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昌道:“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您在为先皇治病这件事上,是在他人谤议声中全力施为,真的是没一点保留……对这一点,我们内监几乎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哼,谁要是说您的不是,那就是不辨是非,理应受罚。”
“覃公公,您谬赞了,我自家人知自家事,归根结底,还不是医术有限,没能起到力挽狂澜的作用?经历此事后,我心灰意冷,以后太医院的事我会尽量少去过问,唉……”
张峦这会儿的确很惭愧。
因为他是真的心虚,觉得自己不行,在医术一途纯属是滥竽充数。
不过覃昌看他的眼神,却满是崇敬,分明是觉得眼前这位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明明天底下他的医术已是最牛逼的存在,却还在为没治好先皇的病内疚和自责,这不更说明李文祥是有意在针对这位诚心诚意为朝廷办事的国丈?
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须得好生追查,还张峦一个公道!
……
……
清宁宫内。
周太后为了见张峦,连礼佛之事都暂且放下,拉着张峦就要唠家常。
“来瞻,这就要说你了……听说你昨天入宫两趟,都没来你大姑这儿坐坐,陪我说说话?”
周太后上来就对自己大侄子好一顿埋怨。
张峦心想,之前来,你都给我留下心理阴影了,我躲都来不及,还敢主动上门来招惹事端?
张峦恭敬地回道:“不是不愿意来,而是怕贸然拜访会影响大姑您的清修。”
周太后白了张峦一眼,道:“我看你是忙糊涂了吧?我一个无所事事的老家伙,在宫里修佛,什么时候不可以?随时都有时间与你相见……哼,你一定是在找借口!这次我就不与你计较了……说说吧,最近如何?太子登基为帝,你帮他做事,可有累着?”
“没……我一直都在努力学习中,就是怕自己做的不够好,辜负了您和陛下的信任。”张峦赶紧道。
“可是哀家怎么听说,新入阁的人选不是你,而是那个什么徐溥?听说皇帝还在朝会上特意问过你的意见,是你自己说不想入阁的?”
周太后眉头紧锁,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有心相让,这是好事,但有时候你的退让会给一些竞争对手机会,让他们威胁到朝堂的安稳……你得支棱起来,给新皇保驾护航,知道吗?”
张峦听到这儿有些震惊。
你这老太太,在清宁宫里住着,对朝事了解倒是不少啊!
连皇帝在朝会上问我意见都一清二楚?
“怎么?难道哀家说得不对吗?”周太后道,“我那仙去的儿子,可是让你好好提携你女婿的,莫非你忘了?”
张峦赶紧道:“侄儿没忘。”
周太后道:“所以啊,你以后不要总跟李孜省那些人混在一起……他们在成化朝时,或有机会在朝堂办差,可明年就是弘治年了,他们没几天时间好蹦跶了,你跟他们泡在一起能落得什么好?”
“侄儿记住了。”
张峦赶紧应声,“大姑,您叫我来,可有旁的事?”
“怎么,话还没说几句呢,就想走?”
周太后嗔道,“我先见你,随后就要去见陛下,到时候我定要跟我那乖孙儿好好说道说道,怎么能怠慢你这个岳父呢?
“他不知道,如今朝中能真心实意帮他的人,你才是首屈一指的那个?就连怀恩都得往后放放。”
张峦连忙谦虚地道:“大姑,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怀恩能力卓著,连内阁和六部官员都交口称赞,翰林院上下也无不佩服……侄儿觉得自己当不起这种赞誉。”
周太后脸色略带气恼:“你当不起谁当得起?你且说说看,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会如此在意新皇的荣辱?
“我说你跟新皇是一体的,难道不对?怀恩?覃昌?还是韦泰,你觉得他们能跟你比吗?换作是邵妃的孩子继位,他们不一样乖乖过去当忠臣?”
“啊?”
张峦大吃一惊。
心说,还是你这个皇祖母牛逼,话能说到这份儿上,也是没谁了。
周太后道:“都说这用人,不能任人唯亲,但也得分时候和场合。你说太子刚登基,局势不稳,不用亲难道用贤?还是说你不够贤?你既有本事,还跟太子亲近,用你是没商量的事情……记住,以后你不能再逃避了!”
“是是是,大姑教训的是,是侄儿之前糊涂了。”张峦赶忙道,“不过眼下陛下给了臣几个新差事,既要臣去接待各地来京的藩王和藩属国派出的使节,还让臣去刑部打理一桩案子,事关言官对朝臣的参劾。”
周太后满意点头:“没升你进内阁,哀家是有些气恼,也幸好陛下对你委以重任,所以哀家这边暂时不会再说什么。
“今天你要是不说这个,一会儿我非得教训一下我那孙儿不可!他也太不分轻重缓急了,不把你硬抬进内阁,简直是给那些奸邪小人机会!”
“大姑请息怒。”张峦道,“以后侄儿再入宫,一定会想着来求见您。不过也要跟陛下说一声,免得被……”
“没事,你想来就来,我那孙儿绝对不会有意见,他什么脾性,你难道还不了解吗?”
说到这里,周太后有些得意。
就好像孙子可以被她牢牢地掌握在手一般。
……
……
张峦从清宁宫内殿出来。
果然见到朱祐樘正带着怀恩前来,这是例行过来请安,看样子又要被老太太喝斥的节奏。
“岳父。”
朱祐樘主动近前打招呼。
张峦赶紧行礼:“臣参见陛下。”
朱祐樘笑着道:“你那么客气做甚?哦对了,岳父,有个新差事得委派给你……梁芳已经押送到京了,刚送到的,你在查问李文祥案时,顺带也去问问他,正好查一下到底是什么人跟他伙同。”
张峦躬身应道:“是。”
怀恩对张峦笑了笑,也是赶紧弯腰行礼。
“岳父,我这边要去给皇祖母请安,就先不陪你了。”
朱祐樘道,“有时间,一定要多到端敬殿做客……哦,这两天可能就要搬到坤宁宫去了,到时一定要来啊。”
张峦皱眉。
我女儿搬到坤宁宫,我一个外臣男子,又不是太监,也能随便去?
“对了,岳父,玗儿还说,她想见见母亲,下次进宫时,你能不能把岳母也一并带上?”朱祐樘又道。
张峦道:“陛下您一句话的事,臣照做便是。”
“好,好。”
朱祐樘脸上有了笑容,“玗儿之前就说很想家,但眼下确实不好随便出宫。过几天,册封她为皇后的诏书就该到了……有些事,我们回头再说。我这就去见皇祖母。”
说完,朱祐樘迈着轻快的步子,往清宁宫内殿去了。
再看门口立着的几个太监,那飘过来的眼神,没一个不带着羡慕嫉妒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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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区别对待
覃云给张家送礼了。
张峦回到家中,就见到院子里摆着大箱小箱的东西,而覃云还在正堂等候。
“覃千户,你这是作甚?”
张峦走进房里,环顾左右没见到自己小儿子身影,只能由他自己出面接待覃云。
覃云笑道:“您先前对家伯有恩,于是我家伯父就差遣小人给您送了些礼物来,还望您不要嫌弃。”
“覃公公?”
张峦皱眉,疑惑不解地道:“刚要与他一起去问案,他怎么就……”
覃云默然,心想,或许陛下不安排你和我伯父一起去问李文祥的案子,他还不会给你送这么厚重的礼物呢!
张峦道:“哦对了,陛下还说让我查查梁芳的案子……梁芳已送到京城来了吗?也是被看押在诏狱内?”
“啊!?”
覃云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摇头,“小人尚未听说此事。”
“哦。”
张峦释然地点了点头。
覃云强忍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问道:“不知梁公公的案子,张大人要如何过问?”
张峦轻捻下巴的胡须,若有所思:“可能就是问问,朝中什么人与他勾连,还有便是他凭啥有胆量去盘算天家大事……覃千户,这事是由你来负责的吗?”
“覃公公还没吩咐下来……尚不知由何人协同查案。”
覃云赶紧道。
“咦,覃昌不是你伯父吗?”
张峦有些疑惑,“你称呼他为覃公公,是不是显得太过生分了?”
“没……没什么……平时称呼习惯了……且工作时最好称呼职务……”
覃云勉强解释完,不由摇头苦笑。
心里在想,你是不知道,以前我能去见我伯父一面都不容易。
现在也就是沾了你外戚张家的光,他都把我当个人才看待了……嗯,看来以后还是得往你家这边靠拢才行,看看现在连我伯父都跑来巴结你了!
张峦道:“吾儿……我是说,延龄在哪儿,覃千户你知道吗?”
“二公子应该是有要事在忙……您要找他的话,还是问问自家人比较好。”覃云耐心解释道,“小人前来后,并未见到他。”
“行行行。”
张峦点头道,“东西就先放在那儿吧,等我问过延龄那孩子,再决定收与不收……你去忙你的吧。”
“卑职先行告辞。”
覃云一副谦卑恭谨的模样,弯着腰退了出去,仿佛眼前张峦才是他的伯父,甚至是他亲爹一般。
……
……
张峦让人把覃昌送来的礼物,暂时收拢起来。
然后他便亲自去找儿子,却在距离自家不远的一处民宅内,见到了正在里边埋头做实验的张延龄。
“爹?你来作甚?”
张延龄赶紧把手里的试管放下,随即从屋里走了出来。
张峦往里边探头看了看,想到以前见过儿子的试验,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混合在一起,里边液体“咕噜噜”直冒泡泡,甚至有时候还会有颜色上的快速变化,最后液体甚至还变成了固体,种种神异的现象,不一而足……
想到这些,他便不由一阵心悸,赶紧把头给缩了回来。
“这不是你姐夫,让我去查一下梁芳案吗……我得先来问问你的意见,以避免犯错……”张峦介绍完情况,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儿子,催促道,“你快给个意见吧。”
张延龄淡淡一笑,摇头道:“梁芳这种中官,一旦失去皇帝的庇护,什么都不是。在这时候,他的地位甚至还不如下狱的李华和倪岳。”
张峦奇怪地问道:“这中间有什么说法吗?”
“一个是家仆,一个是主家雇请回来的长工或者匠人,你说呢?”张延龄道。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