多的后果就是,林大官人喝的酒也有点多。等晚上进入洞房时,林大官人已经是醉醺醺的状态了。
洞房里还有一套流程,但林大官人今年已经是第二次走流程,自然不陌生,在醉酒的状态下,还是很顺利的完成了程序。
当婢女退出并关上屋门,屋里就只剩下了夫妻二人。
林大官人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床上,吐了一口浊气说:“有了你这个贤内助,以后我终于可以轻松了。”
王十五轻轻笑道:“夫君想让妾身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