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泰不解地问道:“何出此言?我看他正是人生得意马蹄疾时……”
覃昌神神秘秘地道:“咱家本以为他是从张峦手上讨了几面镜子,跑陛下这里来邀宠,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花了三千两银子买回来的……”
“什么?三千两?就那么点儿东西……三千两?”
韦泰脸上带着惊讶之色,嗔目道:“嘿,要么怎么说,还是这些神棍有钱呢?随随便便就拿出三千两来,这可是一般人做梦都想不到的巨大财富,就这么拿去买镜子了?这也太破费了吧!”
覃昌不答反问:“你可知他先前为何要避开咱,跟陛下单独叙话吗?”
韦泰摇头。
覃昌看了看左右,小声道:“张峦是在变卖宫里的贡品,此事应该是出自陛下授意。这说明,咱内府的开销太大,陛下手头紧,开始把先前梁芳等人搞回来的东西,卖出去换回钱来。”
“这……”
韦泰一听,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皇帝富有四海,再缺钱,至于用这种手段来筹措银子吗?
覃昌感慨道:“实在让人琢磨不透啊……最近陛下并没有大把用银子的地方,为何会突然缺钱,竟连贡品都要变卖出去?
“难道陛下有何计划不成?”
韦泰顺着覃昌的话,问道:“您是说,陛下马上将会有重大开销?还是不经过朝廷的那种?”
“未必!”
覃昌摇了摇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陛下是在为太子积攒些家业?毕竟过去这些年,就算汪直和李孜省为陛下敛财不少,但内府开销还是太过巨大了,皇庄、官地又全是一堆蛀虫在打理,一直嚷嚷着入不敷出,到了今年……陛下龙体欠安,自然就会想着……给后人留下点儿什么。”
“覃公公,陛下不至于如此吧?”
韦泰脸色尴尬。
因为他听覃昌话里的意思,皇帝这是准备交代后事,为儿子留下点家产的意思。
当然这话是不能明说的。
覃昌皱眉不已,抚摸着光洁的下巴道:“就算变卖贡品,这事怎会跟张峦牵扯上关系?要卖,也该李孜省负责才是!
“哦对了,陛下肯定是把事情交给李孜省来做,李孜省转手就把变卖贡品之事交到了张来瞻手里……也有可能,陛下将这个差事交给了太子,太子没辙,便找到张峦……两个可能,谁更大呢?”
韦泰也无法做出判断,试探地问道:“要不去查查?”
“当然要查。”
覃昌严肃地道,“这镜子的风波,闹得满城风雨,你不会现在才想起来要去调查吧?你提督东厂,是干什么吃的?”
韦泰无奈道:“最近京师内外事情那么多,我哪里有心思去在意这种小事?好吧,我现在就派人去调查……不过张来瞻就算是主导变卖贡品,也不能闹得太过张扬,咱……”
“先查吧。”
覃昌一挥手道,“之前我一直以为,张峦是靠李孜省混饭吃的,现在看来,人家自成一系,李孜省看来没啥好办法拿捏张峦。
“如此说来,咱以后也要小心点儿张峦,最好派人盯着,明白吗?”
“是!”
随后韦泰领命而去。
……
……
覃昌下就回到私宅,到了自己家里,马上让人把自己的侄子覃云叫来。
之前覃云已有许久未曾登覃昌府门,这次来,他手头上有了点银子,主要还是张延龄给他的,有了银子就想着带点礼物上门,免得再被人瞧不起。
等他到来后,门子没有阻拦,竟畅通无阻到了覃府正堂,却见一名覃府下人正跪在地上,而覃昌一手捏着马鞭,一手按在椅子扶手上,一副生气的模样。
“覃……伯父?”
覃云见到这一幕,有点儿傻眼,本想叫谭公公,但最后还是按照亲戚关系进行称呼,心里直打鼓,我这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么?
覃昌招手道:“侄儿,你来得正好……我且问你,上几次你来府上,让你去账房领赏,你领了吗?”
覃云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地上跪着的那个,赫然正是先前为难过他的账房主事。
但以他这些日子跟在张延龄身边培养出的处变不惊的作风以及担任锦衣卫百户以来形成的上位者气质,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就出卖别人,哪怕此人的作为的确令他厌恶。
但他又不能扯谎,所以干脆缄默不言。
“你是个好孩子,这会儿还想回护他?也是今天咱家才知道,原来过去,我这府上就跟个貔貅一样,只管进不管出,连我说出去的话都不好使,那这府宅到底是谁做主?”覃昌很生气。
以前他或许不知,也可能知晓了也没太在意。
可今天当着自己侄子的面,他直接就发作了。
覃云心想,没这么凑巧吧?我来了,你正好把这件事揭发出来?你这是故意教训家奴给我看呢?
“来人,把他欠我侄儿的赏钱,全都拿来。”覃昌道。
随即就有家仆进来,奉上个木匣,打开后,里面全都是白花花的银锭,足有五十两之多。
“卑职……侄儿不敢。”
覃云急忙道。
覃昌道:“覃云啊,咱覃氏一门后辈中,没有一个成器的,唯独你有些灵气,听说你在锦衣卫中人缘极好,上面的人夸赞你,下面的人也称赞你有情有义,乃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些全都是靠伯父您的光辉庇护,他们才会……”
覃云急忙辩解。
“不是,他们并不是在巴结我,而是你真的有本事。”
覃昌满意地点了点头。
显然,覃昌专门找人去问过侄子的详细情况后才会得出这个结论。
覃云心想,那还不是因为我最近靠张家人发了点小财?
但凡有什么事,叫上兄弟伙一起干,每次都是收获颇丰。
广开财路后,现在谁都推崇我。
这要换作半年前,谁会把我当回事?
“你们都滚下去!咱家有事要与贤侄说,再让厨房准备好酒好菜,今日我要与自家侄儿把酒言欢。
“覃云,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想来就来,谁敢阻你,我定重罚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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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深得器重
覃昌找覃云来,自然是为张府之事,本来就是覃昌想找个人时时刻刻盯着张府,让别人去他不放心,就让自家侄儿执行这个任务。
“回伯父的话,张府的确是做着一些生意,但都不是他们亲自经营,而是跟徽商往来频繁,从中渔利。至于他们是否在造什么镜子,侄儿尚不清楚,毕竟侄儿之前一直在锦衣卫中办差,并不经常去张府。”
覃云还是非常懂分寸的。
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他拎得门清。
覃昌点了点头,道:“也就是说,现在张家的所作所为,跟徽商脱不开关系?”
“是的。”
覃云道,“听说徽商在张来瞻于河间府治瘟疫时,就曾出手相助,到京师后,在一些事上更是出钱出力,不过银子都没进张府,具体作用于何处,侄儿没调查得太清楚。这恐怕只有其家人方能知晓。”
覃昌脸色阴沉,呢喃道:“都说晋商行走天下,他们靠着距离边关近,做官盐和粮食买卖,在西北大肆屯田,可说是成功解决了边军用度问题,功莫大焉。这怎么徽州商贾突然就冒出头来了?”
覃云想了想,伯父这话应该不是问他,只是在那儿发表感慨罢了,如此就不需要自己来作答。
“覃云,你现在一年俸禄是多少?”
覃昌突然问了一句。
覃云恭敬地道:“回伯父的话,一年俸米加俸禄,还有一些额外的派银等,大概有个六七十两。”
“那也不少了,够花吗?”覃昌问道。
覃云心道,你说呢?
这要是在外地,六十七两银子绝对可以过舒心日子了,但这里可是京师,寸土寸金,物价腾贵,且我还是在官场中,每年光是给上面的孝敬就不少,我连一身替换的锦衣卫百户官服都舍不得定做呢。
“够了,够了。”
覃云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心想,总不能在司礼监印公面前叫穷吧?
覃昌欣慰地点了点头,道:“那你以后,除了跟张府走近些,也去盯着在京的徽州商贾,以后锦衣卫的事基本上就不用伱插手了,把你从守坊的管事调去做杂务,每年进项应该还能再增加个几十两。”
“多谢伯父。”
覃昌赶紧行礼相谢。
覃昌道:“张府再有何异动,你能第一时间过来通知吗?”
“侄儿尽量……”
覃云嘴上应承。
心里却在想,我通知你,有啥好处?
锦衣卫百户,我肯定是当到头了,想再往上升,光靠我是你侄儿这层关系,已经明显不够用。
我现在就想赚点儿银子养老娘,再娶一房贤惠的媳妇,到时候开枝散叶,岂不美哉?
至于你覃公公……连锦衣卫同僚都知道你没什么大本事,以前怀恩在的时候,皇帝把事情都交给怀恩来办,上下没一点异议,而现在是你当司礼监的家,你的权力都快被朝臣侵到头上去了。
“好。”
覃昌面带慈祥的笑容,挥手道,“去吧,带上这些银子,回去好好赡养你母亲。到时再给你做一些安排,咱家从来不会亏待为我办事之人。
“哼,先前也是那些家仆不长眼,竟怠慢了你,以后你再来,只管往里边走,谁挡你,你拿刀将他们逼退便可。”
覃云心说,我敢在你府上动刀剑?
那是活腻了吧?
“侄儿有事,一定赶紧来跟伯父您通禀。”
……
……
覃云本以为覃昌只是嘴上一说,自己在锦衣卫的差事不会有啥实质性的变化。
可当他去了一趟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才被上司告知先前的差事让他全都放下,今后专心听上差办事即可。
随即锦衣卫指挥使朱骥亲自带他去了一趟北镇抚司诏狱。
“都督,您……”
覃云在朱骥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毕竟自己进锦衣卫时间不长,人家朱骥可是锦衣卫中有名的功勋派,且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在这种武职衙门内,只有曾立过功劳的人,才能得到旁人的尊重。
朱骥道:“覃百户,有时间的话,你去帮我审几个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