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54节

  正在这时候,李植也策马向此冲来,他先是着令身旁亲信挽起强弓、箭指人群内里的独孤信,然后才又大声回话道:“大司马此言谬矣!某等今日所为正是奉从大冢宰之令,东征师旅与敌交战激烈,大司马却逡巡不前、失期不至。

  大冢宰因衔故义,传令中外府留守属员将大司马暂引府中安置,具体处断待到大冢宰凯旋之日再作裁决!请大司马号令徒卒解甲弃械,否则卑职恐将失礼!”

  独孤信也知如今受制于人,很难再作挣扎脱困,之前喊出那一番话语倒也不是单纯的为了动摇人心,主要还是提醒此间主事之人当下是何情势,切勿一时冲动之下铸成大错。

  此时当他听到李植尚能不失冷静,只是宣告他有犯失期之罪而无言其他,独孤信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坚持说道:“中外府事务繁忙,无谓更作滋扰。此间闲苑足以安身,我便于此以待后事。尔等事繁则去,事简则留,敢有欺近滋扰者,必严惩不扰!”

  李植听到独孤信这番有恃无恐的话语后,眸光骤然一冷,牙关都咬得咯咯作响。

  但是在心内权衡一番之后,他也不得不承认独孤信确实是有这样的资格,姑且不论其人在国中势位资望如何,单单其身后的太原王李伯山,便让李植哪怕是已经将独孤信团团包围起来,也不敢贸然加害其人。

  眼见独孤信固执的要留在这宫苑阁楼中不肯离去,李植一时间也是不敢用强,只能着令亲信部将率领卒员们将此处阁楼团团包围起来,并且在阁楼外架设栅栏以隔绝内外,然后他才又撤离此间,转向赵贵所在。

  “何不扑杀老贼!”

  当李植撤离此间包围圈后,迎面便遇上了满脸怒容的宇文觉,宇文觉跨坐在马背上,抬手指着李植怒声呵斥道:“莫非司录也听信独孤老贼邪言,意欲保全其众而为内外两顾之想!”

  李植听到这斥责声后忙不迭翻身下马,叩首在宇文觉坐骑前方疾声道:“臣父子深沐主上恩典,久为府下肱骨爪牙,报效之心至诚,岂敢心怀贰念!当此家国危亡之际,正思肝脑涂地以报殊恩。之所以暂留大司马于此,正是为势力长久以计。方今情势虽危,尚有可为缓和之计,请略阳公屏退左右,容臣且为分讲。”

  宇文觉皱眉沉吟好一会儿,这才摆手示意周遭那些亲信少徒们暂且退在一边,同时自己也翻身下马,弯腰将李植搀扶起来,口中沉声说道:“我非是心疑司录,只是逢此危难时刻心意彷徨不定。正如司录所言,主上施恩养士独厚司录一门,正因有此恩义相洽,近日教我应变计策者良多,但我唯独深信司录。大司马气势汹汹而来,欺我少不更事,既已受执,竟不罚之,实在是让我心生不解!”

  李植见宇文觉还肯讲道理,于是便又语重心长的说道:“方今家国之大敌,乃是东贼强军,乃是山南悍藩。除此二者,余者疾困尽是末等。

  大司马等状似威势不俗,实则跳梁之辈,久为主上所制,难成翻覆之谋,纵然杀之也无补于事。可若留此活口,对内可以揭露其党徒不轨之谋,对外则可令山南不敢擅自叩关而入。”

  宇文觉听到这里,犹自沉默不语,显然还没有被说服,故而李植便又说道:“主上尚在府中时,山南已成大敌。如今主上或已不幸,国中群众更难制之。一旦山南挟势进逼,关西必定板荡不安。

  李伯山自有拥趸,非我府下群众仓促趋就便可亲之。略阳公乃是主上嫡息,掌权继事当然不让,但能明于奖罚、安抚群众,府中群情安定,李伯山无隙可进,也只能裹足山南而不敢前,否则便是自绝于众。”

  “希望后事能如司录所言,府中属众虽多,能为我心腹者,司录而已!”

  充满危机的环境总会逼得人快速成长、强大自我,且不说宇文觉认不认可李植这一番见解,但是也已经懂得拉拢安抚,抓住李植的胳膊一脸推心置腹的说道。

  李植听到这话后也面露感动之色,又向宇文觉欠身说道:“卑职还要前往询问大宗伯一番,稍后再将诸事奏报略阳公。”

  宇文觉摆手示意李植且去,自己则望着仍然被独孤信部属据守的阁楼,眼中渐露凶光。

  他或许受限于年龄和阅历,不及其父那般老谋深算,但生长在这样家庭也有耳濡目染,心里自然明白李植那一番言论仍是牵强,之所以不敢加害独孤信,无非是担心因此丧失与李伯山对话交涉的余地罢了。

  李植等人虽然成功控制住了独孤信和赵贵,但情况却并未就此转好,反而更加的群情骚然。之前两人还只是暗里活动,如今出动上万人马将他们围困,也让许多涌动的暗潮成为激荡明流,情势变得更加敏感紧张。

  尤其这两人虽然沦为阶下之囚,但仍然不肯对中外府屈从配合,各自在万寿宫据守一处,完全拒绝与中外府进行交流,姿态仍是傲慢的目中无人。

  如果说这些情况还仅仅只是让人自感焦灼困苦,那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有点挑战人的承受极限了。

  就在独孤信和赵贵被控制住的第二天,另一位柱国侯莫陈崇也从渭南派遣属员前来质问东征战况究竟如何,究竟是否如之前所言业已大获全胜,还是别有情况?

  侯莫陈崇作此质疑倒不是因独孤信等人所引起的风波,而是因为山南师旅已经由武关进入商洛地区,并且宣言乃是大冢宰遣使请援。

  当这一情况被汇报到中外府之后,顿时便引起了轩然大波,而近来一直主持府中事务的李植等人则饱受质疑。

第936章 举火焚楼

  对于中外府内部的人事纷扰与争议质疑,李植等人还可以凭着大冢宰余威而加以震慑,但是对于外部的质疑,比如来自侯莫陈崇的质问,就让他们有些不知该要如何应对了。

  侯莫陈崇不只是留守群众当中资望和势位最高之人,而且如今统率人马驻扎渭南,在山南师旅已经进入武关的情况下,便是抵抗山南侵入关中的最前线。

  其人的心思和态度如何,直接决定了关中接下来的局势走向和中外府众人的命运。如果侯莫陈崇出于对中外府的质疑和不信任而选择与山南势力结合,那他们中外府眼下就可以宣布就地解散了。

  所以李植等人对于如何回复侯莫陈崇也是非常的慎重,商讨许久都无定计。甚至还有人提议放出大司马独孤信,由其答复侯莫陈崇并且与山南师旅进行交涉,让他们撤出武关。但这显然只是异想天开,刚一提出便遭到了否决。

  这件事已经是让他们有些焦头烂额,而接下来又发生一件事顿时让李植惊出一身的冷汗,那就是下属进奏略阳公宇文觉突然率领一部甲兵离开中外府,再往沙苑而去。

  “临大事岂可惜身?处纷乱唯有速决!贼已叩关而入,难道还要开门揖盗?”

  不同于李植等人的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宇文觉的思路要更加的直接且透彻:“前者府下勤修甲兵,难道不正是为的应对此变?贼来直须杀贼,何必另为别计!今之府中群众踟蹰难决,无非畏惧贼势强盛,兼有屈节媚事之心。既然群情难决,不如我为速断!”

  说话间,他又望向特意着令随从同出的赵永仁说道:“武卫将军以为我这计议对否?不知可有别计补充修正?”

  “略阳公刚毅果决,所以主上行前才将家国事务尽相托付。征师败绩,内贼叩关,的确是令人忧恐。但哪怕惶惶竟日也于事无补,唯有勇于创事才可得救。”

  赵永仁听到这话后便连忙说道:“李伯山诚是凶悍可畏,但也绝非不可匹敌,否则又何以困缩于山南?如今趁乱兵进武关,但使关中群众能够同心抗敌,必可使其师旅无功而返。待到征师归朝,必将山河稳固。略阳公力却强敌,保全家国,亦必名扬天下!末将等从命麾下,幸甚幸甚!”

  听到赵永仁这一番回答,宇文觉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旋即便又摆手道:“贼强多时,未可小觑,定势之前尤需谨慎。我知大宗伯前事行错,令武卫将军也倍受困扰,深忧忠孝相悖。但是此番若能助我却敌于外,大宗伯前事也不过一桩小事而已,仍可荣耀如故,绝无追责!”

  “多谢略阳公,多谢略阳公!”

  赵永仁听到这话后便大喜过望,连连向着宇文觉作礼道谢。

  很快一行人便又抵达了沙苑万寿宫,来到独孤信部曲驻守的阁楼外,宇文觉先是使人上前喊话道:“东征师旅已经撤回潼关,主上不日即返同州,山南卒众亦受拒于武关以南,大司马若肯伏法认罪,犹可从轻发落!”

  阁楼中独孤信听到这话后便笑了起来,同样使人回话道:“前者失于轻率,遭小儿辈所袭,今又何必狂言相欺?大冢宰生归同州亦我所愿,然则山南卒众若能为尔曹轻拒于外,天下英雄又岂容庸人成名!尔等且去,勿为噱言!”

  宇文觉听到这话后,顿时面露羞恼之色,他一脸忿忿的绕着这阁楼观察一番,察觉到这里布置易守难攻,又有独孤信数百部曲驻守内外,想要攻打下来,怕是也要费上一番手脚。

  当看到宫苑阁楼之间堆放着许多竹木杂物的时候,宇文觉顿时便眸光一亮、计上心来,着令部众们将这些竹木杂物都堆积在了阁楼四周,摆出一副要作火攻的架势。

  楼外卒员见状后便也连忙入内向独孤信奏告这一情况,独孤信行至门前看到这一幕后顿时也皱起了眉头,当听到部众请示是否要突围出去的时候,他便缓缓摆手,心内并不相信宇文觉真敢放火将他烧死在此地。

  此时的阁楼外,宇文觉正自满脸狠色的一边催促众亲信卒员,一边亲自将一罐罐的助燃油膏浇灌在那些竹木杂物上。

  “略阳公请慎重啊,大司马终究乃是国之耆老、声誉不俗……”

  旁边赵永仁眼见宇文觉大有要假戏真做的架势,一时间也有些慌了神,连忙凑上前去小声劝告道。

  然而他不发声还好,如此一劝顿时更激怒了宇文觉。宇文觉直接抽出佩刀临于赵永仁颈上,口中忿声说道:“乙弗永仁前言戏我?山南巨寇我尚且不畏,又何惧楼中失势老贼!老贼若存,人心便存反复,唯有从速杀之,才可上下全心御敌!你来为我引火焚楼,如若不然,与贼同死!”

  赵永仁本也不是什么刚毅果敢之人,此时颈项都被利刃压住,心情更加惊慌,连连点头道:“末、末将领命,请、请略阳公赐予火种。”

  随着赵永仁将火把抛入这些竹木杂物之中,其他几处也都一并投火引燃,一道环绕阁楼的火墙霎时间便冲天而起。而当看到这烟火升起的一幕,独孤信才总算意识到这老友之子竟然真的如此狠辣果决、丧心病狂,忙不迭下令部众突围。

  然而这时候已经晚了,那火墙厚达丈余,而且将阁楼团团包围起来,外间又有风助火势,不断的将烟火向阁楼内吹,再加上宇文觉仍自喝令向内投掷油膏柴火以助燃,很快或是便将整座阁楼都给吞没。纵然有人拼着全身着火的危险而冲出火墙,也都被守卫在外间的甲卒给乱刀砍死。

  当李植率众追来此地的时候,便见到整座阁楼已成火海,而宇文觉便持刀站立在火堆外,一脸的狠戾之色,望见神情惊恐的李植等人时,宇文觉更是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自此日起,与贼势不两立!”

  在那火势的烘烤之下,再加上心情的跌宕起伏,李植等人一时间已是汗流浃背。原本他们还以为能够凭着机巧而内外周旋一番,但却被这一团大火彻底焚灭。

  “快、速……速将此宫苑戒严,不准任何人员出入!”

  待到稍稍恢复理智,李植才又摆手吩咐收拾残局,可是这会儿他也完全不知应该怎么做才算妥当,当那茫然无措的视线看到站在宇文觉身旁正自怔怔出神的赵永仁时,才又忙不迭发问道:“大、大宗伯如今安否?”

  另一座阁楼中的赵贵也注意到万寿宫中冲天而起的火势,心中正自惊疑,而当李植带着闯了大祸的宇文觉和赵永仁来到此间告知事情之后,赵贵一时间也是又惊又怒、手足冰凉。

  “家门不幸,竟生如此孽子!祸国祸家,当真该死、该死!”

  待到反应过来之后,赵贵抽出佩刀便拿刀背抽打着正自垂头丧气跪拜在地的儿子赵永仁,一边抽打着一边破口大骂道:“大司马国之元老,纵然有罪亦应决于朝堂,尔等怎敢、怎敢私刑害之!太原王本已难制,今成此仇,你等是唯恐关中不乱、血流成河!”

  赵贵虽然在责骂着儿子,但听在始作俑者的宇文觉耳中却是字字诛心,当即便皱眉怒声道:“非你等老物私归见逼,事态安能至此?大宗伯有计教我则可,如若不然,我又何惧再举一火!”

  听到宇文觉这喝骂声,赵贵一时间也是气结当场,有些难以置信的怒视着宇文觉,见其神情冷厉中还透出一丝认真,不由得惊怒交加,好一会儿之后才叹息道:“后生可畏啊,余等老物确是腐朽难堪,小觑后进,应当遭此劫难!”

  “略阳公虽有情急失控,但所作为也是为的安邦守家。用计虽有急躁,用心却仍纯良。大司马所以遭此不幸,难道不是自取?大宗伯受其胁迫同归,应当深知其人阴谋。大司马之所以临阵脱逃,所为无非挟君而出,悖命叛国。大宗伯乃是肱骨忠臣,自当奏于朝廷,申明大司马罪过!”

  经历过最初的惶恐之后,李植也渐渐恢复了定计,直接将一份匆匆草拟出来的控诉大司马独孤信的罪状拍在案上,同样神情阴狠的望着赵贵,威胁他在这奏书上署名。

  赵贵遭此威逼,也并不怀疑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真的敢连他也给做了,眼见着杵在面前明晃晃的刀刃,只能无奈的提笔写上自己的名字,但很快便又抬头望着宇文觉说道:“略阳公之所以对大司马暴下杀手,所为无非是勒令上下同心以抗山南。

  老夫一人指控仍犹不足,唯群声共指才可令大司马罪名如铁。除小儿之外,府中在事之徒不乏,亦应勒令彼等尽皆踊跃揭露大司马罪状,略阳公才可收聚人心于一身。”

  宇文觉闻言后便点头道:“多谢大宗伯指点,我也正有此意。山南强势我自有知,并无心与之争胜一时。但能与之分势内外,继我祖业守成不失,我便心满意足。势成之后,亦需深仰公等护持。”

  赵贵听到这话后,只是轻笑两声,不再多说什么。

第937章 鸩杀至亲

  很多事情看似情势万难,但其实往往只不过是局中人不愿意承担代价而已,可是当踏出一步之后,代价已经是无可避免了,能够进行操作的空间反而会变得更大一些。

  就比如李植等人之前纠结于不知该要如何回复侯莫陈崇,如今便可以发挥捏造一个阴谋,称独孤信意图挟持君王之后再谋杀掉侯莫陈崇,从而打通山南道大军进入关中地区的通道,使其翁婿可以畅通无阻的内外合作、把持朝纲。

  如此一来,无论前线战事如何、大冢宰性命安危与否,都直接切断了侯莫陈崇与山南道进行合作的可能。

  毕竟侯莫陈崇再怎么心大,也不可能跟想要谋杀自己的人进行合作。而且独孤信又已经死无对证,侯莫陈崇就算不相信,也绝对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至于赵贵,原本因为深陷于万寿宫中,已经让他变得进退两难、处境堪忧。他又不像独孤信那样还拥有李伯山这个强力外援,无论接下来局势如何发展对他而言似乎都有些不妙。

  可是现在随着宇文觉的疯狂举动,逼得他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看似赵贵是迫不得已,但其实也将他从之前那种尴尬处境中解救出来,起码在当下来说,又重新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不再像之前那样只能被动等待局势发展与最终的裁决。

  双方再达成合作之后,赵贵也不再被拘押在万寿宫中,而是随队一起返回同州城,为了便于就近沟通联系,暂且住进了中外府为其安排的住所当中。

  宇文觉和李植等因为急于统一口径,将其他员众都绑上战车,在将赵贵安顿好之后便匆匆返回了中外府。而赵贵则趁着双方关系有所缓和之际,请求将儿子赵永仁给留下来。

  “阿耶,我错了!之前我并不是有意欺诈……”

  待到其他人都离开之后,赵永仁看到父亲那阴郁不善的脸色,当即便心内一慌,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叩首乞饶。

  赵贵这会儿心情复杂且沉重,倒是无心计较之前遭受欺骗一事,他眼神一凛旋即便沉声道:“前者诸事暂且不说,自今开始,你要牢牢记住我接下来的话,为了你的前程富贵,为了满门性命安危,切记切记!”

  赵永仁见父亲不再追究自己前错,心内先是一宽,旋即便又连连点头道:“阿耶请说,我一定、一定谨记于怀!”

  “略阳公少年轻躁、不识大局,想与李伯山势分内外简直就是做梦。前者举火焚楼,葬送的不只是大司马一命,还有之前大冢宰施予李伯山的提携恩义。李植等薄智小人逼我同仇,我难能抗拒,只能劝告他们更作发挥以牵连更多人事入内。”

  赵贵讲到这里后便深吸了一口气,稍作停顿后便又继续说道:“但无论多少人事牵连其中,恐怕也难阻李伯山兵入关中,届时必然会有清算。李伯山势力之壮,朝中已无人能及,唯中外府尚可稍作抗拒。

  略阳公等把持府命,近来凡所作为,来日问罪必为首恶。我父子若欲减轻罪责,尤需在山南道师旅入关之前将略阳公等缚定论罪。而在李伯山入掌朝纲之前,中外府也不可无主。你暂伏其侧,细察宁都公囚于何处,待到时机合适之际将宁都公劫出扶立……”

  赵贵从前线退回,对于中外府的未来本就心持比较悲观的看法,认为没了大冢宰坐镇的中外府又逢大军新败,很难阻挡李伯山入朝掌权。

  如今国中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更给了李伯山以充足的理由和大好的机会。其人一旦来到关中,私情上当然要为独孤信报仇,宇文觉并其亲信党徒、包括赵永仁在内恐怕都难逃报复,而在公事上也要问罪于中外府原本的决策系统,从而树立其人新的权威。

  赵贵长子已经废了,如果有可能的话,当然还是想保全一下次子。而想要减轻儿子的罪责,莫过于在李伯山施加报复之前便先将其正牌的仇人给控制起来。

  之前赵贵在署名完毕之后又建议宇文觉再逼令其他人一起署名,除了分担一下自己的罪责之外,也是为的让宇文觉集结众怨于身。一旦等到局势进一步明朗,那些署名之人便也都有了减轻自身罪责的诉求和想法,而这些人就是赵贵潜在的帮手,可以在适当时候将宇文觉和李植等人给控制起来。

  至于以宇文毓取代宇文觉作为中外府临时的首领,那就是出于大局的考虑了。

  李伯山入关之后肯定要进行一系列的清算,而中外府作为原本的霸府机构自然是首当其冲,如果中外府连一个具体的负责人都没有,李伯山又如何迁怒打击以立威?到时候原本应该落在中外府的板子,怕是就要落在他们这些柱国身上。

  宇文毓与李伯山有一层连襟的关系,双方之间的权力交接也能顺利一些。如果对中外府主要负责人都不加严惩,李伯山也就更加没有理由去追责其他人,与事群众也都能得到一个从轻发落的处置。

  当然,假使情势又有翻转,李伯山没能趁势进入关中掌权,使得内外分势的格局得以维持,宇文觉的暴戾与不可控也已经显露无疑,扶立宇文毓接替其人对赵贵等人而言也是一个提升自身权势的好方法。

  这当中太多的考量,赵贵一时间也难一一向儿子讲解清楚。眼下的他仍然没有获得完全的自由,只能将应该做的事情一遍一遍的叮嘱儿子。

  除了继续骗取宇文觉的信任、从而伺机夺过宇文毓之外,赵贵还叮嘱儿子得闲一定要多与妻妾进行一下户内活动,争取多作播种。

  且不说赵贵对儿子的叮嘱后计,回到中外府后,宇文觉仍然保持着一种非常亢奋的状态,当即便要着令召集府中群属公布独孤信已经被处死的事情,并且勒令群众各自署名指证独孤信的各种罪名,却被李植发声制止。

  “怎么?司录对此处决还有异议?”

  宇文觉闻言后便将眼皮一翻,一脸不悦的说道。

  李植如今也不敢再将宇文觉当作一个少不更事的无知少年了,闻言后连忙摇头道:“卑职只是觉得,此事暂时仍然不宜公之于众。略阳公才情虽高、资望仍浅,卑职等虽然留直机枢,但亦非人望之选,贸然之间造此大事,恐怕难以慑定群情,人多欲杂,亦难掌控。

  当下最重莫过于甲兵势力,只需一干统军督将能够与我同心同欲即可,余者群众,知或不知亦无干大事。尤其诸位武卫将军,本就翁婿之亲,又以肱骨之用,此诸员但能同声讨伐,局势便可稳定下来!”

  宇文觉听到这话后便也皱眉沉思一番,随着心中的亢奋渐渐有所消退,也不免滋生出一些后怕的情绪,沉吟一番后便又点头说道:“司录所言也是稳妥之计,府中闲员众多,本就难与相谋大事,倒也不必事事知之。大宗伯与我并不同心,他的建议也的确不可尽数采纳。”

  虽然宇文觉采纳了自己的意见,但李植仍是一脸忧虑,几番欲言又止,宇文觉见状后便又说道:“司录还有何计,但讲无妨!”

  “卑职所言,恐失为臣本分,但言梗喉中又不吐不快。尤其是为略阳公计,此事宜需多加重视啊!”

  李植想了想后又沉声道:“今略阳公处决大司马,只是与山南仇隙更深,实则无损其势力分毫。府中群众或许同心,或许异志,皆未可料。尤其主上行前尚未明立嗣者,宁都公之与略阳公总是一大威胁啊!”

  如今的李植已经不指望能够与宇文觉解绑了,彼此间纠缠实在太深,而且独孤信之前就是由他定计诱捕,一旦李伯山发起报复,他也必然难逃,所以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保全宇文觉就是保全自己。

  宇文觉听到这话后顿时也皱起了眉头,他与兄长宇文毓之间感情本就不深,如今更是颇有敌视,在下令烧死独孤信之后,性格中的狠戾越发显露出来,这会儿便又恨恨说道:“国之大奸,我尚且能够果断除之,何况区区一个家贼!司录速去,为我鸩杀之!”

  李植得令之后便也不再迟疑,当即便率领几名亲信来到中外府软禁宇文毓的厅室,直接奉上毒酒并开口说道:“大司马叛国作乱、意欲挟君出逃,勾结山南道以抗衡中外府,今已伏法处死。据诸罪徒告,宁都公亦与其事,略阳公不欲家丑外扬,故遣卑职入此赐宁都公鸩酒,请宁都公勿作顽抗!”

  宇文毓听到这话后自是震惊不已,指着李植怒声喝道:“此欲加之罪,司录等何敢如此歹毒!我无罪,求主上亲至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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