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531节

  “但是沁谷方面仍然未足稳固……”

  斛律光听到这话不由得便面露难色,有些不愿在此关键时刻入朝。但他又担心朝中的人事变故会使得此间军事反击再搁置下来而贻误战机,同时常山王对他所助颇深,如今似乎也要为事牵连,这也让斛律光为其担心不已。

  “小儿德猷虽非良才,但前已有咸阳王所力辟出的局面,恃此而稍作维持几日亦应不难。只希望咸阳王此番入朝,能够达成一个内外和乐的局面!”

  尽管斛律光还在犹豫不决,但段韶已经默认他同意了,提出代替其人的方案后,还顺口鼓励了斛律光一句。

  斛律光仍然不知段韶已经暗中展开了与西魏之间的谈判磋商,还真的以为段韶也是心忧国中纷乱或会干扰前线战事,听到段韶这么说之后,他便重重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抓紧时间归朝一行,希望能够达成一个稳妥结果!”

  既然决定了要归朝奏事,斛律光也就不再多作逗留,当即便又率领一队亲信离开下虒聚,直向邺都方向而去。

  他之所以答应的这么干脆,也是希望国中在放下内部的纠纷之后,能够认真考虑基于他的战果发起反击的思路,从而让他能够获得更大的人事权力,不要再事事都要接受段韶的节制。

  待到打发走了斛律光之后,段韶对于前线的人事掌控更牢固,为了能够让双方的磋商尽快达成一个阶段性的成果,他便直接派遣心腹作为使者,前往魏军大营中直接进行沟通,而不再只是像之前那样斥候往来传信。

  虽然自身对于罢战的需求更为迫切,但是段韶也没有一味的迎合魏军的要求,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撤离沁水河谷的卒员,而是又提出一个要求,希望魏军能够暂退至乌苏城,不要再继续停驻于铜鞮水北岸。

  李泰在听到使者的这一要求后,稍作沉吟便答应了下来,但同时也指出将铜鞮水作为双方罢战的界线,一旦齐军部伍有成建制渡过铜鞮水的情况,那么无论双方和谈进行到哪一步、有没有订立约定都要统统作废,再次进入交战状态。

  段韶对此也表示了赞同,起码眼下他是既没有发起反攻的意愿,也并不具备那样的实力,以铜鞮水作为止战线倒也符合当下的情况。

  于是西魏主力大军在铜鞮水停留多日后便撤回了乌苏城,而沁水河谷的那一支齐军也重新退回了发鸠山谷之中,彼此间都有了一定的缓冲空间,不再像之前那样针锋相对、战斗一触即发。

  彼此间的和谈进行到这一步,其实对于齐军的好处更大,他们作为败军之众,所承受的压力本来就更大,在魏军持续的保持驻军威逼的情况下,想要重新收拾人心、恢复士气也是非常的困难。如今魏军主力向后方撤离,自然令其诸军将士们大大松了一口气。

  但段韶却也不敢就此放松下来,他自知李伯山诡计多端,眼下看似在撤退,说不定暗里还在筹谋什么进击手段,因此一直都在让诸军保持着高度的戒备状态。

  和谈进行到了这一步,接下来却遇到了阻滞,那就是段韶根本就满足不了魏军所提出的要求。

  尽管这种谈判通常都是漫天要价而落地还钱,可是当段韶在拿到使者所带回的西魏所开出的罢兵条件方案之后,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旋即便不由得怒上心头,这李伯山岂止是漫天要价,简直就是想拆解了他们北齐社稷!

  西魏方面所提出的主要是领土方面的要求,让北齐承认其当下对已经攻占领土城地的长期占有这自然是最基本的条件,是继续展开和谈的一个前提。如果北齐方面不肯答应,那就继续打就是,一直打到打不动为止。

  除此之外,西魏还以退兵罢战作为筹码,要求北齐割让给其更多的领土,这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河阳三城、淮南寿阳、钟离、广陵等诸重镇。这条件夸张的就连段韶都大感荒唐,且不说他能不能答应,就算是能做到,又怎么敢如此豪赠?

  提出这种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的要求,这李伯山莫非是疯了?还是其人根本就把这场和谈当作是一场玩笑,开出这种不切实际的玩笑来讥讽取笑段韶?

  然而接下来李伯山的操作,却又让段韶越发感到迷惑。

  原本提出这种不切实际的要求,就让段韶感觉对方只是在刁难嘲笑自己,但是之后就在段韶还没来得及拒绝并作讨价还价的时候,西魏方面却又主动表示,为了体现出对于这一场和谈的重视与诚意,他们愿意先退一步,放弃乌苏城并将其主力人马撤回沁源。

  段韶在听到这一情况的时候还怀疑莫不是自己听错了,又再次向魏使询问一番后才确定西魏方面并不需要他再做什么便会放弃乌苏城、撤回沁源。

  明白到这一点后,段韶顿时又是一头雾水。对于西魏选择继续撤军,他倒也能够理解,或许是后勤方面的压力已经沉重到让西魏有些吃不消了,又或者要将大军撤回以便于重新部署下一步的攻势。

  但他所不能理解的是,李伯山之前提出那么多不切实际的要求,给人一种嚣张狂妄、难于沟通的感觉,如今的做法却又显得彬彬有礼、诚意十足,甚至都没有向自己提出任何额外的要求便直接提出要将人马撤回沁源,前后态度截然相反,实在是让人倍感疑惑。

  难不成李伯山会觉得接下来北齐方面情势会急转直下,哪怕现在看来苛刻到了极点的要求,在未来都有可能会实现?

  想到这一点,段韶眸光顿时一凝,但在沉吟一番后,还是微微摇了摇头。

  虽然说眼下国中情况和氛围着实有些不妙,但就连他这个国中最顶级的权贵对于接下来的事态走向都有些看不清,李伯山这个局外人如果能够做出什么笃定无疑的预判,这样的智慧都已经脱离了常人的范畴,段韶哪怕被玩弄于指掌之间都要心甘情愿、无可奈何。

  可能对方仅仅只是有一些趋势性的判断,并且愿意为此进行一些铺垫和投入,毕竟在之前的大战获胜之后,西魏在两国的对抗中可是掌握了极大的优势,做出一些前瞻性的预判也是强者所拥有的特权。

  段韶这里还没有得出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猜测,前方斥候已经传回了西魏大军在乌苏焚城而走的消息。

  虽然乌苏城被摧毁让人感觉有些惋惜,但在得知此事后,段韶也不由得长长松了一口气。西魏将乌苏城破坏的这样彻底,看来短时间内是真的不打算短期之内再由乌苏城方向发起进攻。

  暂且不说李伯山之前所提出的条件有多么荒唐,后续的交涉又埋了多少的雷。起码眼下来说,西魏大军放弃乌苏城、撤回沁源,直接的削减了北齐所要承受的边防压力,这都是段韶通过交涉所获取的成果,之后国中就算是要据此对他进行追究,他也能够有所回应。

  尤其当下段韶能够集中力量以静待国中接下来即将发生的变故,这也是他私自开启和谈的主要原因。

1124.第1122章 奉玺来迎

  1124.

  不只是段韶有些不理解,西魏诸将其实也都有点看不懂唐公的操作。

  按理来说之前齐军进寇到沁水河谷的时候算是情况最危急的时刻,因为不清楚接下来齐军会不会借此发起大规模的反击。可是那时候唐公尚且能够保持淡定,让人马继续驻扎在铜鞮水继续给敌军施加压力。

  然而随着双方的交涉进行起来,齐军撤离了沁水河谷,这也表示出他们并没有要大举反攻的决心勇气与计划。按理来说局势应该更稳了,结果唐公却勒令部伍一退再退,如今更是直接撤回沁源,放弃了继续向上党地区发起攻势。

  由于唐公在做出这一系列决定的时候并没有与诸将商讨,且唐公威望在军中向来说一不二,所以众将虽然心中都存疑惑,但也都不敢有所质疑。

  包括一心打算带领众大弟们横扫上党、进击邺城的贺若敦,也仅仅只是在撤军途中频频叹息道:“可惜了,东贼仰我主上恩赐、又能多苟活一段时日!”

  对于诸将的疑惑,李泰也并不打算多作解释,只能留待后续的时势发展去做解释。倒不是他要故作神秘,而是因为他所参考的元素扣除一部分未卜先知的原因之外,其他的逻辑也都不怎么能够自圆其说。

  诚然如今的时势背景较之历史上已经是大不相同,但是一些人事行为逻辑和关键的因素则一直都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基本的矛盾和冲突不改变,那么事情的发展就可以略作推演。

  历史上北齐内部的矛盾是在高洋去世之后爆发出来,可是这一次由于高洋亲率大军迎战魏军、却在战场上遭受大败,这必然会直接影响到高洋本身的权威。权威受到影响后,一些过往可以通过本身威望与暴虐行事弹压掩盖的人事矛盾则就会不免滋生发展起来。

  如今的北齐国中会发生什么样的乱子,李泰其实也不能做出准确的猜测,但是他能确定一定会爆雷,而且这个雷可能较之历史上的乾明政变还要更加的猛烈。

  毕竟乾明政变也只是北齐内部自己玩,并没有受到什么外部势力的干扰,可是如今李泰在与北齐的对抗中已经获取到了极大的主动权,他当然也要作为一号玩家加入其中,将一些眼下在战场上还很难获取到的收获通过其他的方式和手段获取到。

  将大军主力从乌苏城撤离、并且主动焚烧掉乌苏城,以示魏军短期内没有再继续于此方向发起进攻的打算,这在外人看起来有些难以理解,但是站在李泰的角度来看则就很合理。

  他这么做的主要原因就是降低自己对北齐的威胁,试问几个人凑在一起斗殴,旁边却站着一个两米多高的持刀壮汉冷眼旁观,又怎么能斗的进行?

  李泰主动撤军,就是告诉北齐内部那些权贵们,你们该怎么斗怎么斗,千万不要给我面子,就当我不存在。我不止不会干涉,还得站远点,以免被波及到溅了一身血。

  当然任何军事上的取舍与行动,如果完全寄望于敌方的反应,同样也是不可取的。李泰之所以要撤离乌苏城,也是为了将彼此间攻防对峙的局面进行一番系统性的调整。

  虽然他率领师旅一路进击、凯歌高奏,但却并不意味着这一条行军路线就适合西魏继续向前发起进攻。这一条路线沟岭纵横、山道崎岖,对于大军的行进与给养的补充都非常的不利,而且想要防守起来也是非常的困难。

  李泰虽然一路长驱直入,但是沿途也需要不断的分兵驻守险要,因为这一路上称得上险要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而处处险要就意味着处处漏洞、没有重点又都是重点,一个环节稍微出错,便会影响到全线的布置。

  这一次西魏动员的兵力同样比较雄厚,包括李泰从平阳东进之后也先后调来了八万余众,但是因为要沿途分兵,以至于最终抵达前线与敌军交战的人马仅仅只有五万余众。哪怕是在已经获得了大胜的情况下,由于后路镇守将领有失谨慎,还是不免让后路遭受袭扰。

  虽然说这件事并没有给前线魏军造成太大的危机,但是也暴露出想要绝对安全的防守住这一条路线也是非常的不容易,而且性价比实在是太低了。从乌苏城每向前推进一定的距离,那么战争的成本都会激增数成,这成本不只包括物资成本,也包括风险成本。

  所以李泰这一次撤军,也是打算放弃乌苏城这一条进击路线,选择一条对魏军更加便利、也更加安全的路途。之前因为是随着战线的推进而一路向前,如今因为占据了众多原本属于北齐的疆土城地,无疑可供选择进军的路线更多,那自然也就要再重新选择一条更合适的。

  除了这些基于军事上的考量之外,李泰还有一点私人的原因,那就是后方传来家书说他父亲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这也让李泰心内有些不安。

  之前他出征之时,父亲便已经是健康堪忧,如今在外征战两个多月的时间,阶段性的战果已经达成,短期内也难以再有更大的突破,他也希望能够尽快返回去探望一下父亲。

  因此在大军撤回沁源之后,他也并没有再继续于此逗留,且先安排高乐坐镇于孤远城,并保持与齐军方面的继续交涉,其余师旅则继续西撤,一路回到了已经归属于西魏的晋州白马城。

  此时北面的韦孝宽、梁士彦等人也都闻讯赶来迎接,顺便将从北齐方面投降过来的侯莫陈相向李泰引见。

  虽然东魏、北齐先后有高仲密、司马子如等人向西魏投降,但是拥有王爵、同时还是晋阳勋贵代表人物的则还是首次。

  李泰对于侯莫陈相的到来也是颇感喜悦,眼见已经是须发灰白、老态龙钟的侯莫陈相入前作拜,他便往前走了两步将之搀扶起来并笑语道:“侯莫陈公不必多礼,公之威名我亦久有所闻,今得相见,当真名不虚传。”

  “贼中顽愚、至老方悟,实在难当唐公谬赞。过往罪恶累累,如今痛改前非,唯望能凭余生效力霸府,以报答唐公收留之恩!”

  侯莫陈相闻言后又连忙欠身说道,姿态很是恭谨。

  李泰听到这话后又拍拍其人肩膀以示安抚,其实常情以论,侯莫陈相如今已经是年近古稀,哪怕遭遇再怎么样的苛责待遇,也没有必要赌上一生的功名事迹背叛北齐而投靠敌国。

  李泰从韦孝宽之前送来的书信得知,侯莫陈相此番来投,除了是愤怒于齐主高洋杀害其子之外,也是为了给户下孙子求一生机前程。其子被杀之后,有家奴护送其孙逃亡出晋阳,辗转来到介休前线与侯莫陈相相聚,若非如此,侯莫陈相纵使心中愤慨至极,怕是也只会选择默默承受。

  毕竟,他的另一个儿子可还是死在与西魏的交战中,彼此间同样有着杀父之仇。

  虽然侯莫陈相的到来并没有给西魏带来直接的助益,但是其人本身便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活招牌,李泰也正要加强针对晋阳兵群体的统战和离间,侯莫陈相的到来也正合时宜。

  于是他便交代侯莫陈相暂且跟随自己归朝受封,并且将他放弃大半生功业都要保全的孙子直接召入勋卫之中担任帐内亲兵。侯莫陈相在得知三卫于西魏军队系统中的特殊性之后,也是不免连连道谢。

  眼下平阳北面的军务,李泰暂时还是委托给韦孝宽。其实以韦孝宽的资历军功,已经不太适合再放之坐镇地方了,尤其此战之后更是笃定将会进位柱国,不过眼下李泰暂时也还没有找到代替其人的合适人员,只能归朝之后再作商讨。

  在白马城短驻几日之后,李泰便又继续沿汾水南下,一路行来,所见西魏新占领的地区形势基本都比较稳定,没有什么太大的骚乱发生,这也让李泰颇感满意。

  大军一路行进到汾曲的时候,李泰便与主力人马暂时分开。随其撤回的主力人马暂且前往河东地区驻军休养、为接下来更进一步的战事养精蓄锐,而李泰则就沿着汾水西去,直接从龙门渡河返回关中。

  当李泰从龙门渡河、再次踏上关中的土地之后,霸府和朝廷一众留守人员都早已经等候在此,不待李泰开口发声,迎接群众都已经开始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欢迎唐公凯旋!唐公威武、战无不胜!”

  伴随着群众的欢呼声,李泰一一与迎接众人颔首示意,当其视线落在代表朝廷的广平公元赞的脸上时,元赞却小声禀告有要事进奏,请他入帐详谈。

  于是李泰便迈步走入此间扎好的一座帐幕中,元赞并几名朝士随行而入,而后便从身边一名使者手中接过一方玉玺捧过头顶,口中大声说道:“唐公此番出征,大破东贼、威震寰宇,国中陛下亦深有感天命有归、痴恋不祥,故而命臣奉玺来迎,恭请唐公笑纳以顺应天人!”

1125.第1123章 志守天下

  1125.

  李泰听到广平公这么说顿时便是一愣,而当其视线落在元赞两手托举过头顶的玉玺时,又不免有片刻的失神。

  西魏的皇帝玉玺传承自北魏,是孝武帝西奔时带入到关中来的,并不是传承自秦朝的传国玉玺。但由于李泰本身也并没有见过传国玉玺,倒是不怎么能够体会眼前这玉玺所欠缺的那种浓厚的历史传承意味,真正给他带来失神与震撼的,还是这玉玺本身所代表的在西魏政权中那至高无上的权位。

  在经过片刻的失神之后,李泰连忙闪身避开,从一侧将元赞搀扶起来并且开口说道:“广平公切勿如此,快快请起。我今奉命讨贼罚罪,本就是顺应天人的份内之事,陛下授我以节钺,我自当报之以大捷。然而如今大功未竟、顽贼仍存,公今奉玺来迎,实在愧不敢当。”

  元赞自知这样的事情总是免不了要推辞一番,因此仍然跪地不起,再作进献与劝告,然而李泰却并非故意的推脱作态,眼见元赞只是不起,只能两手接过玉玺又将之重新放入锦盒中封存起来。

  “公等既然需要奉行使命,玉玺便且收于此,来日我再奉还陛下。事止于此,勿作外泄!”

  在将玉玺重新封存起来之后,李泰又望着帐内几人正色说道。

  元赞等人看到这一幕,也才确定唐公的确是没有挟此大胜之势归来操作禅代的打算,起码现在并没有,于是也都连忙恭声应是,表示一定会对此事进行保密。

  李泰奋斗多年,当然不是为了中兴大魏,今次皇帝派遣广平公奉玺来迎,也说明其人早已经认清并接受元魏天命已经不复存在的事实,如今所希望的仅仅只是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来完成政权的和平更替过渡,也给自己争取一个好一点的结局。

  但是现在对李泰而言却并不是什么好时机,倒不是因为他执着于灭国之功、非要营造一个众望所归的氛围,而是因为现在有着更加重要的事情。

  禅让登基可不仅只是披上黄袍、登基称帝那么简单,还有许多配套的事情要同时进行。他自己进步了,部下们当然也要鸡犬升天,一些前朝遗老也需要加以安抚,各种政治势力都要再次进行磨合与调整,更不要说还有新朝各种典章制度的完善。

  这一系列的事情进行下来,没有一两年的时间很难理顺,即便是每件事都有专人去进行处理,但诸多事情同时运行起来,势必会影响到在军事方面的各种投入,从而直接影响到对外的扩张能力与战事节奏。

  须知眼下北齐内部正处于一个高度敏感紧张的状态,随时都有可能爆雷,李泰正需要集中精神与力量,随时准备应对突然所涌现出来的机会。他甚至连主力人马都没有撤回,只是放在河东休整,就是准备随时再重新开始军事行动。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当然不可能分出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去搞禅让,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半场开香槟,一旦因此错过了针对北齐内乱的干涉,使得北齐缓过来,接下来再想攻灭北齐无疑是要付出更大的努力和成本。

  不过李泰倒也能够理解皇帝的急迫心情,无论彼此间存在着多高的默契度都好,每天都在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这种滋味实在不好。

  尤其是自南北朝以来,凡所改朝换代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完成,前朝的皇帝都鲜有得到善终者,皇帝也是希望能够通过表现的顺从一些,从而让李泰没有要对他痛下杀手、斩草除根的理由。

  为免这一次的奉玺来迎给外界传递出什么有悖时宜的信息,李泰并不打算对外宣扬,接下来一行人便离开龙门渡口,直向同州上阳宫而去。

  返回上阳宫之后,李泰当即便安排舅舅卢叔虎带着玉玺前往长安入朝觐见皇帝、归还玉玺,稍慰其怀并进奏皇帝自己数日后便入朝详细奏告此番出征的战果。

  交待完这些事情之后,李泰才又连忙返回内府、换了一身居家时服然后便入拜父母。

  因为要留守照顾父亲,李泰的两个弟弟都没有来得及前往龙门渡口相迎,此时见到他匆匆入府,便都连忙迎上前去:“阿兄总算回来了,阿耶、阿耶的情况很是不好……”

  李泰听到这话后,脸色更是一沉,直接迈步走入堂中,见到姚僧垣等几位当世名医都在堂中,或是翻看医书、或是制弄汤剂,各自神情都有些疲惫,可见这段时间为了给李晓治病续命也是消耗了不小的精力。

  李泰摆手示意起身见礼的众人不必多礼,先悄悄走入内室中,见到帷内父亲身形瘦削、神情憔悴的正自于榻上昏睡,他鼻中不由得一酸,床前侍立片刻不见父亲醒来,这才又慢慢退了出来。

  “这些日子,有劳诸位照顾家父病体。”

  回到外堂之后,李泰先向众人欠身致意,然后又望着姚僧垣说道:“家父如今状况,真的是已经药石无功了吗?”

  “仁略公当下体中并非暴疾所摧,而是血气自然的衰竭,虽然补血益气或可延续一时,但病体如此,真能获得的补益也是非常的有限。良药亦是大毒,久聚体中而不得宣引,也只是徒增痛楚罢了。”

  姚僧垣固然医术精明,但能够治疗的也只是尚有的救的病症,如李晓这般自然的衰老,哪怕是有着各种珍贵药材进补、实际能够吸收也已经非常有限,只是吊着一口气躺在病榻上继续忍受衰老的身躯所来带来的病痛折磨。

  李泰听到这话后,眼眶霎时间便是一热,他背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噙在眼眶中的泪水,接着便摆手几位医师暂时退出休息,同时又望着两个弟弟说道:“这段时间,你两个榻前侍药,想必也辛苦,且先归舍休息吧,今夜我留此侍奉阿耶。”

  “阿兄,我们不累。反倒是阿兄你征途凶险疲惫,如今平安归来,不如小憩片刻,阿耶醒后我再告阿兄。”

  老三李奥听到这话后便摆手说道,老二李超倒是很能体会李泰因为父亲重病而自己又没能在身边侍奉的愧疚感,没有多作劝说,只是着员更换了一下侧堂的铺卧衾被,示意李泰可以暂去休息一下。

  李泰也的确是有些疲惫,于是便转去侧室和衣而眠。不多久,内宅家眷们入此来见,因见李泰已经睡去,也就没有多作打扰。

  之前在征程中身体和精神双重的紧绷疲惫,如今终于回到家来,李泰这一觉足足睡了几个时辰,醒来时已经是深夜时分,走出卧室后便见到两个弟弟并一个孩童坐在一起进食。

  这孩童便是李泰的长子江陵乐,见到父亲行入进来,忙不迭放下碗箸起身相迎,并恭声道:“阿耶,儿日间进学归后,阿母着我留此相待。”

  这孩子出生于李泰当年攻取江陵的时候,如今已达总角之年,样貌上也继承了父母优点、清秀可观,性格则就比较笃静,并不轻躁跳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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