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92节

  裴侠虽然过往数年都在山南道行台任职,但毕竟是河东土生土长之人,讲起这当中缘由来也都有理有据。

  李泰在听完裴侠的解释后,当即便皱眉沉思起来,当然这番对话和他的表情也都是做给在场这些跟随的河东人看的。

  沉吟良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道:“过往朝廷对于河东民生关注确有失察之处,既有恩恤之所未及,也有刑令之所不立!以此论之,今时永丰渠之淤堵,倒也不能独疚某一方。但若能将之修缮疏浚,所受惠者毕竟也是此乡士民。

  河东今既是我封国,我也着实不忍国人为忧愁所困,今岁国中租税所收,便且用于疏浚此渠,纵使一年不可,明年复为此计。总之,此渠一日不通畅无阻,国中所出丝缕不得渡河入府!”

  永丰渠的淤堵是崔訦和裴侠等人重点汇报的地表隐患,这河渠若不畅通,所累及的可不只是水路航运与农耕浇地,最大的危患是如果河流上游发生什么洪水泛泛倒灌入盐池中,那就会大大影响河东盐池的产量,更严重的甚至可能造成永久性的减产。

  李泰当然不能任由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宁肯以封国赋税收入用来疏浚永丰渠。

  当然有的事情也需要提前讲清楚,之前霸府的确是关照不够,但同时也给了你们河东大户不少法外开恩,如今既然是他花钱治理,那从此后所有的事情自然也就得按照他的规矩来。别的不说,就这些任意凿渠取水的现象,日后那都是要绝对严厉禁止的!

  河东众人未必不知永丰渠的重要性,只不过内心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短视的。正所谓三个和尚没水喝,他们只觉得获利方增多了,总不能所有成本都由他们付出。如今既然唐公愿意承担此事,他们也都乐见其成,于是便都纷纷称颂唐公高义。

  河东的盐池主要位于运城盆地东南侧、中条山的北麓地区,是一个完全封闭的自流盆地。盐池分布主要有两部分,西南方向的称为女盐池,杂质多、产出的盐也品质差,通常只是作为备用的产区。

  位于东北侧的又称为解池,是河东食盐的主产地。盐池东西总长八十多里,南北宽在十里之间,被人为的划分成为不同的产盐地。池中卤水被引入方形的池畦中,通过日晒蒸发自然便在底部结晶成盐,然后再由盐丁们将这些盐捞取出来风干晾净,便可用于售卖。

  后世李泰也曾来到盐池游玩过,但却已经看不到热火朝天的制盐场景,如今看到成千上万的盐丁分布在那些盐畦中辛勤劳作,而盐畦因为布满了结晶的盐,如同一片片积雪一般,在阳光的照耀下画面壮阔至极。

  河东盐池的生产官民皆有参与,官府直接生产的份额则并不大,主要还是用于霸府与朝廷等本身的使用消耗。至于面向市场进行销售,则就主要是由当地豪强大户们进行。至于向外的输送与销售,则就又归官府所管制。通过不同环节的划分,达成一个公私两便的利益分配方案。

  李泰又在盐池停留两天,除了巡视盐池生产与销售诸事之外,还是为了等待邵州刺史杨檦来此相见。

1031.第1029章 布局汾绛

  1031.

  在后三国东西对峙时期,河东作为两国交战的最前线,爆发了许多场战事,双方名将多有于此交战。

  西魏在河东方面最为知名的大将自然就是坐镇玉璧城的韦孝宽,而在韦孝宽之后则就非杨檦莫属了。

  杨檦乃是河东正平郡人,早年追从孝武帝入关,之后又因其父曾经任职邵郡白水县令而与当地豪强相熟,故而便返回河东联络豪强以对抗东魏。

  西魏之所以能够据有河东之地,杨檦可谓是出力甚伟。无论是进取汾北地区的正平、绛郡,还是东面的建州等地,全都战功卓著。随着西魏的防线战略收缩,杨檦便从建州返回中条山南侧的邵州长期驻守。

  之前宇文泰东征北齐却死于军中,之后西魏诸军大败而归,杨檦便率部渡河于弘农西境接应败军,并且击败了斛律光的追击人马,才使得宇文护等人马得以顺利撤回潼关。

  李泰与杨檦交往不多,但对其事迹却颇有耳闻,也一直想抽个时间面见其人交谈一番,但之前一直没有机会。此番出巡河东,他便特意着员前往邵州将杨檦召来相见。

  待到杨檦抵达盐池,李泰便率先给了其人一个惊喜:总括杨檦前功,进授其人为大将军并封正平郡公。

  “这、这……末将、末将何幸之有,竟得唐公如此恩遇!”

  杨檦在听到对他这一系列的封奖后,一时间直接愣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跪地作拜谢恩,但神情语气仍然是有些难以置信。

  李泰自席中站起身来将杨檦扶起,口中则笑语说道:“杨将军不必过谦,旧者关西势力微弱,国家之能有河东,将军之力甚伟。此后数年亦多任劳苦,沿河驻守、进退有功,河东腹地之所以得免外敌侵扰,将军亦多有功。今总括前功加以奖授,还请将军不要责怪朝廷处事之晚。”

  “不敢、不敢……末将、臣汾北匹夫,因趁时势而能为国效力,前事诸类、不提也罢……今得主上如此嘉奖褒扬,剖肝沥胆、誓死相随!”

  杨檦五十多岁的年纪,戎马半生、可谓是历经风霜,听到唐公对他这一番嘉许,一时间竟是忍不住感激涕零、泪流满面,不顾李泰的托扶,俯身又作深拜,口中哽咽说道。

  看到杨檦激动失态的样子,李泰也不免暗叹一声。得益于高欢、宇文泰这两个枭雄人物的带领,整个北方都成为了北镇武人们的舞台,其他非北镇系统内的武将,即便是本身也颇有功勋事迹可夸,但总是不如镇兵们位高权重。

  就拿西魏这方面来说,不只是眼前的杨檦,还有豫西地区的韩雄等人,包括韦孝宽这关陇头面人物在内,他们对西魏政权所作出的贡献并不比镇兵们要小,但是官爵势位却有着明显的差距。

  如今李泰当家做主,无论是刻意施恩拉拢也好,还是为了调整国中武将勋贵的人事格局,自然也要把这过往刻意为之的冷落给纠正过来。

  杨檦本身便功勋卓著,尤其是在河东与东魏北齐所进行的诸场交战中都表现出色。而且在其长期镇守的河东东部区域也有着不可替代性,除了杨檦之外,如今的霸府也很难挑选另一个人以取代杨檦。

  历史上在宇文护当政时期所进行的邙山之战中,杨檦奉命东出轵关配合作战,由于周军在河洛战场交战不利,加上杨檦本身轻敌所致,为北齐击败并投降。

  自此以后北周也没有了能够取代杨檦驻守邵州、建州等地的人,而在数年后的汾北、宜阳之战中,北齐军队便得以灵活的在宜阳和汾北两处战场进行调度,使得北周在战术执行上陷于被动。

  李泰此番加授杨檦为大将军,除了表彰他之前的功勋之外,也是为了鼓励杨檦在巩固当下防线的同时能够更加的有所进取。虽然眼下两国之间还没有什么明确的、足以改变当下对峙现状的战机出现,但也需要有所准备,枕戈待旦的同时还要戒骄戒躁。

  杨檦这会儿满怀感恩知遇,对于唐公的交待指示自是连连点头,铭记肺腑。

  在对杨檦进行过一番表彰与叮嘱之后,李泰便又着其归镇,而自己也离开河东盐池,继续向北而行,要巡视西魏与北齐所接壤的最前线。

  汾水一路穿过太原盆地和吕梁山区,而后折转西流,汇入黄河,这一段弯曲横流便被称为汾曲,汾曲两侧的地带便被称为汾绛。汾绛地区,便是如今西魏和北齐的边境所在。

  上一次双方在区域之内爆发大战的时候,还是大统十二年的玉璧之战。

  此役之后东魏人马大败而归,随即便是高欢逝世、侯景之乱等一系列的事件,天下大势如同沸汤一般变幻不定,但是但是汾曲一线的南北局势却是比较平静,双方之间虽然也偶有边境上的小摩擦发生,但却都比较克制,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战事爆发。

  李泰自盐池北进,渡过涑水之后首先抵达的便是河东重镇玉璧城。守将韦孝宽等一众文武僚属们皆在玉璧城前相迎,李泰一边与众人交谈寒暄,一边昂首观察着建造在陂塬顶部的这座要塞,脑海中不由得便浮现起千军万马困顿于此、诸计用尽都难以攻克这一要塞的画面。

  在将唐公礼请入城之后,韦孝宽微笑指着城楼所悬一圆形物体向李泰问道:“主上识否此为何物?”

  李泰抬头细瞧顿时一乐,只见乃是一张压缩粮饼当中穿孔悬于城楼,于是便笑语问道:“为何悬饼于城头?”

  “旧年东贼来侵,城民心怀惶恐,幸得主上周济施救,城中才得以盛储给养物料,有恃无恐,从容应敌,遂得大胜!贼去之日,当时所输粮饼犹有剩余,为使城民铭记此恩,臣便着员悬饼城上,以告群众,人地何以得全!”

  韦孝宽指着那粮饼,一脸感慨的解释说道,而其周遭军民们闻听此言后,也都又纷纷作拜并高呼道:“多谢主上存地活人之恩!”

  李泰听到这话,心内多多少少是有些羞愧,因为就算没有他的参与,历史上韦孝宽和玉璧城守军们也用行动证明了他们有守城不失的能力,但也不得不说,这一份虚荣感是真的让人颇感受用。

  玉璧城是河东防线重镇,但却不是唯一据点,近年来韦孝宽和其他镇守的将领也都在陆续增设防戍据点,包括玉璧城北面的汾北地带。

  玉璧之战结束后,西魏人马便继续向北经营,为了避免遭受东魏的反扑,开拓的方向避开了汾水谷地,而是自龙门渡过黄河,占据了黄河沿岸的姚襄城与更东面的定阳。这些地方地处吕梁山南麓,多诸胡杂居,东魏控制本来就比较薄弱,因此一直被西魏控制在手中。

  除了这些地方之外,西魏与北齐大体便以汾水为界,汾水的北岸归属北齐所有,南岸则归属西魏。

  这当中比较典型的一个地区便是正平郡,正平郡辖区横跨汾水两岸,北面的临汾归北齐所有,南面的曲沃、闻喜等地则归属西魏。

  韦孝宽对于唐公的来巡也是非常热情,主要还是希望霸府能够加强汾水一线的防务布置。

  玉璧城虽然位置险要,屡屡挫败东魏的来犯,但设防于此乃是实力不足而收缩防线的保守之举,并不能做到对于汾绛地区有效的控制。如果西魏要加强针对汾绛地区的控制,就必须要将防线继续向外铺开。

  “汾北之华谷、汾南之柏壁等地,皆为攻防之要地,若得设防于此诸地,则汾绛之地将更加稳固,攻防之计亦必大为从容!”

  韦孝宽对于汾绛之间的地形地势要点早已经烂熟于心,一边作为向导陪着唐公巡视诸地,一边将自己的构想详细道来。

  李泰在将韦孝宽所点出的几个地点位置略作游览之后,心内对其构想也是颇为认同。抛开汾曲两侧的地势要点不说,如今北齐在军事上接连受挫后,其实是处于一个比较保守的状态。此时进取,自然事半功倍。

  不过如今的他所考虑也不只河东一个方面的军事攻防问题,在经过一番实地考察并心内权衡之后,还是决定暂时不要执行汾北筑城的打算,只在汾南地区向外稍作延伸,将防线推进到柏壁等地。

  在经过对河东各地的民生军政等诸项巡视后,李泰便自龙门渡河返回关中。卢叔虎在得知李泰出巡河东并亲赴汾北查看一番后,自是心痒难耐,连番奏请希望能够前往河东亲自推动其攻略汾北的计划。

  但李泰却知他这个舅舅虽然也是走南闯北、好言兵事,在战略上的构想确是有些水平,执行能力却是没怎么经受过考验,还是不适宜直接安排到对峙一线去。

  在考虑一番后,他是决定安排大表哥卢畜生代父出征,前往玉璧去担任韦孝宽的长史。

  抱歉抱歉,今天翻了不少资料,更的有点晚。知道大家不太喜欢这些内政铺垫性的内容,今天这一章后有关内政的描写就告一段落。明天开始更新下一卷的内容,主角正式以霸府首领的身份和北齐对战的《北朝帝业》。祝大家生活愉快!!!

1032.第1030章 明月复起

  1032.

  地处晋阳南城的咸阳王邸,在冷寂多时之后,今天又变得热闹起来。

  天保六年魏师东扰,咸阳王斛律金率军前往河洛迎战阻击,结果此役先胜后负,就连斛律金都被后来加入战争的魏臣李伯山围困金墉城中,最终力战难守、城破之日自尽而亡。

  之后因为东西两方罢战议和,斛律金的尸首并其余被俘将士才得以回归。之后朝廷追论此战之所不胜,颇有将士进言斛律金这大军主将用兵失术遂至于败。是故在当时哀荣简约、未加极盛追赠。

  但斛律金作为北齐开国元勋之一,资历威望也都颇为深厚,未可因一战失利而全盘否之,因此在之后不久,朝廷便又加以诸种殊封追赠,并令尚在居丧期中的其子斛律光嗣其爵位。

  如今已经是天保九年年初,正逢咸阳王一家结束居丧、除服之日。长达二十几个月的居丧期未必能够缓解人丧失至亲之痛,但是仍然活在人世中的人总需要继续向前,不可长久的沉湎悲伤之中。

  斛律金自追从神武皇帝起事以来可谓是劳苦功高,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而其子斛律光、斛律羡也都年富力强、功勋卓著,如今除服得以重新入世,登门来访者也是络绎不绝。

  斛律光本身并不热衷这种人情上的迎送往来,但也清楚他们兄弟脱离时事这么久,想要重新回到时局之中有所建树,也少不了需要仰仗人情帮扶,因此便也耐着性子在家中接待一波波的访客。

  正当斛律光还在堂中与诸宾客寒暄交谈的时候,外间又有一队骑士策马登门,为首一名身形魁梧的中年人仍穿戎服,翻身下马之后便与门前迎宾的斛律氏家人颔首致意,几名家人忙不迭降阶相迎,看得出彼此也是非常熟悉了。

  中年人在家奴引领下阔步登堂,及至堂中看到斛律光后便大礼作拜道:“末将叩见大王!”

  斛律光见到来人,当即便也从席中站起身来,垂首望着他说道:“我今赋闲家中,已经不是你的上司官长,莫多娄常礼来见即可,无需如此!”

  中年人名为莫多娄敬显,乃是已故司徒公莫多娄贷文之子,听到斛律光这么说,仍是再作叩首而后才站起身来,并又垂首说道:“不能继续效从大王麾下任职,乃是末将遗憾。但今大王既已除丧,一身伟力必然也难以再闲处事外,复起在即。末将今因在事晋州平阳,计日来贺但仍为事所系,以至于登门已迟,还请大王见谅。”

  “来或不来,不过是俗人虚礼,不值得为此耽搁正事。”

  斛律光本就不是擅长交际之人,见到部将来访心情不错,倒是没意识到自己这话让在场宾客都有些尴尬。

  当听到莫多娄敬显自言为事所系时,他顿时便皱起眉头、沉声说道:“晋州方面情势不稳吗?”

  “这……”

  莫多娄敬显听到这个问题后便面露难色,环顾在场群众一周,没有回答斛律光这个问题。

  斛律光见状后也醒悟过来,他居丧多时,急于了解外部的人事,却忽略了有的问题并不能当众去讨论,于是便也不再继续追问。略作沉吟后,他便向堂中宾客们告罪一声,然后吩咐自己的弟弟斛律羡招待客人,而他则示意莫多娄敬显随他一起往侧堂去。

  待入侧堂,没有了其他宾客在场,斛律光便又再次问起了刚才那个问题:“羌贼是否在汾南多有躁动?”

  莫多娄敬显闻言后便也点点头,口中叹息道:“近年来羌贼于境越发猖獗,沿汾水连番向北修设防戍城栅,已经向北侵进百数里远,其徒卒甚至还常常侵扰北绛郡等地,有时平阳境中都或可见到羌贼游骑。”

  莫多娄敬显如今官居晋州司马并兼平阳太守,其治境距离西魏所控制的河东区域并不算远,讲起这些边中扰患,也不免面露忧色。

  斛律光旧年随驾出征库莫奚后,因功得授晋州刺史,故而对于晋州情势与重要性也都颇为了解,闻听此言后当即便也皱起眉头来,望着莫多娄敬显沉声说道:“边中情势如此恶劣,你等在镇者可曾奏告朝廷?朝廷对此又有何应计?”

  “末将自知边事之重,凡有扰乱悉奏于上、不敢私意专决,不过、只不过……”

  莫多娄敬显讲到这里,便又面露犹豫之色,口中迟疑着不再继续讲下去。

  “此堂之内唯你我二人,何不可言?”

  斛律光闻言后便沉声说道,他也想知道是何隐情让莫多娄敬显如此面露难色。

  “只不过旧年淮南一役失利之后,立朝大臣多怯言兵事。即便有一些兵戈之论,也都搁置不议。末将虽将汾南边事奏告诸番,但所得答复唯有谨守本分、不得因贪功而妄动干戈,以免挑起边衅。”

  莫多娄敬显讲到这里便长叹一声,对于朝廷略持保守的态度也颇感无奈。

  斛律光过去两年多虽然一直都在居丧期中,但是对于外界的事情也并非全然无知,哪怕并不刻意打听,他家地位如此,也会有许多亲友故旧将一些重要的事情传递过来。

  只是过去这几年也鲜有什么大事发生,尤其是在军事方面,自从天保六年到七年一系列的败绩之后,北齐便几乎没有再对外有什么开拓之举,似乎所有人都安于这样的现状。

  这样的氛围自然让斛律光这样的勋贵武将心生不满,尤其是他又与西魏有着杀父之仇,对于朝廷这种保守内敛的做法心中便已经颇为不满。只不过当时他尚在居丧时,心里纵有不满那也只能憋着。

  这会儿再听到朝廷如此的态度,斛律光顿时更加的不满,当即便沉声道:“什么叫妄动干戈、挑起边衅?保家卫国竟然成了罪过!难道任由羌贼欺侮而不敢还手,才遂了当权者偃武修文的俗想?

  杨遵彦等罔顾大势所需、不修兵事,难道真的是要资养贼寇以自重?段孝先等竟不知晋州之重,莫非羌贼大军再次袭入晋阳才知大祸临头?淮南蛮土荒地,尚可浪使师旅巨万,晋州国门之重,竟然不加重视!”

  “这、这……末将久处外镇,对于国中人事当真所知不深,实在难能为大王解惑。”

  听到斛律光这一番忿言,莫多娄敬显一时间也是脸色一变,他自是没有胆量非议国中这些最高层的人事,转而又不无期待的望着斛律光说道:“大王对晋州事情如此关心,莫非是想重返晋州坐镇?若能如此,那可实在是太好了。

  其实晋州今时局面如此,也不只是因朝廷对此疏于关注,当州治事的长乐大王才略操守皆远逊大王,论者窃议羌贼所以敢于如此猖獗,其实也与长乐大王刻意纵容不无关系……”

  如今的晋州刺史乃是长乐王尉粲,其父乃是已故太师尉景,母亲则是神武帝高欢的姐姐,因有这样的尊贵外戚身份,所以尉粲也屡历显职。

  “此话怎样?可有确凿证据?”

  斛律光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一变。他刚才斥骂杨愔和段韶等人,仅仅只是情绪激动下发泄心中的不满,倒也并不是真的认定他们该当如此知罪。可是听莫多娄敬显对尉粲的指控,那已经算是比较具体的罪名了,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这种话可就要归为诬蔑了。

  莫多娄敬显闻言后先是稍作犹豫,旋即便又沉声说道:“长乐王本就德行不修、贪财好货,随任国门之重,也不误其聚敛自肥。羌中多有美货,长乐王趁其职事之便,常以门仆深入敌境沽取牟利。

  此类事情,末将便亲见几桩,晋州属众亦多有见,只不过因为畏惧权势,未敢揭露。如今晋阳市内多有羌中物货行销在售,便多自羌中所得,彩锦饴糖、无所不有!”

  斛律光一边听着一边调饮酪浆,正用银勺量取一些砂糖调味,闻言后动作不免一僵,片刻后他才又沉吟道:“如果只是市卖牟利,虽可诘之贪婪,不可谓已失大节、问以大罪。但若据此而言,长乐王的确不宜就镇国门,荣养于朝、放任富贵即可,晋州还是应该选任精干之人。”

  讲到这里,他又望着莫多娄敬显说道:“不错,我的确是有意就任晋州,不只是希望能够为国捐力,也有要为父报仇的私心。羌贼李伯山奸恶狡猾,于我家国既存深仇,又为大患。我如今所计并不盼望自己能够官位显达,只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多杀羌人、多掠羌土,若能为国剪除这一大患,那便死而无憾了!

  原本是因为私计颇深而羞于告人,但今听莫多娄所言晋州情势已经如此纷乱,我也就没有什么不可说出口。只是我毕竟避世颇久,对于边中情势也多有陌生,希望莫多娄你能为我详细分讲一番,让我能借此预谋此事!”

  “大王有命,安敢不从!”

  莫多娄敬显闻言后连忙点头说道,即便不说双方彼此之间的交情,单就个人能力而言,效从于斛律光麾下那也远比长乐王尉粲这个家伙靠谱得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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