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59节

  眼下虽然并不是什么正式的朝会场合,但李泰也知道关中群众对于此战结果颇为好奇,于是便向皇帝以及在场群众略作简述。

  这场战争一共分为两个阶段,在李泰率部抵达之前,中外府便是一路的大败亏输,具体的损失已经是无从统计了。

  至于李泰在与北齐诸场交战后,倒是战果颇丰。首先便是收复了新安汉关、宜阳九曲城等之前失去的领土城池,使得战线基本恢复了开战前的情况。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救回了大量亡散以及被俘虏的中外府将士,单单从北齐军队手中所救出以及谈判交易回的卒众就达到了将近三万卒众。至于那些逃散后又主动依附而来的中外府将士,大约也有两万人。

  这些人都是中外府持续多年军事建设所累积起来的府兵精华,换言之李泰如果不奔赴河洛参战的话,即便不考虑中外府那些战死的人员,这五万多名亡散与遭受俘获的将士们怕是很难再返回关中了。

  在场群众们听到这个数据之后,一时间也都不免心生后怕,他们甚至都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太原王参战并带来转机,在经历如此大败之后的关西政权将会是怎样一种情形。

  多年前的邙山之战虽然也损失惨重,但起码还有关西豪强并乡兵子弟们可以武装补充。可如果此番东征的十数万大军也尽数葬送于此战之中,那对关西政权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一些之前遭受略阳公与李植等人迫害的关中时流,原本心中还隐隐有些埋怨太原王不直赴关中执权、竟然舍近求远的奔赴河洛,纵容略阳公这样的竖子为祸,就连大司马独孤信都惨遭杀害,觉得太原王在此次变故中有失取舍。

  可是当听到太原王在河洛拯救了这么多的关西儿郎之后,这些人心中此类想法顿时便也荡然无存。

  如若太原王当时直接奔赴关中,当然也能顺利的执掌权柄,但所接手只是一个残破凋敝、青壮大损的关中,而且接下来再想整军扩编势必会困难重重,百姓们哪怕流窜山野,怕也不会再让儿郎们入营送死。

  正当此间群众尚在感叹太原王此役丰功的时候,另一支队伍也在不久之后抵达了同州城,便是护送大冢宰宇文泰灵柩的队伍。

  不同于几个月前十数万大军拥从东征的热闹,更加没有不久前皇帝与文武群臣郊迎太原王的风光,宇文泰的棺椁前后只有千余名甲卒护卫,而且还是由李去疾所率领的山南道甲卒。

  宇文护一身麻衣、披发跣足,徒步行走在拉载着叔父棺椁的大车旁,他的唇角开裂、喉咙干哑,当抬头看到同州城城门的时候,顿时又是悲从中来,扶着棺椁用干涩微弱的声调低唤道:“阿叔,魂归来、归来……咱们到家了!”

  同州城门前,在大队人马跟随皇帝和太原王仪驾前往兵城的时候,于谨又安排宇文泰的子女妾室们于此等候。

  宇文泰子女众多,但长女与废帝元钦同死,最年长的两个个儿子也先后夭亡,三子宇文觉在监,四子辅城公宇文邕年方十二,其余诸子则年龄更小,有的还被仆妇抱在襁褓之中。

  这些少年男女未知生死残酷,有的还在寒风中跺脚抱怨,当见到父亲灵柩时都未知何事,只是看到年长的兄长阿姊们垂泪悲哭时,还有两个少不更事的忍不住捂嘴嬉笑起来。

  于谨本来还在忍着悲痛,当听到孩童无知嬉笑时,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上前一步按住两个兀自不知拜迎父亲灵柩的孩童悲声道:“傻孩儿,车上便是你们阿耶。从此后,你们再没父亲了……”

  人世间,从来悲喜都不相通,同州城这座见证着宇文泰崛起于关西、独揽霸权的城池,如今也只是用沉默、冷清来迎接这位旧主的回归。

  李泰作为新的霸府首领,自然有他需要应对处理的人事,仍然将中外府留给宇文氏一家居住理丧,也是一份善意。

  中外府前,宇文觉、尉迟纲以及蔡祐等之前已经被监押起来的人,此时也都被开恩放出,于府前归迎宇文泰棺椁归府。

  宇文觉自被于谨擒获以来,一直处于一种失魂落魄的麻木状态,当此时见到父亲灵柩时,冲上前趴在那棺椁上大哭道:“阿耶、我错了!阿耶救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

  本来已经悲伤疲累得有气无力的宇文护在看到宇文觉后,顿时心中怒火激涨,又涌出一股力量,上前将宇文觉扯落下来,仍是沙哑的语调破口大骂:“孽子、孽子!阿叔英雄半生,何以生出你这孽种……但能些许自守,家事何至于此……”

  有甲兵入前,将扭打的两人分开,神态憔悴至极的尉迟纲上前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宇文护,犹自不肯死心的小声对宇文护低声道:“表兄,李伯山犹自肯留伱,是否、是否肯……”

  他是想问李伯山会不会感念故情、网开一面,然而宇文护闻言后只是黯然摇头道:“不要多想、不应多想……他只是、只是不忍阿叔灵堂冷清罢了……

  咱们逃不掉,一个都逃不掉,为了阿叔身后声誉,也是必死无疑!我罪有应得、不惧一死,只是盼他遵守承诺,他曾允我,只要妥善为阿叔发丧完毕,他便让我再见我阿摩敦。”

  (本章完)

第948章 从头收拾

  第二天一早,李泰便率部前往沙苑万寿宫,与之同行的还有皇甫穆、柳桧等原独孤信与宇文毓的属员,还有独孤信返回关中时曾经联络的柳庆等人。

  万寿宫中,之前禁军出入此间所残留的痕迹都还存在着,尤其是独孤信所据楼宇那一片灰烬更加的触目惊心。

  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宦官正率领一群宫奴们长立于此,忙不迭趋行入前、道左迎拜道:“卑职万寿宫苑使赵永国,携众宫奴,参见大王!”

  李泰听到这话后,思绪不免有些恍惚,脑海中也不由得浮现出一些初入关中时的人事点滴。他还记得这赵永国曾经率领家奴在乡里伏击过自己,只不过很快彼此便没有了什么交集,倒是没想到今日于此重逢。

  这赵永国大不复往年的骄横之态,俯身深拜在宫道上,面孔几乎都埋入了尘埃中,完全不敢抬头直视太原王。

  李泰见状后也没有心情对他多作刁难,只是摆手道:“免礼吧,此间残楼便是大司马遇害处?”

  “启禀大王,这里便是贼徒们行凶所在。卑职有罪、卑职……家父之前传信,着令卑职于此接应大司马一行,卑职当日亦调集宫奴以待命,却不料家门竟生孽种,共略阳公等合谋诓骗……”

  尽管李泰已经让他免礼,但赵永国仍是深拜于地,先是快速的将事情经过讲述一番,又偷眼暗窥见李泰渐有不耐之色,便又连忙说道:“当时大司马被诸忠仆拱卫楼中,家父因恐略阳公另为迫害,便佯作归降,劝告略阳公等暂离此间。卑职才有机会入残楼中为大司马略作薄殓……”

  “大司马尸骨仍存?”

  李泰听到这话后自是颇感诧异,旋即便连忙道:“速速引我去见!”

  赵永国见李泰这样激动,眼神中不由得也闪过一丝暗喜,于是便连忙引领李泰一行往宫内去,在一座宫室前方摆设着一副棺椁,里面便收殓着独孤信的尸体。

  时下正值隆冬腊月、天气酷寒,棺椁中独孤信尸体保存尚好,李泰垂首去望,见其面容尚可辨认,须发则有火燎的痕迹,肩背处仍有焚烧的伤痕,应该是被部曲们以身躯掩盖,但终究还是不免闷绝而亡。

  皇甫穆等人全都在棺椁周围哭拜起来,赵永国则小声讲述他借着职务之便将独孤信尸首保留下来、以其他烧毁的尸首应付过中外府催要的经过。

  独孤信遇害诚然令人心痛,但尸首还能保留下来,对生者而言多少是一种慰藉。听到这赵永国的夸功,李泰望着他点头说道:“赵永国,你很好。大司马哀荣体面,赖你得全。前者旧事不必再提,此事必有重赏!”

  那赵永国听到这话后,又连连叩首谢恩。其实这件事也并非他父亲叮嘱,自从他被下蚕室之后,他父亲便对他诸多冷漠,甚至都不允许他使用赐姓“乙弗”,之前他也冒着不小的风险操作此事,现在看来他是赌赢了。

  接下来,李泰又立即着员准备东园秘器送来此间,将独孤信遗体更作盛殓,运回同州城。

  之前独孤信遇害之后,中外府又派人前往长安要捉拿其儿女家眷,被李穆派人报信得以在其部众们护送下逃离京畿,翻越秦岭南去汉中,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返回同州。在此之前,一些相关的事情只能由李泰这个婿子代为处理。

  对于独孤信的死,李泰的心情也是非常复杂,除了悲伤、愤怒之外,更有一份无奈。他曾经不止一次派人告知独孤信,在遭遇情势大变的情况下一动不如一静,与其在内部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冒险钻营,不如等着他在外部更强势的去处理问题。

  但独孤信的出身和经历决定了他就算是对李泰有所依仰和信赖,但也绝不会对一个晚辈言听计从。因为他们这一代镇兵就是在不断的动乱中去获取向上的机会,这就像是一个不断押中的赌徒,很难说服其人去放弃一个似乎稳赢必胜的局面。

  所以独孤信有这样的下场,相当一部分源于他本身的性格和经历。而一些自认为经验老到的老师傅,栽在一些不讲武德的年轻人手中,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李泰就这么赢过几次,只是宇文觉跟他的先知先觉相比,要更加的天马行空、不讲逻辑。

  待到李泰将独孤信遗体护送回到同州城其故邸中时,赵贵随即便也闻讯赶来,主动向李泰请缨负责筹办独孤信丧礼事宜。

  在今年所改革施行的六官制中,赵贵职任大宗伯,本身就是司掌国之诸礼,大臣的丧礼事宜也在其人职权之内。因此赵贵作此请求,倒也不是纯粹的献殷勤,本身就属于行使他的职权。

  不过六官制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牵强附会的产物,而且从其创建伊始便不是为的将体制改革的更加合理,而是打着崇古复礼的名头以彰显霸府权威,因此本身的结构便不乏粗疏错漏。

  像是这一次宇文觉之所以能够在中外府折腾这么一通,其中一个原因就在于宇文泰之前仓促推行六官制改革。

  原本在其人控制下的中外府和朝廷,就算因为改革而造成一些人事上的不协调,也都能循着过往政治传统的惯性掩饰过去。可是宇文觉手段粗暴,李植等人又别有用心,这就造成了整个中外府成了他们的独角戏,其他的人事结构完全不足以对他们形成任何的制约和纠正。

  所以李泰之前甚至都不接受大冢宰的任命,倒也不是因为谦虚,他不做也不会让别人做,等到当下的纷乱稍有头绪,他就会奏告朝廷废止六官制。眼下当然也不会遵循六官制的规定去安排什么人事任务,尤其赵贵这个大宗伯本身就是虚职,他懂个屁的礼仪!

  所以李泰直接拒绝了赵贵的请求,让他先哪凉快哪呆着去,转而奏请皇帝以卢辩暂任太常卿,负责管理眼下国中几个大臣的丧礼。

  不只是宇文泰父子和独孤信,像是战死河洛的王雄等大将,朝廷也是需要派遣礼官以协助他们各家举行丧礼,包括一应的追赠哀荣等等事情也都需要商讨。

  虽然在李泰返回之后,并没有再发生什么纷乱战斗,但是之前的中外府处于一种异常的混乱又完全的陷入停摆,想要将这些人事乱象重新收拾起来也并不轻松。

  原本的中外府人事结构,李泰当然不会再继续保留,只不过在组建自己的霸府班底之前,首先要解决的还是武装问题。

  之前中外府将尚可调度掌控的人马重新进行了整编,一些参戍河防的府兵同长安禁军都被整编在了一起。

  但这所谓的整编仅仅只是打散了原本的组织结构,而新的组织则完全没有考虑到征战等各类需求,一个营地一支队伍中甚至存在着两个乃至更多的督将。这样的整编也就幸亏是待在同州没挪窝,真要外出征战,离营几天时间估计就组织涣散了。

  不过这样的整编李泰也并不打算再恢复原样,而是在已有的整编基础上面进行更加细致有效的改动。

  因为他本来就不打算再继续将六坊禁军这一编制保留下来,禁军内部人事关系错综复杂,他也有所领教,之前还安排家将李孝勇等进入禁军系统,以便于在京畿周边发展其他事业。

  禁军系统已经成了一个垃圾桶,六坊禁军的战斗力也是非常堪忧。依靠这些人进行宫禁宿卫与控制朝廷,他还不如直接给在襄阳已经完成授田的府兵将士们加以宿卫的职责,直接确立一个府兵番上宿卫的制度。

  除了这一支成分驳杂、组织混乱的队伍之外,在渭南地区还存在侯莫陈崇所统率的一支人马。原本侯莫陈崇还只是驻扎在渭南,结果不知受到了中外府怎样的蛊惑,直接将人马推进到上洛,在丹水上游与进入武关的襄阳人马向对峙。

  正是因为侯莫陈崇的封锁,使得李泰之前安排的这支人马没能对中外府的行为造成有效的震慑,所以对于中外府的人事混乱,侯莫陈崇也是需要负上一定的责任。

  所以在将相关的情况初步了解一番后,李泰当即便着令前中外府司马达奚寔前往通告侯莫陈崇,着其在新年之前速速弃军归朝、听候制裁,否则以叛逆论处。

  另外,过去这段时间里中外府人事混乱,加上此番霸府权力交接,必然也会给各方州郡等地方势力带来一定的冲击和影响。

  所以在内部情况稍有稳定之后,李泰便以都督中外诸军事的名义,传令诸州郡长官入朝述职,如若因治内军政事务繁忙而不便入朝者,则需派遣长史等上佐代劳入朝。

  突然从一方诸侯而跃升为执政大佬,而且所接手的还是一个人事混乱的烂摊子,对李泰而言同样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但是同所有心怀志向和野心的人而言,这些人事上的纷繁挑战也并未让他畏缩止步,反而是满心的斗志昂扬。

  同州这里军权梳理清楚,诸营将士或是解散归乡,或是调使别处,然后李泰便率领文武群僚拱从皇帝返回长安,待到新年过后内外情势更作稳固之后便开始深入的戡乱纠错。

  (本章完)

第949章 宜防突厥

  过去这段时间里,长安城的情况较之内乱源头的同州城要好得多,甚至因为作为京畿一霸的六坊禁军的离开,城中治安和居民生活都有所好转。

  当皇帝仪驾返回后,留守长安的雍州长史李穆等人纷纷来到渭北迎接。不过李泰在将皇帝送入禁中之后,并没有留宿于皇城之中,而是前往城南自家产业的龙原学馆暂住下来。

  六坊禁军作为一个独立的宿卫兵种已经不复存在,将领们多数都因为涉乱而暂时被解除了兵权、等待裁断,军士们则仍然留在同州诸营进行整编。

  眼下回到长安,负责宿卫安保的便只能是李泰带到关中来的人马。尽管如此,长安皇宫本来就逼仄狭窄,建筑面积甚至都还不如同州中外府,李泰如果再住进去,人员配置和安保都非常麻烦,索性便暂时分于两处,从而让山南道人马能够尽快摸清楚禁中防务诸事。

  旧年江陵之战结束不久,李泰留在关中的家人们便都前往襄阳去了,但龙原学馆还是保留了下来。只是以当时中外府和山南道之间那微妙的关系,许多时流为了避嫌,便也不再让子弟继续来此进学。

  因此如今的龙原学馆教学方面的工作基本停止下来,但整编辑录藏书的工作仍在进行。还有一些家在偏远地区、家境贫寒以及笃志于学的学子们仍然留在这里,帮忙进行一些编校的辅助工作。

  当李泰仪驾来到这里的时候,此间学士和学子们也都纷纷出迎。亲兵请示是否将这些人暂时转移到别处去,李泰稍作沉吟后示意不必,还着员给这些仍在坚守治学的人提供一些饮食和越冬保暖御寒的物资。

  龙原学馆占地面积本来就极大,近年来建筑也都陆续增加,作为李泰与其部众们的临时住所自是绰绰有余。

  李泰这里住处刚刚收拾妥当,李穆等人便又在外求见,他也能够体会到李穆焦灼的心情,于是便又着员将起引入进来。

  李穆入堂之后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埋首于地沉声道:“家人丧德悖义、涉乱深重、祸害国中,卑职未能加以力阻,请大王降罪!”

  李泰从席中站起身来,迈步走入堂中并亲手将李穆搀扶起来,拍拍他肩膀叹息道:“罪或无罪,暂且不论。此番归朝还能与显庆重逢,我心中已经颇感欢喜。自别以来,体中何如?”

  这一番问候顿时便将两人之间略显生疏的气氛又给营造出几分亲切,也让李穆的思绪飞回之前分别时的情景。

  那时江陵之战结束,山南道不恭之态毕露,李穆在这过程中选择跟随李泰完成江陵之战,事后却因为担心牵连整个家族而选择回归关中。

  那时的他已经做好最恶劣的打算,就连在江陵之战中所分得的战利品都留给儿子李雅。但在回来之后,还是没有受到太大的责罚,并且被晋升为大将军。

  “主上、故大冢宰襟量雄阔,能容诸类,既能包容卑职这等忠义有失的丑类,更能遗命托付于大王这等人间英流以家国大事。可憾世上终究汲汲私利者太多,不能深刻领会这一份道义相托的深情。”

  李穆又垂首说道,他抬眼看看李泰的神情,接着便又欠身继续说道:“然则大王刚健英勇,虽然事情有所波折,但终究还是回归正道。故大冢宰英灵未远,若见大王入朝定势,想必也会欣慰非常。”

  李泰听到这话后,嘴角便微微一笑,抬手示意李穆先入席坐定,而自己也转回自己席位上并又笑语道:“此番归朝,不唯受故大冢宰所启,亦可大言众望所归。何以获此众望?在今国中唯我可以慑定宵小、褒扬有功,平息众怨、消解戾气,整聚涣散之人心,重塑朝廷之纲纪。当然,这也少不了武安公等忠勇之士的效力相助!”

  李穆闻言后忙不迭又翻身而起,叩拜于堂中并大声说道:“大王持命、众望所归,臣幸预拣选、必效犬马之劳!”

  “可惜可惜,阳平公事到临头时,终究有欠明智,纵容溺爱少徒,有悖大义、自弃于众。”

  李泰摆手示意李穆免礼,旋即便又叹息说道,对于李远做出这样的选择,的确是让他有些遗憾。

  这一份遗憾倒不只是针对李远一身,而是整个高平李氏可用不可用,已经在他心内打上了一个问号。

  宇文觉等人一通折腾,使得中外府权威荡然无存,倒也有利于李泰塑造新的霸府权威。无论是李远、还是李穆,在他如今大势入朝的情况下,其实都不必过分在意。但高平李氏在原州深厚的乡土势力,以及李贤这个李氏大家长的态度,却让李泰不得不上心。

  高平李氏在西魏北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可以称得上是关西第一武宗家族。李贤、李远和李穆三兄弟各有任掌,可以说是时下大族以武兴家的典范,在势位和影响力上,甚至就连有韦孝宽坐镇的京兆韦氏都难以匹敌。

  高平李氏之所以能够享此殊荣,除了他们兄弟族人们本身的勇力才能之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原州重要的地理位置、以及李氏在原州出众的乡土势力,使得他们整个家族在西北边防上拥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李远之子李植可以说是自李泰之后霸府最受赏识的少辈,而且李植在霸府所享有的权力还要超过了当年的李泰。

  毕竟李泰真正做大还是跳出霸府的限制以后,如果一直呆在霸府中,哪怕如今的他都比不上李植所拥有的权势,毕竟在外没有足够的强援呼应,这一点就直接锁死了他在霸府的成长上限。

  在对李远的选择表示遗憾之后,李泰又望着李穆沉声说道:“我听说阳平公在奔逃之前,曾入长安来游说武安公,不知他以何计策来说?”

  李穆听到这个问题后,脸色顿时变得肃然有加,不敢有所隐瞒,当即便将李远之前所说的割据原州并谋求突厥为援等诸事全都讲述一番。

  李泰在听完李穆的交代后,也不由得眉梢暗跳,有些震惊于李远父子的这些想法。

  割据原州之类的谋算,虽然看起来似乎可执行性不低,但真正要做的话,难度还是不小,尤其李远父子出逃时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挟持皇帝或者宇文家直系成员。乡土中有势力、有影响力是一方面,但想要拉着大家一起造反作乱,那难度还是不小的,也要看看外部环境允不允许。

  李泰能在山南搞起新和联胜,那是天时地利人和等方方面面的因素配合,充分利用了侯景之乱给南朝社会带来的冲击和动荡。李远父子想要在原州割据一方,那除非得是北齐举国来战、搞得李泰完全抽不出手去收拾他们。否则单凭原州当地那些豪强们,可能就得撸袖子收拾他们。

  但是这个联合突厥的想法,就有点意思,甚至都有点超出了李泰的认知盲区。

  之前的他任职东南,与中外府之间的联络也日渐疏远,对于中外府和突厥的互动既没有刻意了解、也没有渠道了解,所以对于彼此之间的互动是个什么情况并没有一个清晰精准的认识。

  之前于谨还奏报李植兄弟俩逃离中外府时,都还掳走了一批人事,只是因为李植长时间把持中外府事务,也没有将这些人事留存别册,因此这些人事具体牵涉哪一方面并不清楚。如今看来,应该是跟与突厥的联系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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