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先前万贵妃插手锦衣卫的事也不少,皇帝非但不阻止,甚至还鼓励锦衣卫上下听命办事,等于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
万贵妃死后,宫里很多实际权力都落到了邵妃身上,以至于野心大炽的邵妃也想跟万妃一样,来个后宫干政……就算无法真正干涉朝政,也要把与皇宫体系相关的事务牢牢地掌握在手,让朝堂上下对她唯命是从,进而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
朱骥却很清楚,此时的邵妃远没有达到万贵妃当年的权势和地位,在成化帝不想轻易改变朝堂格局的情况下,邵妃的谋划很难实现,自然也就不存在影响朝局的情况。
……
……
刘吉见过朱骥后,便带着另外一份“礼单”,前去拜会首辅万安。
万安看到刘吉送来的东西,眼睛都直了,对着“礼单”看了许久,才问了一句:“确保无碍么?”
刘吉笑道:“均不是出自梁芳嫡系人之手,乃从之前打着梁芳名号巧取豪夺的本地劣绅与商贾身上获取。
“以前梁芳权势熏天,他名下的人鱼龙混杂,谁也不知这些人的底细,让他们成功浑水摸鱼,发了大财,现在水落石出,终于才知道谁在裸泳,自然是一查一个准儿。
“就说礼单上这宅子,在通州乃一等一的好所在,占地近十顷,要是您有时间去游玩一趟,保管大开眼界。里面既有戏班,又有歌姬舞姬,亭台楼阁,假山湖泊,无所不包,置身其间,端的是享受。”
万安白了他一眼,道:“平日这么忙,我哪儿有闲暇跑通州去?宅子卖了,把人给我迁到京师来,我在京师自家宅子里听曲找乐子,岂不是更好?”
说到这儿,万安又笑着道,“届时叫上你一起。”
“多谢。”
刘吉笑意盈盈。
显然这次分赃,对二人来说都非常满意。
万安高兴之余,又谨慎地问道:“这事,跟姓李的说过了吗?分了他多少?”
“一文钱没给他。”刘吉狠厉地道。
万安一听顿时紧张起来,看了看左右,小声问道:“姓李的现在在朝中可说是风头无两,你啥都不给他,不怕回头他给咱穿小鞋?
“你咋想的?”
刘吉道:“这么说吧,要分给他的话,给你的东西至少少一半,通州的宅子还有里面的歌姬、舞姬,基本上都归他了。现在是我们吃肉,但要是把肉分给他,那咱连喝汤的机会都没有。”
万安听到这里,瞬间又觉得不分给李孜省并不是什么坏事。
“再说了,李孜省缺咱这点儿?”刘吉嫉妒地道,“陛下如今对他很信任,竟然把朝中官员任免大权都丢给他了,吏部尚书就是个摆设。用人事上,要是没有他的手书许可,吏部都不会往上报,报了也是徒劳。”
万安摇头轻叹:“就算再不甘心又如何?陛下只信他,不信咱啊。”
刘吉冷笑道:“他靠卖官鬻爵,已敛财不少,咱不用为他的身家发愁。倒是我听到一个传闻,他跟太子妃的岳父张峦张来瞻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事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可如今陛下罹患肝病,祸福难料,你说让陛下知道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会不会对他……”
万安摆摆手:“可千万别想在陛下面前找姓李的麻烦,此人危险得紧,他不来招惹我们就算好的。”
刘吉见万安对李孜省畏如蛇蝎,只得转换话题:“这次所得财物,我让锦衣卫指挥使朱骥给张来瞻送了一份去。”
“给他?”
万安皱眉。
你刚刚还说咱自己都不够分,居然拿出一份给张峦?
光听着就觉得亏得慌。
刘吉笑道:“把他拉拢过来不好吗?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万安催促。
刘吉道:“最近,邵妃的娘家人来我府上拜会过。”
万安撇撇嘴:“你连内宫妃子的家人都敢随便见?你要是接受后妃请托,被陛下追究责任,可别怪我不保你。”
“陛下怎可能会知晓?”
刘吉道,“邵妃的意思很明显,梁芳倒了,现在没人能帮到她。她说,要是我们能帮她儿子登上储君之位……”
“此事休要再提。”
万安抬手,显得很不耐烦,“谁当太子,对咱都没影响……你要是听信了这种话,跑去推动易储,等于是说跟陛下、跟朝廷作对。”
“未必!”
刘吉摇头道:“你也别把话说得太死了。敢问一句,现在朝中人对您评价如何?尤其是那些所谓的清流,不天天中伤你,还有……我么?”
一个洗屌相公,一个刘棉花。
二人霸占了内阁唯二的位置,身在相位却从来不干人事,早就为人所诟病。
“他们说了能怎样,你我身上又不会少块肉。”
万安显得很洒脱,“再者说了,哪怕真易了储,就能改变他人对咱的看法?不要总拿出姓李的那套投机取巧的心态来做事,要说他与邵妃走得近一些我还能理解……你我……完全没那必要。”
刘吉叹道:“就怕未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太子不信咱,只信他身边那群近佞。”
万安眯着眼,瞄过去道:“祐之,这与你送礼给张来瞻,有何关联?你明知他是李孜省的人,还想收揽他?还有邵妃,莫名其妙……张来瞻乃太子岳父,怎么可能出手帮她?还是说,你打算利用这件事参劾他,让陛下觉得太子的岳父是个无能且贪财之人?”
“拔出萝卜带出泥,我才不会如此不智!”刘吉摇头道:“其实有些事,我到现在都没琢磨透彻。”
“啥?你让人送礼给张来瞻,却无法自圆其说……这算几个意思?”
万安有些恼火。
刘吉叹道:“大致是如今张来瞻似突然就得到陛下器重了。”
“张来瞻受陛下器重?请问具体表现在哪儿?哪怕他是鸿胪寺卿,又进了翰林院,能左右朝局吗?”
万安一副不屑的神色。
“可是……这次梁芳,却是被他给搞垮的。”
刘吉提醒道。
一句话就让万安沉默下来。
“且张来瞻受陛下器重之事,乃是宫里流传出来的,连邵宸妃似乎都有意收揽张来瞻,可见不是空穴来风。”刘吉道。
“哼哼……还是那句话,邵妃一心让她儿子当太子,她哪里来的胆量敢招揽太子岳父?吃饱了撑的慌?”
万安冷笑不已。
刘吉神秘一笑,道:“太子岳父而已,这关系……说近也不算近。我仔细思忖过,这张来瞻可不止一个女儿。”
万安一时愣在那儿,认真思索后方才问道:“你这话有何道理?难道说,邵妃也想跟张来瞻结亲……”
刘吉叹道:“谁知道呢?反正我这次送礼给张来瞻,主要是想堵住他的嘴。无论怎么说,梁芳都是被他给搞垮的,要是他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将来必定会计较。再者……宫里人有旁的打算,我也算是未雨绸缪吧!”
万安皱眉不已,道:“说来真稀罕,宫里边的人竟都把主意打到张来瞻身上了,此人何德何能哪?”
刘吉道:“这事儿你得问问李孜省,他对张来瞻的偏爱就让人捉摸不透。张来瞻参劾他,他非但不怒,还帮张来瞻进入翰林院,又助其入值东宫当讲官,咱不信邪都不行。”
“哦?”
万安眉头紧锁。
“我还听说,陛下居然让张来瞻负责变卖贡品,对其信任明显超出了太子妃之父的范畴。谁知道,这张来瞻会不会是第二个李孜省?”
刘吉开了一番脑洞后,这才得出结论:“咱既要防着他,又要随时收拢他才好。”
……
……
城外李府别院。
上灯后,亭台楼阁间,又在唱大戏,所唱正是先前李孜省拿到宫里排的那两出戏。
贵宾只有张峦一个。
李孜省与张峦对饮,旁边斟酒和陪酒的都是金丝雀一般可爱的妙龄女子。
“来瞻,这两天,你府上贡品,可有人上门打听情况?”
李孜省笑着问道。
张峦道:“正要与李尚书说此事。三件黄珊瑚,包括您买的那一件,现在全都卖出去了。”
李孜省一怔,问道:“都是三千两卖出去的?”
“是的。”
张峦道,“昨天保国公府派人登门,跟我谈了这件事,今天就直接送了银子过来,把黄珊瑚给带走了。”
李孜省问道:“只带走黄珊瑚吗?”
张峦笑道:“自然不是,除了黄珊瑚,还有一面镜子,说好了搭售,总不能临时不送了吧?”
“另一件呢?”
李孜省又问。
张峦道:“乃英国公府买走的。”
李孜省点头道:“英国公府以前乃我大明绝对的第一勋臣世家,但在今上登基后,保国公府异军突起,两家在京营事务上多有针锋相对之意,未曾想,连买个贡品都要争先恐后。那……来瞻,除了这两家外,就没旁人了?”
“还有。”
张峦介绍道,“但基本上都是来打听消息的,知晓是三千两银子一件,都说回去考虑考虑。”
“那英国公和保国公二人,没有亲自露面是吗?”
李孜省关切地问道。
“是。”
张峦点头。
李孜省会心一笑:“也对,买件东西而已,有下人出面就行了,未必需要他们亲自登门。”
“不过……”
张峦突然又说了一句。
“不过什么?”
李孜省紧忙问道。
张峦道:“是这样的,英国公府虽然给了银子,却说让我明后两天亲自把黄珊瑚和镜子送到他府上。我正在犹豫是否要登门拜访,您也该知晓,我作为太子岳父,身份尴尬,到底……不太方便。”
李孜省听到这儿,不由笑道:“让你去,你就去呗!”
“可是……”
张峦显然不太想接受李孜省的建议。
“来瞻,你是觉得,你去接触了英国公,会让人觉得你有不轨企图,是吗?放心吧,这朝中人情往来,其实是稀松寻常之事!不要以为你能代表太子……其实……谁都代表不了,更何况……呵呵。”
李孜省笑着摇摇头,没把话说得太明白。
其实他是想说,就算太子亲自去见张懋都没什么,因为皇帝一直都认为他儿子是个窝囊废,要是太子真有胆子算计他老爹的皇位,至于被他老爹这般轻视么?
“那就是可以去见咯?”张峦问道。
“这是自然。”
李孜省道,“其实我觉得,你去见见没什么不好。正因为英国公府和保国公府两家为了京营的提督权,明争暗斗,他们才会试图拉拢你。也正因为这样,你才有机会在他们中间巧妙周旋。”
张峦惊疑不定地问道:“我只是去送个贡品而已,不至于涉及那么多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