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100节

  但见他喜孜孜的模样,李泰又忍不住一乐,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无非挨刀早晚,你们怕还不知大行台另一只黑手快要向你们河东盐池伸去了!

  (本章完)

第175章 手足相残

  2022-09-25

  时间进入十一月,今年这场闹哄哄的大阅才算结束,诸州参阅的乡团次第返乡,但也由中挑选出两万军容、军纪尚可的人马自白水直戍河防。

  依照往年的惯例,大行台也要亲往黄河巡视一番、进行防务调整,要到腊月乃至新年前后才会返回华州城。

  李泰并没有跟随同往,而是留在了白水,主动承担了打扫场地等一系列的收尾工作。

  今年参加大阅的内外军伍与乡团武装,数量直接突破了十万众,可以说是西魏立国以来都罕有的规模。若再加上配套的士伍役力,人马规模还要翻倍。

  眼下距离邙山大败才只过去了不到两年,霸府便能进行如此大规模的人马调度,虽然过程之中混乱难免,但也足以证明宇文泰霸府在关西的统治尚算稳固。

  等到主力人马跟随大行台离开,其他乡团人马回迁的任务便落在了后勤人员的头上。李泰主动率领都水行署的属员们参与其中,自然获得了欢迎。

  今年朝廷吸取了去年大阅乡团解散后沿途袭扰乡里的经验教训,并没有直接发给资粮遣返,而是在白水周边设立仓储,限期供给物资。

  这就逼得各方乡团不得不立刻起行,沿途也不敢逗留,否则可就赶不上领取返行的粮草了。

  许多人马仓促上路,也因此遗留下数量不少的器物辎重之类。李泰早定准了京兆郡乡团,表哥崔訦还没率众离开的时候,他便入营几次打听归期。

  等到京兆郡乡团一开拔,李泰就下令都水属员们拉着马车冲进营地里,赶紧收拾营中遗弃的废旧营帐、伤病牛马,以及各种木材,甚至人畜便溺废物。

  下属们在这里捡破烂捡的热火朝天,而台府安排的士伍劳役们也随后赶来,但在见到是都水行署人员于此收拾后,便不怎么敢上前。

  眼见各种废料装载了十几车,李泰正待率众离开,却见营地外有一群人正策马行来,连忙吩咐属员道:“运去白水庄暂存,谁来阻拦都不要应声!”

  交待完这些后,他便上马作态要避开,跑出没有几里地,后方便响起了吼叫声:“李伯山,你不要跑!”

  伴随这喊叫声的,是十几名中军甲士在塬上环绕堵截,李泰瞧着逃不掉,有点尴尬的停下来,回头望去,负责大阅收尾事宜的行台尚书陆通已经赶上来。

  “伯山你引属员诸事,我是欢迎,可若要扰乱事情安排,那却不行!”

  陆通打马行上前来,指着李泰正色道:“今秋大阅耗物实多,台府仓储尽空。诸营遗留的物料,全都要收捡起来以充仓实!华州北面诸屯,还要仰诸物料过冬。你都水行署人事简约,收诸物料何用?”

  “陆尚书何出此言啊?我怎会不知国用艰难,都水群众慷慨助事,怎么会中饱私囊!”

  李泰闻言后便一脸正气的说道,心里暗叹这陆通是明显不如他弟弟前程远大啊,没有这点破烂、西魏政权难道还得垮台?

  陆通听到这话后才神情一缓,着令属员将都水行署那十几驾大车接引过去,又对李泰说道:“台府处事公正,伱这些车马稍后着员引回。知道你们下司也在事艰难,若非使令、不作滥征。”

  “有陆尚书此言,那我就放心了。的确还有一事要禀,恳请陆尚书能公正仲裁。”

  眼见陆通转马欲走,李泰连忙上前拦下了他:“之前行署在塬上设有锻器的工坊,本不属于台府的使令。但有贪功者强征使用,至今都未归还,陆尚书能否发还?”

  “此事我并不知,归后问过经事者,再给你一个答复。”

  陆通闻言后便摆手说道,李泰却一把握住他缰绳不让他走:“卑职旧曾台府参谋,明白府中事程闲剧有判,这样的小事未必能判于剧要,程式之中不免就会一推再推。只需要掌事上官一言而已,恳请尚书能施给方便。”

  陆通见他一脸央求,顿时忍不住一乐,指着李泰便笑语道:“当时定策考成时,没想到自己有天会受制此规吧?”

  李泰闻言后干笑两声,但还有几分要强的说道:“职随事转,内外之迁在所难免,唯勤于所在,不暇他顾。若来年内外易处,卑职绝不会在章程之内为难尚书。”

  “你这话,我可记下了!”

  陆通自知李泰如今可是大行台的小宝贝,也犯不上在这小事上刁难,便点头说道:“我这里事务繁忙,你自寻掌事者讨还。”

  “口说无凭,尚书能否给一书令?”

  李泰仍是继续纠缠,等到陆通有些不耐烦的抛给他一份手令,这才连连道谢,热情的欢送一程。

  待与下属们汇合之后,李泰才又摆手道:“随我去收回咱们行署物资!”

  离开此处后,陆通率众在塬上巡视一番。

  眼下在白水打扫营地的人员可是不少,除了直属台府的士伍役力之外,也不乏州郡所募民夫。

  像李泰那种想要私自截留物料的情况也不少,倒也不是州郡官员们贪婪,实在是大家穷怕了。一场大阅耗使物料颇多,凡所相关的官司都库藏空空,大家也都指望着那些废弃物料回一口血,不至于一贫如洗。

  陆通不是不体谅这些外司官员的辛苦,但就算台府要做回补,也得把那些物料统一收缴起来再作安排。

  一番巡视下来,陆通听人诉苦颇多,被那些各述忧困的负能量搞得都有点头昏脑涨。

  傍晚返回行营时,陆通便开始盘点今天物料回收的情况,但却在下属呈交的账簿中发现了许多弓刀甲杖的拨出记录,接收者则是都水行署。

  “这是怎么回事?”

  他提笔将那些拨付记录勾划出来,接着便问向属员。

  负责仓管收支的官员入前略作查看,便回答道:“是依尚书手令,将都水行署器坊人物发还。”

  陆通闻言后更加不解:“此事我知,只是发还器坊人与物,但这些弓刀甲杖却是内外诸军遗留,怎么也一并发给都水?”

  “这些器物就是归属都水啊……”

  属官连忙又作解释道:“都水器坊为诸军修补器物,诸军遗留废器作为报酬。李从事持尚书手令并与诸军将主契书来此提领,卑职验看无误后,便给发还。”

  陆通闻言后顿时一怒,心知是被李泰算计了,先将这些账簿留案不批,然后便出营率众直奔白水庄而去。

  “阿兄,你怎来了?”

  白水庄园门前,陆彦匆匆迎出,望着气势汹汹而来的自家兄长发问道。

  “在职称官!”

  陆通没好气的瞪了陆彦一眼,旋即又指着他怒声道:“我因何来,你会不知?你们官长何在,着他速来见我!”

  陆彦面对自家兄长还是有欠底气,见状后脖子一缩,垂首小声道:“从事午后已经率员南行归署,阿兄、尚书你来得不巧。”

  “他诈取了台府库物,又能逃往哪去?今日领取的库物收存哪处?乖乖送回,我可以不再追究!”

  陆通闻言更恼,策马便要往庄内冲去搜索,但陆彦却张开两臂拦在他的面前。

  “尚书此言差矣!那些物料,本就归属我们都水行署,诸军将主留置营中以作报酬,只是不巧被台府役员先行收走,从事使员取回,怎么能是诈取!”

  陆彦一脸正色的回答道,寸步不让于庄园门前。

  “你们都水行署器坊多少匠力在工,不足一月光景,能收数千弓刀甲杖为酬劳?这种邪言竟出你口,我真后悔让你追从李伯山!”

  陆通指着陆彦忿声说道。

  “那、那些器杖只是废料,价值本就不高。器坊早被台府恶员无理征据,究竟使工多少,行署也不能知,唯共诸军将主补定契约才略知约数。是否超取,尚书需要查问诸军将主才可定论,怎么能一言否定?”

  瞧着兄长一脸盛怒模样,陆彦虽然有点心虚,但还是壮着胆子将李泰行前交代给他的说辞转述一番,说话间胆气壮了几分,又昂首说道:“在事各司其职,尚书如果觉得行署行事不法,卑职一身置此,恭待锁拿。李从事却不会任由下属被人强权欺压,来日必然争论于台府,还我以公道!”

  “李伯山因何留你于此,你难道不知?你是要气死我……”

  陆通见自家兄弟一副势不两立的模样望着自己,又是气不打一处来,翻身下马、抬腿便踹。

  “知道,但我倍感荣幸!从事知我不会因顾私情而屈从强权,所以留我……嘶,阿兄,我没错、我没……你后悔让我追随从事,但我却后悔之前不该弃众归来!不是因为贪功,只是懊恼没能共事壮行。西土少壮不乏,能如从事勇而敢当者几人?哪怕那些军门子弟也逊之远矣!”

  陆彦被踹的吃痛抽气,但还是不肯认服,仍自大声辩解:“军资器杖,自当付给勇者使用杀敌。我们都水行署又不是伏案闲客,凭什么不给使用?从事说的没错,勇敢进取、不拘小节,就是为的让你们这些小觑少壮者刮目相看!”

  (本章完)

第176章 捉贼当场

  2022-09-25

  且不说在白水庄园手足相残的陆氏兄弟,李泰率部返回洛西行署后,便立刻让人从商原庄里调取一批物资过来,作为白水防城的起步资金。

  部伍扩编就急而不就缓,越早掌握一支可观的武装力量,就能越早因此享受到相应的权力和利益。

  李泰倒是很想公私分明,或者花朝廷的钱办自己的事,但关西霸府的大环境不允许啊。霸府能够给予的,只有一部分政策和势位上的照顾,更实际的支持则完全没有。

  不只李泰这种热衷营建自己势力的人,就连许多台府的属官们,其实也都维持着一种毁家纾难的状态,用私财填补职事内的财政缺损,从而维持政权的正常运行,让自己所拥有的权力存在并继续发展。

  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东西魏的对抗并不只是高欢和宇文泰两人之间的对决,起码在西魏这方面,虽然有着政权的先天不足,但其统治的深度和广度是东魏政权所达不到的。

  就拿李泰自己来说,如果他在东魏或在南朝,是绝不会无私到自掏腰包去做一些需要官府承担的事情,一方面是其他两个政权权力结构没有这么大的自主性,另一方面就是还有其他的方法和途径去钻营达成。

  可是在西魏,从官到民都穷成一副逼样,白水捡点破烂都那么多人盯着,你不舍得出钱,你的权力就没有立足之地、就无从伸展。

  今年李泰自家庄园的经营势头还算良好,中间虽然经历了贺拔家兄弟这一波折,但在宇文护出面下,李泰也不需要有实际的付出。

  至于从河东人家购买的那些军械,则就用陕北一战的一部分战利品交付,新一笔订单则明年给付。所以今年李泰自家的产业,预估可得盈余折绢合计三万多匹。

  这已经算是一笔极为可观的财富,如果是在太平世道,李泰甚至都可以解甲归田、躺平享受人生了。

  可偏偏在此乱世,想要保护财富就必须要掌握权力,而想要掌握权力,这点钱仍是杯水车薪,需要继续努力。

  还在行途中时,李泰便已经着令将要在白水修筑防城并募取乡豪部曲为兵的消息扩散出去,再加上配合郡县清剿盗匪的计划,等他回到洛西行署时,已经有许多乡豪聚集在此,想要探听更多内幕并参与其中。

  李泰接待了一些乡里豪强,告诉他们自己职责所在,原则上只能管理洛水河渠沿线的人事,并没有资格直接募取乡里人物。

  但如果这些人能加入渠盟,并将部曲编作渠户,他们才可以加入李泰所主持的白水防军备武装中来。

  之所以要加设这样一层障碍,第一自然是为了避免与地方官府发生直接的冲突。

  李泰虽然不怕这些地方行政长官,可也不能沉迷于跟他们之间搞什么乡势权力斗争,搞一个面子上说得过去的理由,给彼此一个台阶,即便产生什么冲突也有缓冲的余地。

  第二自然是要加强渠盟的乡土影响力了,渠盟组织越庞大,对乡土渗透就越深,李泰手中的权力也能有更多维度来维持。就算哪天他因为职务的调整不能再沿洛水称霸,也可以通过渠盟维持其掌控力。

  对于那些乡境豪强而言,如果只是单纯的好奇询问,有没有渠盟这一障碍,他们实人实物加入进来的可能也不大。如果本身便热情满满,那加入渠盟也不可谓之障碍。

  之前的渠盟还是建立在互惠互利的乡情乡律基础上,发展势头已经不差。如今更有了李泰手中的权力作为背书,一时间加入者更是激增。以至于李泰不得不单开一条生产线,用以印刷渠盟中的人事籍册。

  得益于乡情的踊跃,渠盟很快就呈交了一份千人的名单,用以募士扩军。李泰又在贺拔胜旧部中挑选了几名精熟行伍编练的老兵进入渠盟担任掌事,主持招兵扩军事宜。

  至于他自己,则抽身出来简备礼货,返回华州城拜访独孤信。

  独孤信在华州城的府邸毗邻贺拔胜旧居,原本不是的,但独孤信今年返回参加大阅时,让家人安排迁居此处。

  李泰登门拜访的时候,宅邸还没有搬迁整修完毕。

  左近并没有规模足以住下独孤信众多家眷部曲的大宅,因此这座宅邸是由附近数座宅邸拼接而成。庭院中堆积着各种物料,并有许多人昼夜赶工。

  独孤信年前还要返回陇边,因此没有跟随大行台巡察河防,留在华州城内享受一下与家人欢聚的时光。

  李泰刚在前堂坐定未久,独孤信便阔步入堂,不同于在外见面时的一丝不苟,家中的独孤信穿着随意,一身燕居的青色内袍、外面罩了一件垂及地面的羽氅,看起来潇洒飘逸。

  “抱歉了,伯山。刚才在内抱弄户里新添的小物,不防被弄污衣袍,你也不是陌生客人,便如此来见。”

  独孤信抬手示意起身见礼的李泰坐下,神态轻松随意,大概还沉浸在刚才逗弄儿女的温馨中,面对李泰时也亲近了几分。

  李泰听到这话则就不免浮想联翩,他知道独孤信的继室崔氏年中时生下了一个小女儿,即就是后世的独孤伽罗,还派家人送来一份贺礼。

  此时听到独孤信抱怨被这小女儿尿脏了袍服,李泰顿时心里暗乐,心道伱还是对这小女儿好一些吧,未来你家家道中落时,全靠这小女儿才又拉扯起来。

  两人在堂闲话几句,堂外不时传来匠人用工的嘈杂声,让独孤信自觉有些尴尬,便起身道:“新宅迁居,诸多不适,实在不是待客的好地方。乡里恰有别业靠近伯山你的乡居,可愿同出游猎一程?”

  李泰闻言后连忙也起身笑语道:“不告来扰,自当客随主便。”

  “那你稍待片刻,我入内更换骑装。”

  独孤信丢下这一句话后便走出厅堂,直往内宅而去。

  李泰在外堂等了小半个时辰,独孤信才又返回,整个人衣着装扮已是焕然一新,不说那英挺华丽的袴褶披袍,就连头发都打理得油黑发亮,可见偶像包袱还是极重,出一趟门都要收拾得板板正正。

  重新恢复威严气度的独孤信脸色却不甚好,先抬手示意李泰再稍候片刻,自己则指着家奴一通训斥。

  李泰有些好奇究竟什么事搞得独孤信大动肝火,但也不好凑上去细听别人家事,只是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处,踮着脚尖踢碾地上的落叶。

  “让伯山你见笑了,家中没有主人仔细管教,家奴竟然管失了我的爱物,实在是让人气愤!”

  又过了一会儿,独孤信才余怒未已的走过来,手里则握着一个造型精致的犀牛皮刀鞘,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的说道:“若是别物还倒罢了,但那柄旧刀是我早年在河北时访请名家打制的宿铁宝刃,器性坚锐,随身多年。年中赴镇时情伤恍惚,不慎留在家中,却不想竟被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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