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连宫门外边长啥样,都没亲眼见过呢。
覃吉缓了口气,急忙出声提醒:“太子,您不必太过着急,前来传话的人说了,这件事由您和张翰林……也就是太子妃之父,一起完成。
“以目前的状况,我所能理解的……陛下这是认为您冒犯了天颜,要给您出点儿难题,也让您证明自己有能力把自己造成的麻烦给亲手解决掉。”
“我……能行吗?”
朱祐樘这会儿显得很紧张。
作为一个自卑且自闭的少年,平时连跟陌生人说话都没勇气,更别说是去办什么事了。
想到要跟一群素不相识的人接触,内心就无比惶恐。
但知道接下来他就要出皇宫去,见识到外边的广阔天地,除了恐惧外,朱佑樘隐约间还有少许期待。
……
……
朱祐樘一溜小跑,自文华殿返回端敬殿,准备具体出宫事宜,他专程回来也是为了把这个消息告知小娇妻。
“玗儿,父皇让人来通知,说我可以出宫了。”
朱祐樘兴高采烈道。
张玗一双眸子凝视在丈夫脸上,稍微挑了挑眉毛,好奇地询问:“出宫?去哪儿?”
朱祐樘道:“先前不是跟皇祖母提过万和寺修缮中存在重大问题吗?现在父皇已经严厉惩办了梁芳和韦兴,不过马上就要到浴佛节了,为让皇祖母到万和寺进香之事不受打扰,父皇让我和你父亲一起承担剩下的差事。”
“不是都修好了么?还有什么剩下的事情?”
张玗蹙眉问道。
“其实……”
朱祐樘有些为难,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听老伴说,要把那些次等的木料和石料,全部换成好的。”
“那……那不等于是重修吗?”
张玗显得很着急,“不是说修万和寺年初时就开始了?这都已四月,他们花了那么长时间才修好,但现在就给你们……三天?”
朱祐樘委屈巴巴地道:“父皇是这么安排的,我也没办法。”
“莫非父皇是故意给你出难题,你完不成的话好教训之前你没事去找皇祖母的麻烦?”张玗撅着嘴说道。
她到底是小女儿家心性,发现丈夫吃了亏,连带自己老父亲很可能也要担责,心里就很不爽。
说到底,张大姐非常护短。
朱祐樘道:“具体是怎么样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出宫后见到令尊,大概就知悉了。”
“我能一起去吗?”
张玗面含期待地问道。
“不……恐怕不行……”
朱祐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头,“父皇只让我出去,你混出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玗儿,别怪我,我也不想落下你,但就算带你到宫门前,也会被禁卫拦下来。乖乖留在宫里,等我回来。哦对了,你有什么话,让我带给令尊吗?”
张玗闷闷不乐:“还是你好,能出宫去呼吸自由的空气,我就只能待在宫墙里,想看看外面的风景都不行,唉……”
朱祐樘张大嘴巴,显得很惊讶:“玗儿,你连这都要羡慕吗?我以前很少有出宫的机会,要么是参加祭祀,要么是迎亲,甚至我都不知道规划过的路线外边,到底是怎么个光景。”
张玗却有不同的意见:“你以前是没有出去的机会,但今后可以经常出去,而我是在宫外长大的,自由自在惯了,现在让我长居宫中……我才叫郁闷呢。”
“那……那只能等以后,我找个机会,跟父皇提一嘴,或许就有机会一起出去了……”
朱祐樘显得很体谅妻子。
张玗却摆摆手:“算了,再等几个月吧。”
“等几个月?什么意思?”
朱祐樘问道。
“你别多问。”
张玗换上一副笑颜,道,“你要出宫去见我爹,我这就写封信给你,除了给我爹的,还有给我二弟的。
“你出宫后有什么事不明白,就去找延龄……他主意超多,这不是要重修万和寺吗?二弟之前就跟徽商有着密切往来,他的门路很多,一定能帮到你。”
“徽商?”
朱祐樘不太理解。
张玗笑道:“就是徽州之地的商贾,如今大明最大的商帮之一,他们中很多人都可以说富可敌国,你见到他们就知道了,那是真有钱啊。你之前用的那个望远镜,不就是用黄山云母造的吗?若所料不差的话,应该就是出自徽商之手。”
朱祐樘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点头道:“我知道了。想到能见令尊,还有你常挂在嘴边的延龄,我……我也很激动。就是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些什么好。”
显然朱祐樘非常怕见陌生人。
不过好在有妻子给他当后盾,张峦和张延龄作为妻子的娘家人,意味着也算是他的家人。
张玗道:“放心吧,他们很好相处的,尤其是延龄,那小子的鬼点子几乎是无穷无尽,你见过就明白了。我这就去写信。”
……
……
张峦人在家中坐,差事天上来……这头庞顷又亲自登门,告知张峦要跟太子一起督办万和寺重修之事。
“张先生,加上今天就剩下三天,您现在还没出门呢?”
庞顷见到张峦,显得很讶异。
你张峦可真是稳坐钓鱼台。
张峦无奈道:“我就算出门,也不知该去见谁,难道连个引路人都没有?就是李尚书嘴上跟我提了一句,让我具体负责这件事,并没有朝廷的正式公文,我……我该找谁去?”
庞顷笑道:“这点,可能道爷他自己都疏忽了,听说宫里已经有人先行出来,应该是御用监太监陈贵陈公公协同太子办事……要是有人员上的需求,也是由陈公公前去负责联络。”
“陈贵……”
张峦听到这名字,瞬间觉得一切都有着落了。
这人我熟啊!
虽然我没见过其人,但我儿子见过,且应该还有一点交情。
庞顷道:“您这头别干等着了,咱赶紧出城,到万和寺工地现场去可好?”
张峦好奇地问道:“庞管家也去吗?”
“敝人不会掺和进去。”
庞顷笑着说道,“道爷不想让人知晓这件事与他有什么关联,尤其是您和太子要去的地方,李府的人还是要回避的。但要是遇到什么麻烦,您可以派人到李府知会,这边会给您提供一些建议。”
“只是建议吗?”
张峦瞬间又没那么自信了。
庞顷笑道:“只能是建议……做事还是需要您和太子亲自去完成才可,这是陛下的亲口吩咐。其实说白了,这也算是当父亲的给他儿子的一个考核,您就是协助太子完成这次考核的助手。”
张峦显得很迷茫:“事情闹得这么大吗?”
庞顷道:“您不是还有令公子相助?哦对了,二公子他人呢?”
“他……他还没回来。”
张峦苦着脸道,“昨晚就出去了,我这边等到现在,也很心焦……唉,看来暂时指望不上别人,我只能亲自去万和寺瞅瞅。”
……
……
张峦心怀忐忑,乘坐庞顷的马车前往城外。
“张先生,话说在前面,到了万和寺外边,我就回去了,这头您要自行把事处置好。您就在那儿等太子,估计用不了太久,太子就会赶到与您会合。”
庞顷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张峦好奇地问道:“太子来……不带点儿什么?”
“带什么?”
庞顷问道。
张峦支支吾吾:“诸如木石料这些……宫里会给调拨吧?”
庞顷摇摇头:“这些不应该是您找人准备吗?再或者您有困难,可以跟陈公公说,或许他那边有门路呢?”
“我……”
张峦这会儿有点心慌意乱。
他心里不由在想,少了我那宝贝疙瘩儿子相助,果然在这京师我是寸步难行啊。
不过都怪那小子,我就这么大的脑袋,非给我戴那么大的帽子,这重修万和寺,还要协助太子……我有那本事吗?
“到了。”
庞顷指了指前面不远处位于半山腰的佛塔:“就在那边。”
“我知道。”
张峦点头道。
“对,您是来过的,提前知晓里边是个什么情况,那您更应该放宽心才是。”庞顷笑着安慰。
张峦叹息:“但朝廷就给三天时间,让完成三个月的活计,我真能放宽心吗?你说李侍郎这么安排,不会是诚心看我的笑话吧?”
“您可不能这么说道爷,他也是为了您好,您看这不连太子都有机会表现自己?换作以前,这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庞顷帮李孜省解释。
“不过就是……做点儿实事罢了,连这也不敢想?”
张峦不解地问道。
庞顷正色道:“以前太子在宫里,根本就没什么存在感,没人把他当回事,这也是为何梁芳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干涉皇室宗室传承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现在太子都有机会出宫来挣表现了,这足以说明现在陛下对太子有多重视,这不也正是您想看到的一幕吗?”
“我……”
“您做了那么多事,不就是为了帮太子巩固位置?这不已经帮到了?”庞顷就像个演说家一样,一直鼓励张峦好好干活。
张峦叹了口气,举手道:“行行行,我明白了,赶鸭子上架也是办事,我认了。”
庞顷一听,顿时觉得无比亲切。
心说这位张半仙说话这么直接了当,颇有我的风格啊。
在人前也不装,算是个敞亮人。
……
……
这次没了上回来上香时的人群阻隔,马车直接停在了距离万和寺不到一百步的地方,但见已有大批马车运送木石料过来。
万和寺周围已被京营士兵清空,还有锦衣卫的人帮忙维持秩序,那些香客被赶到附近的碑林处一块专门开辟出来的空地上,焚香遥遥膜拜,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这不……都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