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孜省叹道:“自然是准备太后别有意图。要是太后打算用这两个人,探听你的虚实,把你身边的一切事情都探查清楚,又如何?你可要做好应对!”
张峦故作惊诧地问道:“不会吧?二女进到我府上,她们会随随便便与外间联系?靠什么沟通府宅内外?”
李孜省笑道:“来瞻,你真无如此想法?”
“我……”
张峦心说,我当然是这么想的,且我收这两个宫女之前就已经想到了。
是我回去后,我儿子却跟我说的,完全不用担心这个,我才放下心中的执念。
李孜省点点头道:“你倒是很有远见,太后是那种看起来想把什么事都掌控在手里的强势女人,但实际上却懒散得紧,根本就不爱管闲事。谁让她本就是修佛的,讲究一个清静无为呢?”
“哦。”
张峦释然点头。
李孜省道:“你倒是可以,才认识太后没几天,就对这位长辈如此敬重,且连基本的怀疑都没有,可真不一般。
“看来你与咱这位太后之间,确实有缘啊,真让人羡慕!”
张峦道:“没有没有,我就是……那个……”
张峦本想自谦一下,却不知该说点儿什么好。
心里却在想,我对那老太太是一心防备,根本就不像你说的这么没心没肺。
李孜省笑着说道:“你可知道陛下得知这件事时,怎么说的吗?”
“啊!?”
张峦大吃一惊,连忙问道,“陛下已经知晓了吗?”
李孜省笑着点头:“是陛下不让我提前跟你说,可不是我有意隐瞒你。”
张峦心道,果然如此,你个老狐狸,真是没原则,为了你所谓的忠诚,没事就喜欢出卖盟友,还好我儿子对我一番耳提面命,没让我掉进你预设的陷阱里。
“陛下骤听闻此事,评价说,你没事收太后所赠女官作甚?大概是陛下对你贸然伸手的作为,不太高兴。”李孜省道。
张峦苦笑着点头:“我是有些冒犯,也曾坚决回绝,可架不住太后一番盛情,实在推辞不了啊!”
李孜省道:“我也是这么说的,才让陛下释然,其实陛下也了解太后的为人,做孩子的,怎能不知自己的母亲是怎样的秉性呢?”
“对。”
张峦汗颜道。
他心里又在想。
是陛下心疼那两个宫女吧?
是觉得太后对我做出的赏赐太过出格?
可明明是太后因为我给皇帝你治病才有如此重的赏赐啊,最后好处还不是你得了,怎么会吝啬呢?
这皇帝,有点儿抠门啊。
李孜省笑道:“陛下知晓太后认你做侄儿之事,想让我试探一下,你对太后孝心如何,以及是否心存芥蒂等。回头我可以明确跟陛下说,你为人诚恳,丝毫没把太后当外人,待人以诚啊。”
张峦无奈道:“李尚书,这样说不太好吧?我也不过就是个臣子而已,岂敢真与太后攀亲戚?”
李孜省白了他一眼,道:“来瞻,现在不是你与太后攀亲戚,是太后主动与你亲近,这事陛下也是知晓的。
“你以为谁都能随便认太后当‘大姑’?这件事,在内帷中传得很广,很多人啧啧称奇,说你真是三生有幸,不但陛下信任你,连太后娘娘都对你另眼相看。”
“我……”
张峦更觉得尴尬,很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我就一个滥竽充数的赤脚大夫,屁大的本事没有,更不懂得如何当官。
我为了不露怯,甚至都不敢去太医院跟那些太医坐而论道,生怕他们把我揭穿。
就这样,你们还一个个把我当成能人?
我咋这么憋屈呢?
要我是靠自己的真本事上位的,我肯定自豪无比,走到哪儿都能扬眉吐气,但问题是现在的我真就是……滥竽充数的,只觉得浑身别扭,恨不能从来没离开过兴济,继续当个混吃等死的小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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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是非之地
太医院。
章渊坐在那儿,旁边站着刘文泰和郑文贵。
“陛下的病情,不容乐观,单靠我们,已无力回天。”
章渊道,“能开的药,我们都已经尝试过了,眼下陛下能服用的,也仅有太常卿张峦进献的药,剩下的都……唉!”
刘文泰问道:“那……最坏的情况是……?”
章渊瞪过去一眼,道:“民间若是有如此病患,你觉得会如何?”
刘文泰无奈道:“一般的病患,根本得不到这么多好药,恐怕早就……对了,我提个事,由于万妃和陛下相继卧榻,太医院今年的开销比往常年大了很多。尤其年底年初那段时间……因为治疗贵人之疾花了不少银子,直到现在,内府都没调拨相应款项过来。”
郑文贵也道:“此事属实,要不要……跟陛下当面提一嘴?”
“这都是先前梁芳惹下的祸。”
章渊道,“再者,我们如今并无直接跟陛下奏请事情的资格,有事,还是要先跟太常寺卿张峦说。”
“可是他……”
刘文泰苦着脸道,“似乎从他执掌太医院开始,就没把我等放在眼里,少有来这儿,我们上哪里找他说事?”
章渊皱眉不已,道:“张峦最近忙着为陛下诊病,不来太医院能够理解,再加上他毕竟是太常寺卿,不可能只管我们这一个地方。
“且我听闻,他在鸿胪寺时,就经常不去衙所,何况他现在还兼职东宫讲官,有翰林院的差事在身,恐怕更抽不开身了。”
郑文贵摇头:“这个人挺特别的,不过一介监生出身,就靠着跟太子的姻亲关系,竟在短短半年时间内,爬到朝中正三品文官的位子上……这样幸进之人,就怕爬得高,跌得惨。”
章渊瞪了郑文贵一眼,道:“他爬得高不高,又是否会跌下来,那是你我应该关心的事情吗?
“眼下咱就说太医院今年的开销,是否该想个办法解决一下了。”
“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上门去找他?”郑文贵建议道。
刘文泰道:“我倒是有一个方法,不如……我们直接去找银台司李尚书帮忙如何?”
章渊和郑文贵同时打量过去。
二人似乎都很惊讶。
先前刘文泰还被李孜省针对,悲惨地下了一回诏狱,怎么出来后,却对李孜省如此毕恭毕敬?
明知道李孜省并不负责太医院的事情,居然遇到,麻烦还要主动去汇报和请示?
曾经的狼,变成忠犬了?
“到如今施院判还没回来,就这一茬事,就不可能去求他。”
郑文贵提到李孜省,还有些咬牙切齿,郁闷地道,“大不了,我们去找司礼监韦公公,跟他提出来。”
章渊叹道:“跟谁提都没用。哪怕跟陛下说了,陛下都未必当回事。想想也就知道,陛下最近治病,用到太医院多少药材?”
“这……”
郑文贵一时间无言以对。
章渊道:“如果说,之前为陛下治病是用过一些名贵草药,但最近按照张太常的药方抓药,所用全都是一些再寻常不过的药材,以此为理由增加开销,实在是……难以启齿啊。”
“可是,我们今年花销的确变大了,药材价格也上浮了一两层,花费巨大,难道让我们自己来填补这窟窿不成?”
郑文贵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章渊黑着脸喝问:“为何会增加开销,你们其实比谁都清楚。”
一句话,就把太医院内部那点事给揭破了。
药材采购,看起来是由内府专职提督太医院的太监负责,但实际上草药用哪家的,采购价格多少,都是由这些太医说了算。
毕竟他们才是专业人士,有权利决定哪些药材属于上等。
而皇宫从来不采购次品药材。
这就会带来很多猫腻。
往常年这种事基本没人管,但今年因为万贵妃和皇帝相继生病,内府大管家梁芳又倒台,导致太医院开始入不敷出。
章渊道:“该求谁,就求谁,哪怕抹不开面子,我们也必须得承认,在给陛下治肝病这件事上,我们远不及张太常。太医院的大小事务,陛下谕令受其管辖,所以哪怕厚着脸皮,咱也得上门求教!”
……
……
一连几天,朱祐樘都在往宫外跑。
而此时,也到了皇帝要给几个皇子封王的时候。
成化帝的身体状况,近来似乎又有了些许波动。
这天张峦没有奉诏入宫,只有李孜省和韦泰被允许进入到乾清宫内殿,面对躺在病榻上的朱见深,李孜省多少有些无奈。
“朕这两天,感觉药的效果,又没前几天那么好了。”
朱见深皱着眉头道。
韦泰赶紧望向李孜省,意思是你赶紧给想个辙,毕竟张峦可是你引介入宫的。
李孜省道:“不知陛下最近几日觉得龙体如何?”
朱见深叹道:“好也没多好,坏也没太坏,但朕这几天非常焦虑,前几日那种轻松劲儿没了,倒恢复了一种疲软无力的状态,对任何事都兴致全无。”
李孜省心想,我还以为是来瞻的药不管用了呢。
感情是你心情不好,赖人家张来瞻?
你要是觉得药不管用,那你干脆把张来瞻叫来,让他给你换一味药,何至于找我来诉苦?
“陛下……臣……臣最近也在找寻民间良方,却是……未曾找到。”李孜省脸色有些悲切道。
“唉!”
朱见深幽幽长叹,摇头道:“难道朕命该如此吗?”
李孜省心想,张来瞻最初坚决不肯出来给皇帝治病,不就是说,这病是治不好的?
他不但会治病,且能窥探天机,要是他一早就知道陛下的病到最后必定会恶化,甚至是今年必死的话,那他一直躲避也就合情合理了。
至于被我拉出来,给陛下强行续命,那不过是受形势所迫,中间陛下的病情虽有好转,但想来最终命运不会更变。
李孜省越想心情越沉重,眼眶不自觉红了。
“朕最近,朝中事一概不想管。”朱见深有气无力地道,“李卿啊,朕要早些给几个皇儿封王……就这几天吧,真等不及了!”
“是。”
李孜省恭敬行礼,语带悲切。
可惜他再怎么揪心,对皇帝的病情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哭丧着脸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