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延龄没说得这么直接,但我的理解就是这样……他好像是说,要是上下没有孙仁这个人,那很多事就将再也查不清楚。没想到,还真被他说对了。”
朱祐樘显得很沮丧。
而且还带着一股负罪感,好像是他把孙仁给害死的一样。
张玗一听眉头舒展开了,理所当然地道:“既然延龄说对了,那你就继续听他的呗。太子,你还要继续办这件案子吗?”
“嗯。”
朱祐樘点了点头。
“既然要继续查案,那就多听听延龄的吧,这小子脑袋瓜里也不知道装着什么,奇思妙想一个接着一个,但我们家的人都觉得他说的话很有见地,要不是有他,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说起来,他可是我们俩的媒人。”
张玗笑眯眯地道。
朱祐樘重重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以后我听他的就是。连孙仁暴毙之事,他都能提前洞悉,他还真的很厉害。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是要先听取谢先生和刘先生的意见。”
“他们……”
张玗有点儿无语。
心说我这丈夫根本就做不到吃一堑长一智。
除了我家里的人会全心全意帮他,朝中那些大臣,怎可能跟他推心置腹呢?
“算了。”
张玗道,“你想去问就问吧,不过连我都能猜出来,他们多半没什么好主意,估计连应该查谁,都不会跟你明说。不信咱走着瞧。”
……
……
文华殿。
朱祐樘带着覃吉前来,见到了在此等候的刘健和谢迁。
朱祐樘对自己的两个先生还是非常信赖的,因为过去他的印象中这两位是世界上最有本事的人,能把学问和为人处世做到极致的圣人。
这也是他要仰仗二人的原因。
可等他把通州仓之事,详细跟二人说过后,二人都同时陷入到沉默中。
“两位先生,孙仁死了……他昨晚因暴病而亡,你们是否觉得,他的死太过凑巧了?”
朱祐樘不由想到老父亲问自己的话语,便拿出来拷问自己的先生,想看看先生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谢迁道:“孙侍郎久病缠身,过去数月都以在府上养病为主,于此时病殁,并没什么好稀奇的。”
朱祐樘一怔。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自己说的?
“可是……谢先生,就算是久病之人,也不会这么巧于此时正好就死了吧?”朱祐樘赶紧追问。
谢迁正要作答,却被刘健伸手阻拦。
刘健道:“那以太子之意,他是死于非命咯?”
“这个……”
朱祐樘皱眉道,“父皇问过我,我的回答跟谢先生说的别无二致。”
谢迁心中那叫一个憋屈。
好家伙,我混到今天,都跟太子这愚钝憨厚的孩子一个水平了,他是不明就里,而我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如此说来,我还不如太子呢!
刘健接茬道:“孙侍郎于此时病故,或是因为病情累积所致,也有可能是听说陛下以太子来查此案,一心想协助太子查清楚案情,急火攻心之下才遭致惨事发生。”
“啊!?”
朱祐樘瞪大眼睛。
心说,咋两位先生跟延龄说的不一样呢?
孙仁一心想帮我查清楚案情?
延龄不是说过,其实孙仁就是此案的主犯之一,乃上下联系的纽带,系不法之徒的大靠山吗?
谢迁问道:“太子还有疑虑?”
“我……”
朱祐樘想了想,再度问道,“两位先生,你们觉得,这件事,我应该从哪里着手来调查?昨天我见过户部李尚书,他跟我说,可能通州仓内是有一些亏空,但都在可控范围之内,毕竟先前也都有亏空之事发生,到秋粮入库补上缺口后,一切就都好了。”
谢迁道:“这是户部之事,要是李尚书都这么说,那多半就属实。”
朱祐樘问道:“所以我应该相信李尚书的为人,甚至听从他的安排,让他来帮我查案吗?”
“这个……”
谢迁觉得太子今天的问题有点儿不同寻常,不由打量刘健。
意思是,你刚才不是很有见地吗?
再加上你官比我大,资历比我深厚,这种骗人的勾当还是你来做吧。
刘健问道:“太子准备从何处着手?”
“刘先生,正因为我对此事毫无头绪,才会请教您二位,我是真没有主意。”
朱祐樘为难道,“我连通州仓在哪儿都不知道,里面存放有多少粮食,以前可从没人告诉过我,至于因为什么原因导致出现亏空,我都不清楚……我怎会有主意呢?”
这会儿的朱祐樘也很委屈。
我问你们,你们咋啥事都来问我?
到底谁帮谁啊?
刘健摇头叹息道:“臣长久在翰林院中供职,对于朝中事务,知悉的也不多。”
“我知道。”
朱祐樘道,“我也不是说,让两位先生马上就给我找到问题的答案,只不过我想替父皇分忧,所以我很想知道,就算是要着手调查,应该从哪里查起?这应该不用在户部供职的经验吧?”
谢迁见刘健沉默下来,不由接话道:“要不……太子,咱先从京师太仓查起?”
“啊!?”
朱祐樘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通州仓出事,我却先从京师查起,这样做合适吗?”
谢迁笑道:“万变不离其宗……既然通州仓有问题,那太仓也可能会出现同样的问题。太子殿下总不可能亲自到通州去,咱就从太仓查起,顺带学习一些查案的经验,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可是……”
朱祐樘犹豫道,“我觉得这样做,好像是刻舟求剑。”
“呃……这……”
谢迁脸色尴尬。
他当然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
但他提前跟刘健商议过,就是不能牵扯太多,毕竟背后关系太大,且内阁那边也没给他们明确指示。
他们跟无头苍蝇一样,连自己也不知道,除了孙仁外,还有什么人涉案,以及这案子到底有多大。
朱祐樘问道:“那我先从孙仁开始查,行不行?”
谢迁诧异地问道:“他不是病逝了吗?”
“是病逝了,可我觉得……也可以查一查。”朱祐樘道,“我不是要翻旧账,或许他身上有什么线索也说不一定呢?”
第373章 当坏人的不是我
朱祐樘觉得自己跟谢迁和刘健说话很累,明明自己是来求教的,最后却好像是自己在指点他二人。
他不由琢磨开了,难道是我问问题的方式方法不对?让两位先生产生了什么误解?
朱祐樘是善良的,且他没什么心机,不自觉就会把人往好处想。
可当他走出文华殿后,还是忍不住把自己心头的疑惑跟覃吉讲了出来。
“老伴,我怕两位先生不理解这件事的内容和意义……要不然,让他们去跟我去见见户部李尚书?”
朱祐樘征询地问道。
覃吉苦笑不已,回答:“太子,您觉得他们真的想去户部见李尚书吗?”
朱祐樘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想见呢?都是做事,为父皇分忧,为大明朝廷效劳,这不是臣子应该做的吗?”
覃吉道:“可是……太子啊,两位东宫讲官的差事,从来都不是查什么户部的账目,他们只需要教导您的学问,让您未来成为一个有为之君就够了,不是这样吗?”
“啊?”
朱祐樘惊讶了一下。
随即点了点头,有些黯然地问道:“那我是太过冒失了,就这么问他们,显得太过唐突……是我不对。”
覃吉到此时已然觉得小主人实在是善良得过头了。
为什么一定要把好的留给别人,而把恶劣的留给自己?
甚至刘健和谢迁明明就是怕惹祸,不想帮忙,太子还觉得是自己的错?
……
……
朱祐樘要出宫了。
不过出宫前,他还是回去见了一下妻子。
不是说要跟张玗商议事情,而是他心中记挂,出来了一趟,不回去看看就出宫门他会觉得对不起妻子。
虽然出宫不会走太远,就在京城里逛游,可对于他来说,那已是以前从未去过的“远地方”。
“见过两位先生了?”
张玗眼睛里带着慧黠之色问道。
“嗯。”
朱祐樘点头,“我这就出宫,中午回不来,玗儿你不用等我一道吃午饭了。”
张玗道:“早去早回。哦对了,两位先生指点你了吗?”
“我……”
朱祐樘不知该怎么说。
张玗白了他一眼,娇嗔道:“还扭扭捏捏的,不会是让我猜对了吧……哼,他们可不会对你推心置腹,只是敷衍了事,甚至等着你帮他们做事,然后坐享其成。”
朱祐樘惊讶地问道:“玗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唉!”
张玗叹息道,“我的傻相公啊,你没瞧出来吗,那些大臣就算平时跟你再亲近,也不会全心全意帮你……他们只是在朝中混个差事,眼下明知道要跟权贵斗,他们怎会愿意为你出头呢?”
朱祐樘问道:“怎变成斗权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