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峦无奈道:“非侄儿不努力,实在是力所不逮……长期不睡觉的结果就是现在我整个人都是飘的,心跳得厉害,脑袋嗡嗡作响,再熬下去恐怕小命都会交待在这儿。”
“你啊你,说你什么好呢?”
周太后骂道,“人家都能坚持,就你跟个柔弱的小姑娘一样,风一吹都要倒?瞧你这赖皮样!就不能上点儿紧?
“也罢,既然你不打算去争,那就……让万安主持吧,等他办完这件事,逮个机会让他早点儿滚蛋。”
张峦赶紧往四下瞅了瞅。
要知道现在很多人都在乾清门外候着,包括万安在内。
心说,大姑你说话怎就不避嫌呢?
“来瞻,事已至此,你可千万得顶住。”
周太后道,“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没法熬夜,到现在都头晕目眩了,但你不能歇息,就算再苦再累也要咬牙坚持。只要过了今晚……一切就……”
“是,是。”
张峦唯唯诺诺,并没有否定周太后的话,反正皇帝就这一晚上了,到天亮鸡鸣前,应该就会一命呜呼。
就是熬着呗,就像谁不会似的!
……
……
终于。
临天亮前,乾清宫内殿传来嚎啕大哭声。
朱见深,大明的成化皇帝,临死前再未能睁开眼,就在昏迷中安详死去,连一句遗言都没留下。
至于外人所担心的易储等事,根本就没发生……或者说,朱见深到这份儿上,已经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临到死再去更变也毫无意义。
如果说易储真有那么容易的话,在皇帝清醒的时候就去做了,奈何易储派被张峦整得七零八落,剩下的现在也都改弦更张,跟着张峦混,谁还敢随便去谈这件事?
“陛下!”
乾清门外。
万安跪在那儿,哭得最大声。
几次晕厥过去。
有人过去相扶,而更多的人则在为治丧等事奔走,御用监太监陈贵甚至已经准备好了缟素等物,就等着挂起来,再或是给守候在外边的文武官员换上,就这么开启皇宫新主人的篇章。
张峦看着眼前一幕,已经有点儿麻木了。
哭?
实在没那力气,但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需要表现出悲伤的样子,夹几滴猫泪,如是而已。
于是乎,张峦一边在那儿装作擦眼泪,一边打哈欠。
韦泰带着万安进入乾清宫。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二人从里面出来,带出一份“大行皇帝遗诏”,其实就是内阁帮忙起草的。现如今的情况,有没有遗诏已不重要,只是走个过场罢了……反正怎么都是传位给太子。
但为了避免出什么差错,周太后到来后,还是先行检查过,觉得没问题才交给万安,让其带着遗诏去执行。
“万安,从现在开始,治丧之事由你来主持。”
周太后嘱咐道,“你记住,宫外文武皆不得生乱,京师内外,谁出问题就处理谁。太子现在伤心过度,有关朝政等事,等过几天再请示他,若有什么难以决断的,由你们内阁……与来瞻商议后执行。”
万安听到这里,岂能不明白其中诀窍?
那就是得以张峦的意见为先。
“太后,您看……要不要把张侍郎的名字,加到遗诏里面?”万安做戏最喜欢做全套。
巴结张峦,那就得无所不用其极。
周太后摇头:“那倒是不用。来瞻得太子器重,将来成就无须你操心……想来瞻如今就已身居高位,太子不过是遵照他父皇的遗愿,器重成化朝的能臣,有什么不对吗?”
“对,先后两代皇帝器重,那自然一定是对的。”
万安心说,张峦可真牛逼。
成化朝就能混到现在的地位,那作为国丈,等到新皇登基,破格重用那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么?
第418章 烂泥一块
大明国丧开启。
张峦就好像彻底解脱了一般,当天甚至不打算留在宫里,而是跟周太后请命,要回家休息两天。
周太后直接翻了个白眼,让他自便。
张峦也是说到做到。
既然让我自便,那我就回家搂着女人睡大觉,什么烂泥扶不上墙,什么没大志向,那说的一定不是我张某人!
我张某人本来就只在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没那么多远见卓识,不过是被人强推着上位而已。
在张峦简单收拾,准备往宫外走时,却被李孜省一把拉住:“来瞻,这会儿你不留在宫里,要去何处?”
张峦瞅了一眼李孜省,疑惑地问道:“李尚书不也一样要出宫吗?”
李孜省气恼道:“我是想留下来,但条件不允许啊……陛下现在已经发丧,我不得不出宫去做一些安排……但你呢?你可是钦定的顾命大臣,只要留在宫里,就可以号令一切,不能自误啊!”
“哦……”
张峦随口应道:“问题是这些我都不懂啊,留在宫里也什么都做不了。我跟太后说了,治丧等事,交给万阁老他们就行了。”
说话间态度异常坚决,径直就往宫外走。
李孜省急道:“来瞻,你怎这么不明事理呢?”
“我……怎的?问题是就算留在宫里,除了干熬,我确实无能为力啊!”
张峦一脸无辜样。
李孜省道:“你可知我身边有多少人盯着?朝中那么多人恨不得一下子就把我给拉下马来,眼下我能指望的就只有你了。你现在走了,等于是把我置于险地。你不为自己着想,总要为身边人考虑吧?”
张峦心想,你几时成了我身边人?
却在此时,身后覃昌等人一路小跑过来,后面跟着锦衣卫指挥使朱骥等人。
“这是……要作甚?”
李孜省看到这架势,一脸紧张之色。
皇帝死了,他的靠山没了,谁知道下一步自己会不会被清算呢?
覃昌走了过来,先向张峦行了个礼,然后才对着李孜省道:“李仙师,有件事必须告诉您,太子已下了令旨,说要纠正朝中不良风气,将赵玉芝和邓常恩二人下诏狱,我等这就去办事。”
“这……”
李孜省听到后,不自觉背脊一阵发凉。
我他娘的跟邓常恩和赵玉芝都是同一个流派,现在皇帝刚死,尸骨未寒,就开始清算前朝旧臣了?
还故意当着我的面说这个,不知道什么叫兔死狐悲吗?你们莫不是以为我听到这消息,会很高兴不成?
等覃昌带着朱骥等人离开,李孜省又扯了张峦一把,苦着脸道:“来瞻,你可有看到?不知有何感想?”
张峦道:“李尚书,你与邓常恩、赵玉芝之流截然不同,你有真才实学,何须担心这个?”
“我有真才实学?”
李孜省气得差点儿想跳脚,但他知道,现在自己在张峦面前已无说硬话的底气,以前还有皇帝撑腰,但凡皇帝一天没死,自己就是人人敬仰的李天师。
可现在呢?
谁还把他李孜省当回事?
靠自己的党羽吗?
手上无兵,最多是暂时拥有用人的权力,就算想造反,拿什么当底气?
“来瞻,可别忘了是谁一直在帮你。”
李孜省提醒道,“太子能上位,我也是出过大力的……”
张峦解释道:“李尚书,你莫不是有什么误会?连太后都对你称赞有加。太子也没说要过河拆桥啊。
“你就先把心安回肚子里去吧,我就是回家睡一觉……说起来我府宅还是你送的,怎么可能会不管你?
“这些日子我有多煎熬你又不是不知道,十多个日夜都没睡觉,每天都只能抽空打一会儿盹儿,我现在脑子都是乱的……你让我办事,也得让我脑子先清醒过来吧?”
说着,张峦竟不由自主又连续打了几个呵欠,一副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
李孜省甩袖道:“行吧,回家好好睡觉,真是的,关键时候就掉链子……咱可千万别忘恩负义哪!”
……
……
李孜省出了宫门,小心翼翼回到家中,进门时都好似做贼一般。
似乎生怕自己刚回来,就被锦衣卫的人给逮捕,之后自己就要受到非人的折磨。
“道爷?”
庞顷打量贼头贼脑的李孜省,颇有些意外。
最近李孜省真是稀客,家也不回,外面也不见人,虽然知道是在皇宫里,但庞顷实在想不明白李孜高官期待在宫里能干点儿啥。
“小点声。”
李孜省竖起食指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声道,“发丧了,国丧!赶紧把院子内外收拾收拾,挂上白绫。”
“白绫?莫非您要……”
庞顷差点儿想问,你不会是打算追随陛下而去吧?
李孜省怒道:“瞧你这张乌鸦嘴,几时才休?为人臣子,第一时间知道圣上驾崩,难道不该做点儿事情吗?赶紧收拾!大难临头了快……邓常恩和赵玉芝已经被下了诏狱,下一个可能就是我。”
庞顷也是一脸担忧:“敝人正要跟道爷说呢……我这边也是刚得到消息,有一些太常寺的官员下狱了。”
李孜省皱眉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强调是太常寺的官员?你在暗示什么吗?你莫不是想说,让我把来瞻拉下水?他可是正牌的太常寺卿。”
庞顷瞪大眼,显得很惊讶。
他在想,道爷这是哪根筋不对?
我不过提了一嘴,他怎就这么多联想?
庞顷好奇地问道:“道爷,您拥护太子有功,这是朝野都知晓的事实,您在担心什么?邓常恩和赵玉芝等人,之前跟太子作对,且早就已失势,还是您亲自把他们拉下马来的,莫非您都忘了?”
“你以为太子和太后会卖我人情呢?”
李孜省气急败坏道,“这叫敲山震虎,朝中多少人对我把持朝政有意见?先前卖官鬻爵之事,虽然是陛下让我做的……不对,现在应该称呼先皇了,但这种事,我怎么跟人解释?太子被那群自诩清流的臣子架在高处,一定会表现一番,到时……不就要拿我开刀吗?”
庞顷一听脸色顿时变了。
没得说,你这思路还真是清晰。
看来你是早就有心理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