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最后一副慵懒的口吻道。
……
……
覃昌走出乾清宫,韦泰正在外边等他。
听覃昌大致把情况一说,韦泰惊讶地问道:“陛下这是信张峦,而不信那位李仙师?”
覃昌也有些奇怪,若有所思道:“陛下只是问了一句他们是何官职,这就足以说明陛下知晓这些人全都放在一些无关痛痒、可有可无的位置上,陛下怎会为了几个不相干的传奉官而影响对李孜省的信任?”
成化朝中晚期传奉官大多都安排在一些相对闲散的职位上,诸如上林苑、太常寺、道录司等地方,这些人全都是挂职而无正差,就算偶尔有几个正差,也多是什么钦天监跳大神的存在。
韦泰问道:“那……陛下是否想以此来针对张峦?再或是要处罚那些暗中给张峦出谋划策的文臣?”
“不清楚,别来问咱家。”
覃昌有些麻爪,皱眉道,“今年以来,陛下的脾性跟以前大不相同,这种时候你让咱家如何做判断?陛下让怎么查咱就怎么查,名单全都在这儿,就由东厂去稽办……事情就交给你了。”
韦泰把张峦参劾的奏疏拿在手上,咽了口唾沫道:“还真是会给人找事做……我说的是那个张峦,他这是随随便便张张嘴,我们这群人就要跑断腿,苦啊!”
……
……
张府。
张延龄把蒋琮送走。
不想蒋琮走了不多时张峦就乘坐官轿回来了……
本来在京的王公贵胄,出门都是乘坐马车的,可张峦非要尝试一下乘坐官轿是何等滋味,便特地让人准备了官轿接送他上下班。
“人呢?”
张峦回来后没见到东宫来使,不由问道。
“走了。”
张延龄道,“这次来的不是覃昌,而是蒋琮。同为东宫常侍中官,也深得太子信任。”
张峦惋惜道:“哎呀,人家太子信任几个阉人,咱也说不了什么,只是希望以后情况会有所改观吧!”
张延龄听了,立即用怪异的目光望向老父亲。
把太监称呼为阉人,你张峦现在真的飘了啊,怕不是下一步你准备见谁怼谁,真把自己当成科道言官的领军人物了?
“爹,最近是不是有很多人恭维您啊?”
张延龄试探地问道。
“什么恭维?就是说几句客气话而已……”
张峦道,“为父参劾当朝权贵,乃很多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他们在我面前说几句奉承话有什么不对吗?”
张延龄点了点头,“是啊,就连身处皇宫内苑的太子都知道您的英雄事迹了。”
张峦紧张兮兮地问道:“太子派人来就是为这事?”
“嗯。”
张延龄点头,“太子是想问您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要跟当朝权贵为敌,且还惹了谁都不敢招惹的人物?听蒋琮的意思,今天万安于文华殿给太子讲朝事时,特意拿这件事为难太子,认为是太子和东宫讲官暗中挑唆所致。”
“没有啊。”
张峦扁扁嘴,瞥了儿子一眼,反问道,“这不是你挑唆的吗?”
张延龄不由无语:“爹,您可真有本事,什么事都往我身上赖。”
张峦一瞪眼:“不往你身上赖往谁?嘿,也对,还有李孜省,你们俩就在那儿拱火,这个让我参劾梁芳,那个让我参劾他自个儿,我真是被人反复拿来当枪使,还被人说是不知进退的愣头青。我命可真苦啊!”
张延龄问道:“这两天李孜省有找过您吗?”
“没。”
张峦回了一声,随即问道,“儿啊,你不告诉为父,你跟蒋琮说了些什么吗?”
“我没说啥,我就是让他转告太子,说这件事太子最好别瞎掺和,若有人问及,就说不知道事情的前因结果,也就不好随便发表观点……我让太子在宫里做到尽量抽身事外。”张延龄道。
张峦道:“现在事情连太子都知晓了……那下一步陛下是否有可能会知悉?”
张延龄笑道:“朝中很多人盯着李孜省和梁芳,早准备拉他们下马了,现在终于有人肯出头,定会有人利用您的参劾把这件事捅到陛下面前。”
“谁啊?”
张峦问道。
“李孜省和梁芳得罪的人可太多了,只是平时那些人不敢与其为敌,但暗中使绊子却很容易,就比如说司礼监那几位,他们跟梁芳和李孜省都是有过节的,只是表面上维持相安无事而已。”张延龄道。
张峦无奈道:“唉!李孜省让我参劾的具体内容,都是他亲手提供给我的,恐怕其中多半都是假的,回头查无实证我罪过可就大了,丢官倒没什么可惜的,要是被下了诏狱,到时对我严刑拷打……”
“爹,要成就他人未成就之名,就要有他人未有之牺牲,您要挺住啊。”张延龄以怂恿的口吻道。
“呸,感情有可能被打的人不是你!”
张峦恨得牙痒痒,“我当时怎么就听信了李孜省的鬼话呢?他很可能就是想利用我,把我这颗藏在暗处的棋子给废掉,这样他就能自己去投靠太子,又或许他觉得我是易储路上最大的障碍,必须得先搬掉……”
张延龄一听乐了:“好了好了,爹,您别抬高自己了,有时间去写个请罪的奏疏,再或者是去衙门坐一会儿,老躲在家里不是个事儿。我这头还要写话本呢。”
张峦问道:“写得咋样了?”
“快写完了。”
张延龄打了个呵欠道,“为了您和太子的事,我真是忙到日夜颠倒,作息都乱了,现在太子还不时派人来问策,您以为我容易啊?”
“能者多劳嘛,算了,要是下诏狱,为父就硬扛着,换个铮臣的美名也不错,出来后我会得到他人更多的尊重。这官当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张峦似乎当官当上瘾了,让他放手他还不愿意呢。
哪怕是当个背黑锅担责的背锅侠,好像也无怨无悔。
第269章 能坑一个是一个
李孜省府上。
李孜省坐在那儿,翘着二郎腿喝茶,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
“……来瞻他可真有本事,随便献出一个药方,就让陛下大发神威……你猜怎么着,现在陛下连看说本都顾不上了,就想着怎么去后宫颠鸾倒凤,夜夜笙歌。果然啊,这男人的嘴……信不过!”
李孜省笑着说道。
庞顷一副尴尬神色:“道爷,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如此泰然处之呢?现在朝堂上下都在议论,说您被参劾了,且人家铁证如山,你迟早要倒大霉!”
“倒啥霉?”
李孜省停止二郎腿的抖动,侧过头,不无诧异地问道:“这事难道不是我让来瞻做的吗?有啥了不起的?”
庞顷扁了扁嘴,道:“您这是要燃烧自己,照亮他人?小的敢问您一句,您给张半仙的那些举报材料,全都是子虚乌有吧?再或者……查无实证?”
“没有没有,我怎么能做那么没品的事情?先前给他的都是铁证。”
李孜省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朗声道,“这些人都曾给我送过礼,我帮他们获得官职,一桩一件都是有记录的。”
庞顷目瞪口呆:“所以……您真的打算把自己给点了?”
“切!”
李孜省一撇嘴,嘲讽道,“瞧你那没出息的小样儿!想啥呢,我找人揭发自己,能不留下后手?”
庞顷这才稍微松了口气,道:“希望道爷您拎得清。”
“你不懂,那些人名义上是靠我上位,但等有了官位后便迫不及待投奔了对家,也没有再花银子继续疏通打点,甚至还有人承诺给银子,结果只付了个头款,后面都没有兑现……你说,我能让他们官当得舒心?做梦去吧!”
李孜省恨恨然。
“……”
庞顷嘴唇翕动,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心里却在想,就算如此,你还是在检举揭发你自己啊。
难道是想同归于尽?
看起来不像啊!
李孜省又道:“那些卖出去的官职,没一个有分量,陛下也瞧不上眼,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所以干脆就拿来换钱。
“银子我是拿了,但基本都送去了内府,供陛下拿去采办贡品。就说过去几年间,宫里窖藏的银子十有八九都被梁芳等人挥霍一空,陛下手头没钱花,要不是我暗中打理,恐怕早破产了……”
庞顷闻言松了口气,道:“您倒是早说啊,原来您的银子全送给陛下了……对了,您没私藏吧?”
“切,你以为我真的那般愚不可及?外人不知其中诀窍,陛下还能不知么?”
李孜省不以为意地道,“内府有账目留存,每一笔进项和支出都有案可查。陛下也是人,有完全属于自己的荷包,也就是小金库,有花钱的冲动。如果荷包瘪了陛下又不能亲自出面捞钱,最后要靠谁?”
庞顷恍然道:“所以说,您是替陛下赚银子啊……而梁芳和韦兴他们则是替陛下花银子的?”
李孜省笑道:“可以这么说……不然你以为,这朝中卖官鬻爵的风气,是谁带起来的?如果没有陛下首肯,我敢这么做?嫌命长了么?
“到现在为止,我可都没对朝中要害衙门下手,售出去的全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官职。如果这样还有人不满意,我也没办法。”
庞顷感慨:“那……陛下为何还要让人查呢?这不是给他自己找不痛快么?”
“什么?陛下派人查了?”
李孜省皱眉。
“是啊,提督东厂的韦公公遣人来家里通知,说是陛下让调查新任鸿胪寺卿张峦参劾你的案子,听意思似在说,陛下属意谁的过错就由谁来承担。看来您和张半仙之间,非要在这件事上折一个不可。”
庞顷苦着脸道。
李孜省摇头:“不会吧!?陛下就算再健忘,也该记得我替他收受那么多的银子,帮内府充实小金库,怎么还真的查起来了?难道只是为了给朝廷上下一个交待?有此必要么?”
庞顷却不以为然,反问道:“道爷,圣意难测,您不会连这道理都不懂吧?所有的计划,一旦牵扯到皇家,还能真如您事前所愿,最后谁都没事,皆大欢喜?”
李孜高官长地叹了口气,道:“真要查也没办法,但……就算真要牺牲,肯定最后牺牲的那个人不会是我,来瞻他只能自认倒霉了……嘿嘿,他做事就是喜欢急功近利,这下把自己给折进去了吧?”
庞顷笑问:“您不是说人家有实证,还是你亲自给他的吗?道爷,先前把人家当自己人,这关键时候,就准备把人往水里摁了?”
“谁说的?”
李孜省道,“这一切又不是我推动的,还不是张来瞻异想天开,想在鸿胪寺卿位置上干出点名堂来?我这是成全他,同时想把内府赚钱和花钱的差事一并攥住……你是不知道,这一年内,朝中或有大变局发生!我能不提前做一下准备么?”
“什么?”
庞顷很讶异。
“来瞻无意中透露的天机,没说得太详细,但后果很严重,我无法跟你明言。总之,眼下官场上的一点进退得失,都是可以容忍的……其实张来瞻自己也想把他的名声搞得臭臭的,我只是在背后帮他一把而已。”
随后李孜省起身,往后院走去,“这两天不管谁来,一概不见客。一天天的,真是操不完的心。”
……
……
紫禁城。
宫后苑,即后来的御花园。
当天天气不错,艳阳高照,朱见深在岳妃的相陪下,看新搭建的台子上有人跳大神,以完成扶鸾术。
岳妃生于成化元年,眼下不过二十二岁,生女仙游公主,方三四岁,算是宪宗晚年比较得宠的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