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你七拐八绕的归罪于王山阴,更省了一层关系!”
能站在这里的人,即使不敢说是大明最聪明一批人,也能称得上是比较聪明的一批人。
林泰来的话在这群聪明人脑子里反复回绕了好几遍,他们才理解了林泰来想表达的意思。
比起“王山阴阻止了林泰来劝谏皇上修德”,“林泰来劝谏皇上修德被驱逐”与灾异的逻辑关系更近,起码省了一个层级。
正常情况下,可能有自吹自擂的嫌疑,但是在“气急败坏口不择言”的语境下,又不那么突兀了。
众人还在烧脑解读的时候,林泰来又朝向王锡爵,直接问道:
“王太仓阁老!我话讲完,你赞同,还是反对?”
王锡爵心里碎碎念,刚才不用时叫“王二阁老”,现在用得着了又开始叫“王太仓阁老”。
但是王锡爵还是毫不犹豫的尊重事实说:“我赞同。”
道理也很简单,如果王家屏被“定罪”,那他王锡爵又如何自处?
毕竟刚才林泰来就提醒过,王家屏干过的事情,他王锡爵也都干了,所以保王家屏就是保自己。
没有申首辅,王二阁老就是地位最高的的文官,所以他的表态份量很重。
听到王锡爵的答案后,林泰来就自我吹嘘说:“我就说,比起王山阴阁老,我林泰来跟灾异更近,王太仓阁老也同意我的看法!”
而后又迅速的看向李献可,同样问道:“李拾遗以为然否?”
作为清流势力今天的主力,李献可的脑子现在成了一团浆糊。
他觉得他需要一定时间,仔细进行梳理。
但是林泰来连珠炮般的追问,又让他没太多时间仔细琢磨。
只是下意识的像复读机一样重复说:“灾异是警示皇上需要修德.”
左佥都御史赵焕突然也开口说:“没错啊,说的就是修德!
所以林泰来劝谏皇上修德,而王家屏阻止了林泰来劝谏皇上修德!
你到底支持谁?刚才你说过,你支持林泰来。”
众人稍稍诧异,赵志皋这是演不下去了,所以又换人了?
想想也对,刚才赵志皋一直在喷王家屏和灾异有关,确实不好强行转向。
所以需要换个人,来“支持”林泰来。
就是你赵焕什么时候搭上“林党”的?之前怎么就没有风声?
不过稍微琢磨,大概也就有脉络了。赵焕是山东人,平时和王司徒关系不错,所以“情有可原”。
听到赵焕的质问,李献可还是下意识说:“我当然支持林泰来。
但我说的皇上修德指的是修德本身,而不是林泰来劝谏皇上修德这件事.”
他只觉得自己彻底混乱了,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也不明白。
反正,总不能把王家屏再推到火坑里吧?
“这就是了!”左佥都御史赵焕说:“如此公论已经出来,那还有什么可争辩的?”
然后赵焕对秉笔太监陈矩道:“方才礼科都给事中李献可、礼科给事中钟羽正反对将林泰来治罪,我也附议!”
在边上看了半天热闹的陈太监终于又有事干了,对赵焕质问道:“他们礼科抗旨,你也要抗旨吗?”
赵焕答话说:“方才廷臣一致公论,灾异原因是林泰来劝谏皇上修德被驱逐!
所以这次林泰来上疏直谏,不可再被论罪,否则有可能继续招致灾异!”
嗯?陈太监终于觉得自己清醒了,似乎看到了迷雾下的本质。
大部分人这时候也品味出来了,同样是为林泰来辩解,其实有本质差别的!
先前清流势力为林泰来辩解,理由还是“直言无罪”那一套。
但这次赵焕为林泰来辩解,理由是“可能又会招灾”。
一个跟灾异没直接关系,一个跟灾异有直接关系。
算了算了,人生难得糊涂,又何必那么明白呢?
这个时候出来当“恶人”,会得罪包括皇帝、阁老在内的很多人,何必吃力不讨好?
只有李献可挣扎了一下,还想说点什么,“灾异还是修德.”
赵焕反问道:“你难道不希望,屡屡直言的林泰来被赦免?
他是林泰来,他也是屡次劝谏皇上修德的林泰来!
若连林泰来都不救,又谈何劝谏皇上修德?”
李献可:“.”
事已至此,已经无话可说!
到了这个时候,在场所有人对事态彻底明晰,也彻底明白林泰来的意图了。
刚才这半天,从林泰来论罪扯到王三,从王三扯到灾异定性,从灾异定性又扯到林泰来论罪。
看似东拉西扯一大圈,最终又回到了原点,其实就是一个“舆论洗脑”过程。
简单总结就是:先让大家承认林泰来言论正确,然后为了政治正确就必须要保林泰来。
而为了保林泰来,就要制造出舆情,把灾异和林泰来关联。
因为只要灾异和林泰来关联,皇帝为了“消灾”肯定会迫不及待的赦免林泰来。
不然的话,皇帝就不得不继续“罪己”和“修德”了。
在这个制造公论的过程中,二王阁老都被拿出来当了个垫背。
六科权责重大,对外监督圣旨的执行,对内可以把被认为不合理的圣旨封还,称之封驳。
之所以这次礼科是主力,就因为皇帝下旨议罪林泰来,礼科拥有一定“抗旨”资格。
现在连礼科都给事中李献可、给事中钟羽正都不说话了,那别人也就更没话说。
陈太监又问了一次:“公论就是这样?如果没有别的议论,我就如此回奏了。”
林泰来又又又跳了出来:“我还有话要进奏陛下!”
陈太监对今天的结果很满意了,他相信皇上也会很满意。
所以陈太监现在只想早点回宫“报喜”,不愿意再多生枝节。
如果是别人此时出来想说点什么,可能就是几句闲话,但林泰来肯定是没事找事。
陈太监本不想搭理林泰来,但是又发现,林泰来正堵在了东朝房门口,完全绕不开,除非跳窗户。
为了秉笔太监的脸面,陈太监没有选择跳窗,皱眉道:“时候不早,有话快放!”
林泰来便道:“自从我那老师离开朝廷后,三位阁臣年纪都在五十五岁左右,甚至入阁时年纪更小。
所以内阁实在有点太年轻了,不太正常,不够老成持重,我大明内阁从来没有这样年轻过。
最近事情纷纷扰扰,内阁屡屡停摆,又不能安抚形势,表现极为不堪,由此可见一斑。
故而我斗胆进言,请选老成之人补充内阁!
最好是六十五岁以上长者,以平衡其他阁臣之年轻。
顺便也算是为了应对灾异,对内廷做出一些小小的改变。”
众人:“.”
听起来太踏马的有道理了,竟然完全无法反驳。
为什么你林泰来总能找到如此清奇刁钻的角度?
而且说这话的人,可是肩负“消灾”责任的人。
一边想着,一边看向吏部尚书杨巍、吏部左侍郎赵志皋。
所谓的六十五岁以上长者,又具备入阁资格的,就是这俩老头了吧?
第562章 鱼与熊掌
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想了想后,对林泰来婉拒道:
“我只是奉旨前来传话,而是否增补阁臣之事与今日廷议无关。
何须我擅自转奏,你还是另行上书吧。”
他陈太监只为皇帝服务,不想掺乎文臣之间的破事。
你林泰来如果真有什么想法,请通过正规渠道上书,不要拿他陈太监当传话的工具人。
多帮别人向皇帝传一次话,就多一次风险。
林泰来皱眉道:“皇上被内阁蒙蔽了,重组内阁或者增补阁臣都是当务之急。
你们这些在司礼监混的,必须要处处为皇上着想,而且要事事想在前面!
若我为司礼.算了算了,我志不在此!”
陈矩有点不爽,冷哼一声。
你林泰来以为当太监很容易?宫里的竞争比你们文官更残酷!
还有,你林泰来一个外臣,难道比他们司礼监的太监更懂皇上?
你林泰来若敢“挟灾自重”,强行插手内阁人选,事后第一个挨收拾的就是你!
林泰来说完后,就让开了东朝房门口,代表皇帝的陈太监率先离开,去内宫回奏。
随后东朝房就散场了,林泰来一马当先走了出去。
却见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佥事骆思恭还在外面,林泰来就问道:“刚才陈太监有没有下令,捉拿我下诏狱?”
骆思恭不爽的答道:“没有。”
林泰来左顾右看,又问道:“早晨是刘千户负责将我从西直门押解到东朝房,现在应该将我再押回去。
但是此时为何不见刘千户?这是擅离职守!这是渎职!
东朝房里有许多御史在,他都敢这样?”
骆思恭不耐烦的说:“行了行了!由我押送伱回去!你不要无事生非!”
林泰来立刻又责问说:“骆指挥这是打算用实际行动,来包庇刘千户?”
骆思恭:“.”
你爱怎样就怎样吧!不管了!反正你林泰来也不会跑!
眼见着骆指挥怒气冲冲的离去后,便有数人迅速靠近了林泰来。
有户部尚书王司徒、礼部左侍郎赵志皋、左佥都御史赵焕等人,一起往宫外走去。
若锦衣卫官校在旁边,还真不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