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后道:“你父皇坚持要易储,年前两次地动,乃李孜省跟你父皇提,说是易储会遭来天谴,这事你还记得吧?”
“孙儿……记得。”
朱祐樘不明白周太后为什么提这个。
“李孜省从去年下半年开始,跟你岳父有了往来……你不要以为你岳父是归附李孜省,跟他成了同党,以哀家所知,你岳父自打跟李孜省有了交往后,双方关系一直都是互相牵制和利用。”
周太后自然要为自己大侄子说话。
被人觉得,我那大侄子投奔了李孜省,乃李党重要成员,我还怎么靠我大侄子帮我在朝中争取发言权呢?
朱祐樘道:“皇祖母,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周太后道,“李孜省并不一定好用,但你岳父,你得用好。再则说了,你平常不是很喜欢太子妃吗?她就没给你提供意见?”
朱祐樘摇头道:“玗儿她几乎从来不过问我的事,偶尔提点几句,也从未说过让我提拔岳父。”
“嘿,你这孩子……那你知道斗权臣梁芳是谁做的吗?”
周太后道,“梁芳和韦兴那帮人,在朝中呼风唤雨,只手遮天,差点儿把你那些东宫的先生都给祸害了,是谁力挽狂澜?
“哀家在重修万和寺之事上,也层帮过你们……当时……其实哀家就是被来瞻给利用了,后来才知道内情。”
“啊?”
朱祐樘很惊讶。
心想,皇祖母你这么坦诚吗?
当时被张来瞻给利用,你现在还替他说好话?
周太后道:“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再说这次你父皇生病,是谁一直不离不弃在你父皇身边照顾?且在关键时候,几次帮你挡住那些宵小,有的人还想趁着你父皇故去,离世前来个偷梁换柱,生生变出一道遗诏来把你的储君之位给下了。”
“这……”
朱祐樘心说,你说这话有证据吗?
但周太后的为人就是,我在宫里说话是算数的,连你父皇我都治得住,还在乎你这小家雀?
我说出的话就是证据,不用再找人证物证。
周太后叹道:“你且说,你岳父,你用不用吧。不用就算了,打发他到五军都督府去,无非是做个闲差,以后用得上的时候,再调他回来。不过就怕你后悔。”
朱祐樘心想,皇祖母,你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能不答应用他吗?
再说了,我本来也没说不用啊。
“这样……让他……升翰林学士,执掌翰林院,是这意思吧?”朱祐樘问道。
“嗯。”
周太后道,“你再有什么敕令要下,就让他帮你起草,为你好生参详。还有,你要防备万安和刘吉,这二人可说是非常狡猾,很可能会暗中给你使绊子。”
“他们……”
朱祐樘很想问,他们有您说的那么坏吗?
周太后感慨道:“万安和刘吉,你必须要留一人,去一人。万安是条老狐狸,把持朝政已有十年,你父皇在时他几乎从不做事,在朝野名声很坏。你可知晓去年时,各地有什么奏疏上来,或是各衙门有事要处置,都出自谁的意见?”
朱祐樘道:“孙儿好像听说过,乃是怀大伴。”
“就是怀恩。”
周太后道,“这老东西平时做事太过死板,但说话办事还是很有一套的,就是以前不怎么给哀家面子。不过哀家不会跟他置气,当初他屡屡进言阻挡你父皇易储,终被你父皇迁怒,发配他出京去了。”
“那……能把怀大伴给召回来吗?”
朱祐樘显得很关切。
周太后微笑道:“等你想起来,什么都迟了……早前两天,哀家在你岳父建议下,已让人去把他给找回来。你身边是该有个能人帮你。
“怀恩可是个厉害角色,他回来,执掌司礼监……再有你岳父帮你处理朝政,这二人通力合作,宵小绝对不敢生事。”
朱祐樘点头道:“那孙儿就放心了。”
“你别放心啊。”
周太后教训道,“你只顾着在这里守灵,就没想过,朝事最终还得你来决策?这样吧,你尽可能多上朝,听取那些大臣的意见……一定要把你岳父推到朝堂上去……”
“我知道,知道了。”
朱祐樘心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许多事我自己处置不了,但有岳父在,我就啥都不担心了。
第421章 总有更不靠谱的
周太后回到内宫后,就找来王皇后。
此时的王皇后一身孝服,哭哭啼啼的,一双眼睛都红肿了,这其中究竟有几分真心实意不知道,但在皇宫里,她怎么说也占了一个皇后的名,以后跟周太后算是“同病相怜”,都要当孀妇了。
“你该拿出点儿气势来,把六宫的狐媚子给镇住。”周太后也不见多少悲伤之色,对儿媳妇吩咐起来,那也是丝毫不留情面。
王皇后道:“臣妾记住了。”
周太后道:“太子那孩子很孝顺,他登基后,肯定会善待你娘家人。眼下哀家想提拔一下你的兄弟,尤其是要……针对一下万氏的族人,他们能顶起来吗?”
言外之意,我现在需要你找你娘家人,再通过你兄弟找人去参劾万贵妃在世的两个弟弟。
反正我看万贵妃俩弟弟不爽已经很久了,现在万贵妃和吾儿都走了,那不得好好整顿一下外戚?
“臣妾会派人去通知家中兄弟。”
王皇后可是聪明人。
要是她不机灵点,这些年也不能在万妃的淫威下明哲保身,一路安稳活到现在了。
周太后满意点头:“知道该怎么做就好……知道哀家为何找你,而不是找其他人?”
“臣妾知晓。”
王皇后当然知道。
跟外戚万家利益冲突最大的,无非就是太后和她这个皇后的娘家人。
以前万家把周家和王家压迫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现在终于到了清算的时候。
以周太后的谨慎,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娘家人出面,如此一来就只能让王家出来挑头。
反正也是为你的娘家人争利益,你这个当皇后的不出来做点儿什么,凭啥让别人给你分润利益和好处?
……
……
第二天清晨醒来,张峦疲惫尽去,神清气爽,但仍旧留在别院休整。
门都没出。
大有一种朝中风云变幻,我自隔岸观火的架势,且张延龄一早并没在新宅这边,也没人督促,更方便张峦偷懒。
“老爷,您不回去看看夫人吗?”一名美貌少女过来,把果盘放下,先是给张峦投喂,随后恭顺地跪下给张峦捶腿。
张峦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家里的黄脸婆,有什么好看的?还是你们这些可人儿善解人意。”
说到这里,张峦皱眉道:“我听着外面好像有动静,别是吾儿来了……让他看到这一幕不好,那个谁……你去门口盯着,要是有人到了前院,跟我说一声……来来来,换个地方捶。”
就在张峦享受美人服务时,外面敲门声传来,本来张峦还以为是张延龄来了,等他收拾心情出来,才见到李孜省、沈禄、庞顷三人站在门口。
“来瞻,你真在家里躲清闲?明明早起来了,为何不赶紧入宫去?”李孜省一身孝服,皱眉打量张峦。
张峦耸耸肩道:“这有何稀奇……累了这许多日子,咱还不得透口气?”
李孜省无奈道:“你要透口气,今后时间有的是,为何一定要挑在这节骨眼儿上?现如今朝中正在议论如何对付前朝留下的余孽,恐怕你也有份儿呢。”
“啊?余孽?”
张峦皱眉。
我好端端给皇帝治病,咋就成前朝余孽了?
再说了,前朝又不是元朝,而是咱大明先皇一朝,咋非要分得那么清楚呢?
李孜省道:“你定以为是我在危言耸听,是吧?炳坤,把你听来并誊写下来的那份奏疏,拿给来瞻看看。”
随即庞顷从怀中掏出一份稿纸,递给了张峦。
张峦看过后,不由皱眉道:“这不是凭空诬陷吗?怎么就指责是我把陛下给治死了?这……这分明是恶意中伤!”
毕竟张峦以前不是太医院的人,而皇帝临终前以张峦为主治大夫,甚至还主持了几次换药等事,这让朝中守旧派觉得,张峦根本就是朝中的异类。
既是异类,自然要赶紧收拾掉!
皇帝活着的时候对付不了,现在趁着政权更迭,就要下狠手。
至于张峦是太子的岳父?
那没关系。
正好藉攻击张峦来试试太子的态度,顺带看看太子做事的能力,看以后如何应付太子,可谓是一举多得。
“来瞻,你得反击啊。”
李孜省鼓励道,“你看看你,明明已大权在握,随便就能入宫去,太子和太皇太后都会坚定地站在你这边,还有……你马上就要入阁,都这样了,还被一群言官牵着鼻子走,像什么话?”
“让我冷静一下。”
张峦没精打采地道,“我知道有这回事了……李尚书,不如等我吃过午饭后再说?”
“啊……你……还要等吃过午饭?”
李孜省很惊讶。
我亲自上门来跟你说这么多,你居然没往心里去?
沈禄也劝解:“来瞻,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这两天太常寺有很多人被下诏狱,都是宫里传出的旨意,有的还是太子的手谕,你得多留心了。”
“知道了各位,我这里……还真就有点儿小忙。给我点时间,我研究好后,就去找你们,给出准确的答复……你们看如何?”
张峦的确是很“忙”。
不过是忙着在后院跟美人儿厮混,还有就是等儿子前来,跟张延龄商讨一下对策。
你李孜省说的话可不好使,我从来都是听儿子的。
上门来挑唆,让我跟着你干?
不好意思,我现在翅膀硬了,已经不需要你来给我保驾护航了。
……
……
出了张府大门,李孜省跟沈禄作别,各回各家。
路上李孜省有些郁闷地道:“炳坤,你看看,那张来瞻像什么话?都跟他说了情况危急,他还是不紧不慢,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模样!哼,再不积极自救,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庞顷笑道:“道爷,人家是外戚,堂堂国丈,乃协助太子登基的有功之臣,人家怕什么?倒是您,显得太过急切了,反倒容易激发他内心的抵触情绪……你想啊,他现在肯定不会采信你这些说辞,咱得做点儿实事,让他有危机意识。”
“我能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