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378节

  李孜省道:“来瞻,我觉得你以后有机会位极人臣,一定不要轻言放手。”

  “什么!?”

  张峦道,“李尚书,你千万别这么说。你帮我,也帮了太子,为的不就是将来能维持现状吗?就算别人不帮你,我也会力挺你。太子是个记恩情的好孩子,知道投桃报李……”

  李孜省笑道:“是啊,你可以把太子当孩子,因为他的确是你的晚辈,连太后都把你当侄儿,未来太子妃也能帮到你。可我呢?除了你之外,谁会帮我?”

  张峦一时沉默下来。

  李孜省道:“就算太子将来想器重我,以当下东宫讲官为代表的正统文官也不会同意的,就连你……你觉得那群人能容得下你么?

  “你想位极人臣,别人只觉得你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从而加以反对。因为你连进士都不是,你现在所得到的身份和地位,都是当今陛下绕过内阁和六部赐给你的,你觉得将来能维持下去吗?”

  “我……”

  张峦一时间有些迷惑。

  半晌后他问道:“那我追求对了,还是错了?”

  李孜省道:“人都有上进心,能争,为何不争?来瞻,别人争不争我不管,但你一定要争,因为只有你的权势上去了,才能保住我。”

  “我保你?不行不行,我没那本事。”

  张峦赶紧唱衰自己。

  李孜省笑道:“你可别妄自菲薄,现在太子对你非常倚重,在梁芳易储这件事上,你是大功臣,太子跟太子妃更是相敬如宾,我听说,太子对太子妃,那可真是情深意重,二人伉俪情深……”

  “是吗?”

  张峦并不觉得,自己的女儿,一个小女人,能把未来皇帝攥得有多紧。

  就算是万贵妃,已算是后妃中的牛逼人物了,但也不是什么事都由万贵妃做主吧?

  万家人,最多就是富贵了些,在朝中也没啥大的影响力啊。

  李孜省道:“来瞻,我不求别的,至少别让我一上来就退,我想继续留在通政使司……要是你见到太子,可以跟他说……我还是能办事、会办事的,只要太子愿意,我可以把我手里的一切人脉和资源,都通通交出去。”

  “李尚书,您怎突然说这些?”

  张峦有些迷惑。

  “来瞻,我这是跟你推心置腹,你可一定要记在心里。”

  李孜省有点儿想要交代后事的意思,好像他已预料到某些事马上就要到来,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落寞与萧瑟。

  “我就是一介道士,曾坐拥滔天的权势,明明我可以帮邵妃母子,却没这么做,就因为我知道什么是人间正道,更因为我信任你,知道你一定不会站错位置,要是我站错了,怕是尸骨无寻。”李孜省道。

  张峦张大嘴,好似在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你站在我这边,我只是站在我儿子那边。

  三下五除二,变相是说,咱俩都站在我儿子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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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谈判

  张峦回去后,第一时间就去找正在炼药的儿子。

  “儿啊,正如你所料,今天就不太容易面圣了。”

  张峦怅然道,“不过我也不知道是陛下那边出事了,还是说陛下现在只信任汪机。总归,为父感觉现在终于是解脱了。”

  张延龄道:“爹,我看更大的可能,是陛下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开始出现恶化,已经不方便见外人了。”

  “怎么说?”

  张峦紧张兮兮地问道。

  张延龄放下手头的试管,把张峦叫到一边坐下,这才气定神闲地说道:“肝病发展到一定阶段,一定会蔓延到脑子里,让人神志不清……这是病入膏肓的具体表现。”

  张峦惊讶地问道:“就好像年初的万妃一般?”

  “嗯。”

  张延龄重重地点了点头,“也不是说每个人都会直接进入濒危的状态,可能会有一个徐徐渐进的过程,就是神智逐渐不清楚,人说话开始颠三倒四,会出现精神异常亢奋,几天不休息,以及一次昏睡一两天又突然醒来的状况。”

  “那……陛下现在走到哪一步了?”张峦问道。

  张延龄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从来都没亲眼去见过病患,上哪儿知道他病情具体发展到哪一步了?

  “不过之前跟您所说的蜘蛛痣,以及陛下作息紊乱,都应验了我的揣测,说明他的病情正在急速恶化中。”

  张峦不解地问道:“你都知道病理了,难道不知几时将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我是真不知道。”

  张延龄解释道,“我说点儿你听不懂的,这其实跟人体内一种毒素数量有关,咱姑且称之为胆红素,有的人身体比较耐受,就算这种毒素含量已非常高,他也能硬挺下来,一直不出状况。但有的人,明明毒素还没升得太高,人就已经病入膏肓了。”

  张峦皱眉道:“你是不是想说,万妃因为年老体衰,所以挺不住,很快就挂了?而陛下则因为年不过四十,年富力强,耐受度相对更高些,所以一切都尚是未知数?”

  张延龄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但主要还是看每个人身体的具体状况,胆红素只是肝病的其中一个指标,同时还有体内各种酶,我没法跟您明说,但总归,陛下这几天应该是要渡劫了。”

  “啊?渡劫?陛下要成仙了吗?”

  张峦本只是戏言一般说了句,但随即脸色就变得阴沉下来,“要真是这样,那陛下可不就真的仙游了?啊呸……这里没旁人吧?会不会隔墙有耳?”

  张延龄笑着宽慰:“这里专为陛下炼药而设,谁敢随意靠近?出了事,谁来过谁遭殃……内府的人更懂得这些规矩。”

  张峦道:“唉,也就是咱父子俩才敢承揽这差事……你说咱究竟承受了多少压力?本来这些应该都是太医院的差事。”

  张延龄说道:“我已经跟沈家姑父说了,让他这几天,去拜访一下英国公和保国公……”

  “你……”

  张峦很惊讶,“你不会是想造反吧?”

  张延龄白了张峦一眼,问道:“爹,您觉得咱爷儿俩有任何造反的本钱吗?”

  “咱……”

  张峦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被儿子的举动吓着,不自觉就言过其实。

  “我们是在保障未来一段时间内,权力平稳过渡,但我们现在也弄不清楚,朝中各大势力到底站在哪边。尤其内阁两位阁臣,由于我们主动揭破通州仓亏空案,其实他们已站在了太子的对立面上。”张延龄道。

  张峦紧张兮兮地问道:“要是内阁大学士带头反对太子继位,进而导致朝廷纷乱不止,岂不是我一手造成的恶果?”

  “所以,爹,您应该亲自去会会万安。”

  张延龄道,“要尽量安抚好他,让他知道这个节骨眼儿上应该往哪边靠。”

  “我不去!”

  张峦抗拒道,“明知道现在是多事之秋,我还跑去见万安?怕是我竖着进万府,横着出来……到时候找谁说理去?”

  张延龄笑道:“这次的事让万安抱头鼠窜,他地位眼见不保,正不知该如何收场,难道您想让他铤而走险吗?可现在您只要去一趟,就能将他给安抚住。”

  张峦皱眉问道:“儿啊,你让我这么做,到底何意啊?先前既然决定打压万安和刘吉,好不容易取得成效,为何转头就又要安抚?”

  张延龄道:“一张一弛才是成功之道,难道你以后要指望李孜省来打理朝政?内阁这二人,必然有人要退下去,但退的既可以是刘吉,也可以是万安,新皇登基直接让两位辅政大臣全都退出,你让世人怎么评价当今陛下?旧人一概不用?你觉得,这符合太子以往宽以待人的人设?”

  “这……”

  张峦听到这儿,突然觉得事情很不简单。

  但以他的思维,显然还领悟不了其中深意。

  “爹,其实不但您不理解,有些事我也不明白……就好像万安和刘吉,世人都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货色,但就是有一人留了下来,硬是顶着刘棉花的骂名,在朝中坚挺了几年才退下去。”张延龄道。

  “咦?你在说啥?谁坚挺?挺在哪儿?”

  张峦一脸懵逼。

  张延龄说的自然就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明明弘治帝登基后,就可以把万安和刘吉全都给解决了,事实证明弘治帝在撸下万安时也丝毫不心慈手软,但就是让刘棉花一直留在朝中,背负那么多骂名还硬挺了好几年才引退。

  这大概就是一种态度。

  让世人觉得,新皇并不是会为臣子所左右的人,且对老臣有宽仁之心。

  张延龄道:“爹,您不需要理解得太深,总归您可以明确跟万安说,无论他们曾做过什么错事,或是否能得到太子的信任,至少以后太子需要他们中的一位来辅弼朝政,就看是用谁了。”

  “我……”

  张峦迟疑道,“儿啊,我贸然前去,若被陛下知晓,那我岂不成了乱臣贼子?”

  张延龄笑道:“我都说过了,陛下现在神智已经开始不清楚,宫里已经有准备后事的意思,您觉得现在还有人会在意您是否去见万安?就算真被陛下追究,只要您按我所说的回复,就一定不会有事。

  “谁会相信您跟万安前几日还因为太子之事势成水火,转眼就冰释前嫌,甚至要联手完成朝堂的平稳过渡?”

  “你……”

  张峦嘀咕道,“今天为父就跟个傻子一样……不过也罢,聪明了一辈子,也没落得什么好。现在糊涂了,反倒功名加身,或许人还真应该得过且过,有些好东西才能从天上掉下来。要真什么都去计较,那就是一无所得。”

  张延龄笑道:“爹,您的领悟很深刻啊。”

  张峦道:“谁让为父总听你小子的话呢?这次要是不听,那前面的活不就白做了吗?要真像你说的,事情都顺利改变过来,那为父真就可以高枕无忧,只等着……过好日子了。”

  此时的张峦,似乎已经在开始憧憬新皇登基,自己作为拥戴功臣,享受旁人顶礼膜拜,成为朝中栋梁,甚至大权在握的场景了。

  他也在想,李孜省感受过的,有朝一日我也想试试。

  ……

  ……

  张峦果真就听了儿子的话,当天就去见了万安。

  这两天万安都称病在家,没脸入朝,甚至已经做好了退出朝堂的准备,都开始让家里人收拾家当了。

  当得知张峦来访时,他吓了一大跳,本想拒之门外,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自家后堂与张峦相见。

  “张太常,你我又相见了。”

  万安笑着寒暄,“话说年初时,与来瞻你相见,便知你功在社稷,将来定能成就大事,未曾想这才半年就……呵呵。”

  张峦心说,半年成就大事?

  而你就是我办的第一件大事,是吧?

  张峦笑着拱手,道:“各为其主罢了,不值一提。”

  “什么?”

  万安吓了一大跳。

  心说,咱供奉的似乎是同一个主公吧?

  你怎说出这话来?

  但他随即便明白了什么。

  他在想,这厮言外之意,他是在帮太子,而我却是在帮别人,具体来说就是邵妃之子?

  “万阁老,有件事,想特地与你说说。”张峦道。

  万安问道:“乃有关为陛下治病之事?”

  张峦摇头道:“那是宫里的机密要事,我岂能随便对外告知呢?”

  万安笑道:“对对,朝中大臣私下往来并没什么,但要是把所知秘辛都往外泄露,就成了结党营私,岂能如此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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