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天气炎热,一到正午众人都犯困。
朱骥和罗祥已在外面等了许久,他们并没有获准入内,也是因为韦泰不待见这二人,虽是皇帝亲口传来的,但韦泰也担心这二人会抢夺他的话语权,干脆就让他们在外面等。
“有饭吃没?”
张峦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
李孜省皱眉道:“你这会儿还有心思吃饭?”
韦泰却道:“张太常说得对,毕竟从昨夜忙碌到现在,大家伙儿都饿了。来人呐,去准备一些简单的膳食,送到外面,还是不要在殿内用膳。”
刚派人传出话,这头内侍从后殿出来,激动地道:“几位大人,陛下醒了。说要传见韦公公和张太常。”
“啊?”
李孜省拍拍屁股站起来,问道,“没说传见我吗?还是说陛下不知我也在?”
韦泰直接拉了他一把,意思是,你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皇帝没说见你,你就老实往后站着。
随后韦泰和张峦进到内殿。
朱见深此时仍旧躺在那儿,抬头看着二人道:“张卿家,朕这是病入膏肓了吗?”
张峦回道:“陛下,没有。”
“可是朕为何觉得,身体如此沉重呢?”
朱见深道,“朕脑子很乱,有时候清醒,有时候什么都不记得。朕跟他们说,要见万侍,他们说万侍已经走了,她去哪儿了?”
张峦无奈道:“万妃已经病故,是年初的事。”
朱见深突然痛哭起来,声音悲切:“朕与万妃的命休戚相关,她怎就先朕一步走了?传宸妃来。”
韦泰赶紧道:“陛下,邵妃如今已为贵妃。”
“那就传她来见。”
皇帝这会儿好像终于想见亲人了。
韦泰看了看张峦,意思是我出去传话,你留在这里不像话。
朱见深道:“没听到朕的吩咐吗?快去……张卿家,朕还有事问你,你且跟朕明说,朕有几天能活?”
张峦道:“臣完全不知。臣会尽力为陛下诊病。”
……
……
当张峦从内殿出来时,李孜省赶紧拉了他一把,问道:“你怎出来了?”
张峦叹了口气,微微摇头,意思是自己无能为力。
却在此时,被传召入殿的邵妃迈步进来,韦泰在得悉消息后,也赶紧出来引路:“贵妃娘娘,这边请。”
“这叫怎么个事?”
李孜省看到这一幕开始着急了。
皇帝病情危重,甚至有可能临终托孤,却叫邵妃前来,这不摆明有立兴王之意?
张峦道:“李尚书,你为何如此紧张?”
李孜省皱眉道:“你从不曾拥有过,自然不能理解我今日所行之事。等你与我一般,就明白我今日的心情了!”
“哦。”
张峦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众人继续在外等候。
就在李孜省担心内殿会发生易储等事时,韦泰突然走了出来,道:“诸位,陛下请你们进去。另外再去传召内阁首辅万安,以及吏部尚书李裕入宫。传保国公和英国公见驾。”
这下是个人都能听明白,皇帝这是准备要临终托孤了。
至于托的是谁,现在没人知晓,但看这架势,事情小不了。
第398章 一锤定音
众人进入内殿。
李孜省一马当先地走在了前面,等他看到床榻上躺着的朱见深的病容,不由稍微放下心来。
眼前的成化帝眼窝深陷,面如金纸,形容憔悴,气息紊乱,病情并无明显好转,以先前皇帝那糊涂的样子,或许真如张峦所说,此时的朱见深根本就没有推动易储的心思或者说能力了。
李孜省低声道:“陛下到现在都还未传见太子。”
张峦问道:“要提醒陛下吗?”
“不用。”
李孜省摇头道,“先静观其变。”
说完,李孜省走上前,恭敬地问候:“陛下,您龙体可好一些了?”
朱见深打量李孜省一眼,问道:“咦?你是谁?”
一句话,就把李孜省呛得无言以对,就在他支支吾吾不知该说点儿什么才好时,一旁的韦泰出声介绍道:“陛下,这位是李仙师,您最信任的方家中人,能堪破天机的大能人。”
“哦。”
朱见深就好像个老糊涂一样,释然地点了点头,期待地问道,“你能给朕治病吗?”
李孜省回答:“回陛下,治病之事,有张太常在,他是太子的岳父,是您最信任的大夫,整个太医院所有太医的医术加起来,都没有他高呢。有他给您治病,无需微臣来操心。”
这话很得罪人。
毕竟太医院在场有好几位,听到这话心里都在打鼓,你这是瞧不起谁呢?
但没人会出来争。
你说他厉害就他厉害吧,这会儿了谁还会跟他抢功劳不成?
朱见深苦着脸道:“朕好难受啊……有什么消除病痛的好办法吗?”
正说着话,皇帝的手竟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
韦泰连忙凑上前,轻声问道:“陛下,您是需要什么吗?”
“没有……”
朱见深好像已经没有自主意识一般,茫然地说道。
朱骥突然走上前几步,道:“臣锦衣卫指挥使朱骥,参见陛下……请陛下示下,是请太子来,还是请兴王殿下来?”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愕无比。
朱骥此时说这话,是要彰显自己的本事,专程跳出来为自己加戏?还是说他已经准备参与谋反了?
朱见深奇怪地问道:“朕不就是太子吗?兴王又是谁?”
朱骥本想干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关键时候维护皇帝的利益,直接听令于皇帝,无论是扶持太子,或是扶持兴王,自己都是拥戴的大功臣。
可当听到皇帝这颠三倒四的话,他立即意识到,自己想干什么都白搭。
“太后娘娘驾到!”
就在众人手足无措时,外面传报声响起,让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但见周太后迈着急促的步伐,快步入内,甚至无须任何人传见,再或是经由任何人同意,就这么径直闯了进来,而在周太后身后还跟着王皇后。
显然周太后在关键时候还是能秉承立场的。
你皇帝不是单独传见邵妃吗?
不行!
哀家不能让你临终前乱来,肯定是要亲自站出来主持大局的,你想把邵妃扶持为下一个太后,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眼下我的儿媳妇只能是王皇后,虽然谁都知道她有名无实,但正妻在这个时代就是拥有先天的法理优势。
“参见太后。”
众人赶紧行礼。
周太后不理会在场所有臣子,径直来到床榻边,旁边韦泰赶紧搬了张凳子过来。
周太后坐下来,拉着朱见深的手问道:“皇儿,你怎样了?”
“老祖宗。”
一旁站着的邵妃,怯生生问候。
周太后却不理会邵妃。
朱见深茫然地问道:“母……母后?你……怎么突然老那么多?哦对了,你怎么来了?”
“你病了,哀家能不来吗?做母亲的,看到儿子生病,心中有多焦急,你能理解吗?”周太后凄哀地说了一句,又转头对一众臣子喝问,“你们都杵在这里作甚?来瞻,陛下的病情到底怎样了?”
这会儿周太后不问任何人,就问她的“大侄子”张峦。
张峦近前禀报:“回太后娘娘的话,陛下的病情迅速恶化,或是肝病入脑,已无法认清眼前情形,很多过往跟今日之事会纠缠在一起,或已……神志不清了。”
周太后喝道:“你们没听到吗?我皇儿已神志不清,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作甚?都退下!”
在场人等面面相觑。
皇帝让我们进来,你这个当太后的却让我们退下?
那我们是该留下,还是退下呢?
韦泰本来是在场人中,话语权仅次于皇帝的存在。
他的一句话,就可以改变很多事,可面对周太后的强势,韦泰一时间竟也怂了,赶紧摆摆手,直接把内侍和太医院的人给请了出去。
就在张峦和李孜省也外退的时候,周太后招手道:“来瞻,你留下。孜省……你也先出去,这是探讨病情的时候……其他人,也都出去吧!”
这话是对邵妃说的。
邵妃本来想趁此机会,为儿子做最后的争取,但她见到周太后到来,便知道自己已无力改变什么。
最后,内殿只剩下四个人。
除了周太后母子外,就是张峦和韦泰。
……
……
“皇儿,你这一辈子,历经风雨,始终心念苍生,自登基以来,减免赋税,赈济灾荒,又任用贤良,让大明国泰民安……怎就落到这步田地了?”
周太后此时忍不住老泪纵横。
韦泰劝解道:“老祖宗,您莫要伤心。”
周太后悲切道:“看到皇帝受病痛折磨,做母亲的能不痛心疾首吗?皇儿,你为何不让太子进来?”
朱见深叹了口气,道:“母后,儿记起太子来了,他终归还是太过孱弱,经不得风浪!”
“再孱弱,他也是你的儿子,大明的储君……你有什么麻烦,就应该由他出来主持国事。为皇帝分忧,不就是太子应该做的事吗?”
周太后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