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41节

第905章 罗网以待

  冰天雪地的寒冬时节本来是难以动工,但是进入河洛地区的西魏大军却是将近十万人马,一番赶工之下还是在金墉城外造起了长围,并且在金墉城的南面堆土造山,堆砌出一道直通金墉城城头的土梁,然后便向此城发起了迅猛的进攻。

  金墉故城早被东魏军队所摧毁,如今这座金墉城是在城池原址上又重新兴造起来。也正是因为这前人毁城、后人筑城这前后矛盾的做法,才引起了宇文泰的嘲笑。

  如今的金墉城,无论是城池规模还是建筑华丽程度都远不及原本的城池,但在军事上的防守职能却得到了极大的加强,也是北齐在河洛之间新筑这一系列城防的中心。

  原本城中聚集两万余众,但是由于平秦王高归彦的胡乱指挥,师旅大败于洛西,只有独孤永业在仓促之下收拢几千败军撤回了城中据守。

  回到城中后,独孤永业便积极修缮城防,好在城中除了兵力有些不足之外,其他的军械物资储备都还颇为丰富,即便是遭到团团围困,也能固守待援。

  西魏大军在将这城池包围之后,也曾安排俘虏降人们到城下喊话劝降,但却都被独孤永业下令射杀驱逐,拒绝向西魏投降。

  他在东魏北齐虽然没有什么父祖余荫可以仰仗,但却凭着自身的才能先后获得文襄帝高澄与当今皇帝陛下的赏识,屡获重用,自然不会因为这一场失利挫折便叛国降敌,打定主意要固守待援。

  独孤永业的冥顽不灵自然激怒了宇文泰,随着长围、土山等攻城工事全都设置完毕之后,他当即便下令向金墉城发起进攻。

  接下来的攻战乏善可陈,西魏大军虽然攻势凶猛,但是城中守军也是斗志顽强,彼此在城头上拉锯激战、互不相让,使得战况一度陷入非常胶着的状态。

  为了能够尽快攻下金墉城、从而得以心无旁骛的迎战北齐后路援军,宇文泰每天都不顾风雪严寒的亲自来到城外督战,并且还着员加造各种攻城器械以辅助攻城,其中便包括李伯山凭其屡创功勋的河阳砲。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河阳砲这一利器在河洛战场上屡屡凑效,自然也引起国中有心人的关注。之前双方还未失和的时候,宇文泰便曾借着荆州军呈送战报之际,着令李伯山详述这一军械的打制方法,也曾着员加以仿造,只是威力和准头较之传统投石机都颇有差距,实用性并不是很强。

  他心里是有怀疑李伯山应该是有所藏私,不过对此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当时李伯山还是他的铁杆心腹、麾下最为出色的大将之一,也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军械便一番威逼、使其离心,反正其人其物都要为己所用。当时没有用强硬手段去逼迫,如今李伯山脱离掌控了,再想威逼也没有了机会。

  这一次打造的河阳砲同样没有给宇文泰带来什么惊喜,那石砲的准头实在是太过差劲,进行试射的时候甚至因为配重物重量太大,使得砲石直接脱落下来,连发射都发射不出。

  观此情景,宇文泰又是不免愤怒不已,直接着令将这些石砲砲架拖回其大军所驻守的河南城中闲置下来,不再继续摆弄丢人现眼。

  其实金墉城这样的攻城进度也算是时下比较正常的状态,只不过由于之前李弼的战绩过于亮眼,也不免让宇文泰对于此番战事有了一个更高的期待。一旦当事情回到正常的一个轨迹时,他心里便难免会生出一些落差感,从而变得心浮气躁。

  如果说金墉城的攻势不能势如破竹使得宇文泰情绪不佳,那么接下来的情势转变对他而言则就是实实在在的打击了。

  清晨时分,宇文泰起床之后简单用过早餐,便打算召集部将们部署今天的攻城任务,然而他刚刚扶案起身,眼前顿觉一阵恍惚,然后便又跌坐回去。

  “主上何处不妥?”

  一直都在密切关注叔父身体状况的宇文护见状后心内顿时一慌,忙不迭入前扶住宇文泰仍在后仰的身体,口中疾声发问道。

  宇文泰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扶额默坐,过了一会儿自觉眩晕感渐渐消退下去,然后才抬头摆手道:“无事,无妨。且去大帐,不要让诸将久候。”

  宇文护却仍然有些不放心,眼见宇文泰又站起身来,便忍不住劝告道:“近日战事多有胶着,恐怕不是短时之内能有突破。况且连日来风雪不断,为阿叔体中计,实在不需要身临前线以督战,不如分布任务之后城居以待。”

  宇文泰闻言后却摆手说道:“兵者大事,虽秋毫之微,实有生死之别。今十万将士因我一念而师悬于此,岂可因一时志懒而贻误军机?我连日督战,敌城犹且难克,一旦某日不出,群情亦必懈怠难振!不只是此间围城事宜,昨日大司空着员来告河阳之困,今日也需加以增援。”

  他满脑子军机要务,只有让自己忙起来才会感觉充实,不再胡思乱想的忧计,披上厚厚的裘衣之后,便直向城中议事大帐而去。

  宇文护见叔父如此固执、不听劝告,心内也是大感无奈,只能连忙跟随上去,并且将殷不害等几名被任命为随军参军的医师安排在自己亲兵队伍当中。

  大帐前诸将早已经等候在此,包括刚刚押运着一批辎重物资抵达的柱国赵贵。

  宇文泰入帐之后,便示意众将一同入帐,先简短听了听诸营军务概况,旋即便着令一员将领率三千人马并携带一批给养物资北去支援达奚武等一行。

  昨日达奚武派遣使者返回此间汇报军情、倍述疾困,宇文泰听出他们是有要回撤休整的意思。

  但正如他之前对宇文护所说,眼下全军都凭着一股首战告捷的气势在硬挺着,在这样艰苦的作战环境之下,一旦稍露退意,那么全军士气都将要衰落下来。

  所以眼下只能继续咬牙坚持下去,尽量的去扩大他们的先发优势,压制住北齐在河洛当地所布置的人事势力,如此一来,等到北齐援军抵达河洛后也没有多少的主场优势可以利用,而且一路奔袭至此求战心切,双方再作决战时可以更增胜算。

  达奚武那一路人马不可轻易退回,不只是士气相关,在整体的战术安排上而言,也需要有这样一支人马锁定敌人援军进退通道。虽然这一支人马所攻仅仅只是河阳一处,但却是对整个北齐朝廷施压,只有此边攻势保持迅猛,才能让敌人援军越失周全准备。

  在安排过针对达奚武所部人马的增援之后,宇文泰便又开始布置今天的攻城事宜。

  眼下的金墉城是整个河洛攻防阵线的支点,虽然说西魏进军以来也占领了为数不少的北齐城池,但这些城池所在的方位都不如金墉城这样重要。越快的拿下金墉城,就能够越早将先发优势转化为主场优势,据此城垒迎击北齐援军。

  然而正当宇文泰还在布置征战任务的时候,暂任其帐内大都督的尉迟纲匆匆入帐,将一纸条就案传示给侧席中的宇文护。宇文护看到纸条上内容后,眸光顿时一凝,趁着上方宇文泰布置任务的间隙入前将纸条递了上去。

  纸条上写的内容便是达奚武所部人马清早遭遇袭营而大败的消息,驻扎在邙山脚下的李弼一边率军前往接应战败的人马,一边命人将此消息送来此处。

  宇文泰看到这则情报之后,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但仍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脸上神情保持不变,先是摆手示意宇文护暂且退下,然后又望着赵贵说道:“估算时日,东贼援军也应该快要到达了。金墉城守军虽仍凶顽未克,但也不过只是一群负隅顽抗、苟延残喘的贼徒。便请大宗伯于此督令诸军攻城,我则北去张设罗网以待贼师来投!”

  赵贵刚从宜阳抵达前线不久,闻听此言后倒也不疑有他,而且督战攻城也不算什么艰难任务,于是便起身领命。

  待到赵贵与众将起身告辞离开大帐之后,宇文泰却仍未起身,脸色渐趋苍白,额头上都涌出豆大的汗水,他的手紧紧扒住面前桌案的边沿,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变得发白,齿间艰难的吐气说道:“速、速着殷参军入帐!”

  (本章完)

第906章 再战邙山

  斛律光昼夜兼程的抵达河阳前线,旋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南去袭击敌营,成功将河桥南面的敌军击败,虽然由于敌军后路及时增援,未能完全围歼敌军,但也可以称得上是战果辉煌。

  尤其在战后清点战果的时候,通过审问那些西魏俘虏得知,被斛律光一箭射杀的那名西魏大将竟是身为大将军的王雄,更是让齐军将士们振奋不已。

  近年来两国罕有大战,基本上都是北齐主力清扫漠北的胡虏,而西魏则一味狂占南梁的便宜。而再往前数算,由于李伯山这个东魏叛徒在西朝妖孽般的崛起,数员大将折于其手。

  历数下来,在邙山之战后的十几年间,这西魏大将军王雄可以说是他们北齐在战场上所杀伤最高级别的西魏大将了。

  斛律光刚刚抵达河阳战场便创建如此大功,可谓是令军心大振,一扫之前因高归彦大败而带来的颓丧之气。

  当这一战果传回河阳北城的时候,可朱浑元自然也是不免庆幸不已,而之前对斛律光有些不爽的平秦王高归彦也是不免笑逐颜开,毕竟接下来的战事走向与他的性命安危息息相关,只要能够取得大胜、保住自己的小命,即便斛律光对自己些许轻视让人气愤,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众将士当中,最高兴的自然要属正自率领大军南来的斛律金了,当得知儿子得此胜绩之后,斛律金便不由得笑语道:“是儿雄壮,可以托事了。往年未有事迹验应,如今总算是薄有功绩可夸!”

  国中宿将耆老接连辞世,如今的斛律金已经是硕果仅存的神武元从,在晋阳勋贵当中也是资历最深、威望最高的耆老,当听到斛律金如此夸赞自家儿子的时候,随军众将也都纷纷赞不绝口,更是让斛律金笑逐颜开。

  当势位达到他这样的程度,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位极人臣,已经没有了什么进步的空间,唯一剩下的愿望自然就是希望看到子孙壮成、功业家势后继有人。

  心中大喜之下,斛律金也下令大军加快前进,务求早日抵达河洛战场,借着其子此番得胜的余势向着敌军发起进攻。

  几日后,北齐援军大部总算抵达了河阳。与此同时,刚刚督修长城完毕归朝的赵郡王高睿也率领两万人马自邺城来到河阳,几路大军汇合起来足有八万余众,在斛律金的率领下浩浩荡荡沿河桥南下,直向西魏大军所在而去。

  此时的西魏方面,也早已经知晓了北齐援军南来的消息,并且早在达奚武等军败之后便将其军防营垒调整一番以迎击敌军。

  西魏仍然是沿邙山南侧摆设战阵,以大司徒李弼为左翼统帅陈兵于邙岭,大冢宰宇文泰自领中军列阵于邙山脚下,阵势直接绵延到金墉城城外,大宗伯赵贵作为右翼统帅,兼顾战场的同时还要负责围困仍未被攻克的金墉城。

  北齐方面同样是以斛律金这一主帅自领中军,其子斛律光亦在其帐前受命,以赵郡王高睿为右军,平原王段韶为左军。

  此日天阴云低、寒风呼啸,由于北齐大军痛失先手,不得已只能迎风列阵,在战场上便暂时处于弱势的一方,固结战阵,并没有急于发起进攻。

  西魏方面,李弼所率领的左路军率先向对阵发起了攻势,奔马乘风而去,威势更增数分。

  此间迎战的北齐赵郡王高睿虽然在国颇有贤声,但终究只是一个年方弱冠的年轻人,本身并没有丰富的戎马经验,在遭到李弼这一沙场宿将率部冲击之后,难免是有些拙于应对,很快阵脚便被西魏的精锐骑兵冲击的动摇起来。

  斛律金之所以任命高睿为一路主将,也是因为高睿身份使然,但心内自然也不会完全仰仗对方,眼见高睿应战失计,部伍阵势大受惊摇,于是便连忙派遣扶风王可朱浑元率领一路人马前往增援,将这本来有所动摇收缩的阵势再次稳定下来。

  正在这时候,西魏中军当中也是鼓声大作,随着宇文泰一声令下,李远等诸将纷纷引部向着对面敌阵冲杀而去,整个战场上一时间杀声盈野。

  北齐军阵当中,斛律金并没有答应众骑将们的请战,虽然说他们北齐尤其是晋阳兵在骑兵力量整体上要比西魏还要强出许多,但在眼下却受到气候风向的制约,许多骑兵战术都不便展示,即便是勉强出战也难以获得太大的战果。

  因此斛律金只是着令固结战阵,先以步阵迎战敌师,众将士们牢据本阵,仿佛海边岩礁承受狂狼冲击一般,一次次的抵抗住敌军骑兵的冲击。

  “向前出击!”

  战场上宇文泰见到敌阵坚固不动,当即便又下令让步阵出击,中军大队在各自旗令的引领之下,向着对方战阵逼压而去。

  此刻战场上又是狂风大作,骑兵力量本已不适合出击迎战,此刻就连弓弩还击的效果都大打折扣,斛律金眼见敌方大军向此逼压而来,便着令下方部伍向内收缩,使得阵势更加密结,并且试图将敌方军阵纳入到其两路人马的包抄之中。

  很快双方步卒便交战在了一起,战场上枪槊如同随风摇摆的林木,刀剑如同江湖中闪烁的鳞波,酣斗忘死的将士们却如同旷野上微不足道的杂草,不断的互相伤害、互相收割着。

  “东贼无人!谁为冲锋陷阵,斩贼将斛律金首级,酬以郡公之爵、授以太尉之职!”

  宇文泰亲自扶刀督战,视线死死盯住战场上对面齐军主将斛律金的旗纛,口中大声呼喊着丰厚至极的赏格以激励将士。

  将士们闻听此言后也都激动异常,舍生忘死的向着敌军中军大纛冲杀而去。而在这些西魏将士们的冲杀之下,齐军顿时便也显露出不支之态,阵列中的将士们伤亡不断增加,但是诸边的补充却不能及时抵达,很快阵势便被冲杀出一个个缺口,更有西魏的强兵悍将一鼓作气的冲杀到了斛律金大纛附近几丈的距离之内。

  “速速来护住大王!”

  斛律光全身披挂甲胄,手中马槊奋力的挥舞杀敌,在他身前敌人尸体已有十数具之多,但敌人仍是前赴后继的向此攻杀过来。

  此时的战场上,尤以双方中军厮杀最为激烈,赵郡王高睿所在的右军也被敌人缠斗不休、无暇他顾。随着中军战线频频告急,不得不从其他方面抽调兵力以稳住阵势。而此时在战场上最有能力向此增援的,便只有段韶所率领的左路军了。

  所以当眼见到敌军攻势越来越向此逼近的时候,斛律金便也着令敲响战鼓,召唤段韶所部向此靠拢增援,趁着敌军尽为此间吸引之际而冲其侧翼。

  然而鼓令声虽然发出,段韶所部却并没有向此靠拢。随着西魏中军向前推进,与其右路之间便出现了明显的脱节,而其右路人马由于还要围困金墉城,一时间难以灵活的随着整个战场形势而加以调度,便显得非常迟缓。

  耳边听着中军方向传来的鼓令声,段韶并没有予以响应,在将战场上的形势快速权衡一番后,当即便率领本部精骑向着敌军右翼冲杀而去。

  右路军的主将赵贵见到中路军气势如虹的冲入敌阵、杀得对方军阵节节败退,心中也是颇为欣喜,因为没有接收到配合作战的指令,还着令军中擂鼓助威。

  可是很快赵贵便无暇再做一个喝彩看客了,眼见到敌军一支精骑向此冲杀而来,他忙不迭下令整阵应敌。因为他此间的阵势是沿金墉城外的长围布置起来,因此阵势便略显狭长且薄,当敌军迅猛冲杀而来的时候,由于侧翼完全暴露在敌骑铁蹄兵锋之下,很快便被冲成两截。

  在将敌阵拦腰截断之后,段韶也并没有放慢节奏,马首一转便又率部直向敌军大纛冲杀过去。此间阵势很快便被冲击溃乱,有的士卒为了躲避敌骑的冲杀,惊慌之下甚至直接攀越到长围内里。

  与此同时,金墉城中仍自坚持顽抗的独孤永业也在城头上看到了战场上的交战情形,当即便下令召集城中仍有战斗力的军士们,自率千余卒众冲出城池,翻过长围后向着敌阵便攻杀过去。

  在此两方冲击之下,赵贵阵脚更乱,眼见敌骑已经冲入近前,便也不敢再作固守,忙不迭着令亲信们护从自己向后撤离。

  战场上由于赵贵所部的撤离,西魏大军阵势顿时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缺口,尤其与之相邻的宇文泰中军后阵完全暴露在了段韶所部精骑面前。段韶对此自然不会客气,在将左近溃卒扫荡一番后,当即便又率领部众向着敌阵迅猛冲去。

  “主上,大、大宗伯又逃了!”

  战场上,宇文泰还在亲自指挥大军进击、意图围杀敌将斛律金,忽然听到亲兵作此奏报,待其转首向侧方战场一望,这才发现后阵已经被敌军冲杀搅乱成一团。

  “不、不要慌,先杀、先杀贼将,便可得胜……”

  宇文泰指着前方被部众扶上战马惊慌退走的斛律金,口中仍自下令道,然而其言未了,头颅中仿佛炸裂一般疼痛,视线顿时也陷入了黑暗中,整个人向后仰倒,人事不知。

第907章 托以身后

  柏亭城内外驻扎数万甲卒,但气氛却是沉闷压抑,将士们亦多沉默寡言,进进出出都没有什么人声哗噪,各自眸底都积聚着深深的忧虑。

  内城城主府甲卒林立、戒备森严,凡所出入人员都需要验明正身,无关人等一律不准靠近此处。

  府中同样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没有任何防卫的死角。而在内府的一处阁楼更是被甲员们团团包围起来,昼夜都不失守备。

  阁楼厅室中,满眼血丝的宇文护尽管神情已经极为疲惫,但还是强自打起精神来,听着尉迟纲讲述当下诸军情况如何。

  “大司徒那日撤离战场后,便向新安暂退,幸在敌军应对迟缓,尚有六千余众得以脱离战场……”

  交战那日,赵贵所部被击溃撤离之后,已经让战场形势大坏,而随着宇文泰的发病昏厥,西魏大军顿时便更加的惊慌失措。

  宇文护等人根本就没有接手大军指挥权继续战斗的准备和能力,再加上心中担心宇文泰的安危,当时只是下意识的要逃离战场。

  又因为敌军骑兵追击之势过于猛烈,他们甚至连之前在驻的和南城都不敢返回,一路从战场上败逃撤离来到了几十里外的柏亭城,这才勉强站稳了脚跟。

  之后在战场上败退的诸军也都陆续向此汇集,但是由于当日战况太过惊险混乱,一直到如今他们也都还没有整理出来具体的战损以及所剩余的兵力多寡。

  “阿叔仍是生死未卜,诸军离散未和,还有贼军于侧虎视眈眈,唯今之计,该当如何?”

  一想到当下所面对的恶劣情况,宇文护也倍感手足无措,如果是在国中遭遇这样的情况,他还有信心尝试收拾一下局面,可是如今身在河洛前线,大军新败之后又有敌军正在不远处,他就算想要挽回局面也自感力有未逮。

  尉迟纲闻言后也长叹一声,皱眉说道:“阳平公等暂驻城外,已经几次遣员请求入见,如果再一直推脱不允,群情恐怕会更加的惊疑。但今阿舅这样的情况,即便入见又能如何?”

  两人还在一筹莫展的忧叹着,突然内室有人呼喊道:“中山公、平昌公,主上、主上醒过来了!”

  听到这话后,两人直从席中蹦了起来,旋即便连忙冲入内室之中。

  内室帷幄之内,宇文泰身躯深埋在床榻内的衾被中,脸色仍是灰败憔悴,凹陷的两眼有些木然的望着榻上垂下的帷幔,只在口中发出有些微弱杂音的喘息声。

  “阿叔、阿叔感觉如何?哪处辛苦?”

  宇文护凑近到榻前来,看到叔父这全无神采的模样,眼眶一热,泪水顿时涌出来,口中哽咽着低声呼喊道。

  宇文泰仍是神情木然,仿佛没有听到侄子的呼喊,宇文护在轻唤几声不得回应之后,转又一脸焦虑的望向几名一直都在室内为宇文泰诊治的医师。

  “你、你是萨保?萨保啊,洛阳天子要到关西来,你等一定要做好迎驾的准备!天子西狩,我势将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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