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两耳不闻窗外事,可以让自己清静一点儿,也让人看到,原来这朝堂缺了他真的不行。
结果很快他就从庞顷那儿得知张峦跌坏了腿回家养伤之事。
“伤了?”
李孜省眉毛一挑,再不复先前世外高人的形象,或许也是因为没外人在场,也就不需要装样子。
“几时发生的事?怎么伤的?伤情严重与否?”
庞顷摇头道:“暂且不知。据说是走路的时候摔着了,起来后本来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前行,结果才走出几步就直接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然后就被人七手八脚给抬回了家。”
李孜省皱眉不已,道:“他又不是老态龙钟,斋戒礼佛连肉都不吃的腐儒,怎可能身子骨那么脆弱?还是说他昨夜荒唐过度,以至于今日连走道的力气都没有了?”
庞顷叹道:“提到这个,那就更加稀奇了……嘿,您猜这么着?今早祁娘派人前来通知,说是昨夜张峦只是到府上坐了坐,连酒都没喝几口,抽身就走了。”
“啥?”
李孜省这下彻底坐不住了,提起桃木剑就要出门,似乎是想出去砍人。
庞顷诧异地问道:“道爷,您这是作甚?”
“我去探病啊。”
李孜省理所当然地道,“现在朝中局势那么复杂,他又在这关口伤了,我不去亲眼看看,能放心吗?”
“您还是别去了吧……现在朝野都关心他病情呢。”
庞顷苦着脸道,“毕竟现在都知道,来瞻马上就是国丈了,却在这会儿受伤,有人怀疑他是诈伤,故意想避开某些事。”
李孜省好似受到启发般,连连点头:“对对对,来瞻那性子最喜欢整虚的,他很可能是装病,然后躲避某些事。不然以他的秉性,为什么昨夜只是去那院子看了看,拍拍屁股就闪人了呢?”
庞顷心想,你本以为拿捏住了张来瞻的喜好,觉得事情已经稳了,结果回头却发现张来瞻不按套路出牌,一下子又脱离了你的控制,这下你犯难了,是吧?
甚至于……还带着莫名的恐惧?
庞顷道:“真伤了倒还好说,要是装病,这麻烦可就大了。”
“怎讲?”
李孜省一脸认真地请教。
庞顷无奈道:“您想啊,这会儿有什么事,需要他堂堂国丈装受伤来躲避?”
“我!?”
李孜省有些不确定地指着自己,瞪大眼,满脸惊恐地问道。
“对,很可能就是牵扯到了您。”
庞顷分析道,“咱不妨大胆设想一下,或许在关于您的事情上,陛下和他之间已经商讨出了一个结果,而他又觉得愧对你,所以昨夜直接走人,今早又装受伤来躲避!”
李孜省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踱步,半晌后说道:“炳坤,你平时愣头愣脑的,这会儿还是有点儿急智的……
“被你这一说,我觉得还真有这种可能。但……我还是得指出你的一个谬误,那就是若针对我的事真有了结果,也一定不是陛下和来瞻商讨后得出的,而是另有其人……”
庞顷苦笑道:“到现在,您还相信陛下和张来瞻会保您?”
李孜省叹道:“陛下那边我可不敢保证,毕竟陛下除了听来瞻的,还听太皇太后、怀恩和他那些东宫讲师的。但来瞻那边,我敢确定。”
“那您……”
“我是想说,要是陛下真动了杀我的心思,一定是怀恩和太皇太后暗中挑唆所致。”
李孜省面色带着几分凄哀,“其实我一早就看出来了,那位太皇太后是个狠角色,她之前诸多承诺,不过是在跟我巧妙周旋……她要杀我,肯定会利用陛下刚刚登基,朝局不稳时,以震慑宵小为名,除掉我这个最大的威胁!”
庞顷道:“或许是您多虑了呢?”
“靠,说我穷途末路的人是你,现在又说我多虑?炳坤,你这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的性子得改改了,不过你放心,要是我真没了,也不会亏待你,我会举荐你去来瞻府上,给来瞻谋事,管保你这辈子衣食无忧。”
李孜省眼神真切,说完还拍了拍庞顷的肩膀。
“道爷,都这会儿你怎还说这种丧气话?”
庞顷即便觉得很无语,但也认为李孜省算得上是重情重义。
即便面对危局,也没说想拉他下水,而是在帮他找出路。
这种雇主……的确是不多见。
李孜省道:“走,与我出去一趟。”
“咱这是去……拜见张侍郎?”庞顷问道。
“对。”
李孜省点头道,“咱去见见来瞻,若是他不让我进门,或者找别的什么理由推脱,那事情就大发了。若是能直接见到他的人,还能当面发问……唉,谁曾想,先皇过世才几天哪?怎就……唉!”
庞顷道:“那要不要带点儿慰问品前去?”
李孜省道:“带什么慰问品?上万两银子他都能送到宫里去,女人他现在又有心无力,难道让我把宅子送他?
“走走走,先去看他态度如何,断个一二,再行抉择!”
第474章 狐狸窝
李孜省亲自到张峦府上探病。
结果不出所料,被门子一口回绝了。
没见到张峦的人不说,还被告知最好近期不要再次前来。
“我家老爷说,等他病好了,一定会亲自登门拜访。”常顺负责招呼李孜省,张家人一个都没露面。
李孜省嚷嚷道:“我是来探病的……等回头来瞻病都好了,再登门有何意义?等等……他不是伤了吗?怎会是病了?”
他心中那叫一个恼火。
看看,连张家的门子都开始敷衍我了。
我这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吗?
庞顷插话:“这位,要是合适的话,麻烦告知一下二公子,见他也一样。”
显然庞顷知道老张家的内部情况。
看起来在外应付场面事的是张峦,但家里真正说了算数的还得是张延龄,至少在决策方面,张峦基本不怎么管,全都丢给了小儿子。
常顺道:“不好意思,今天府上有重要的事,二公子不能出来见客……两位请回吧。告罪了!”
“我……”
李孜省很生气。
但他不想在人前发作。
张府现在已是朝中焦点所在,要是被人知晓他在这里撒泼,那不人人都知道他跟张峦闹掰了?
要是连张峦都不帮他了,那他立即就将面临墙倒众人推的惨痛局面。
……
……
常顺目送李孜省一行离开。
随后进去,找到张延龄,把事情详细告知,他的观察很细致,就连李孜省的一些细微反应,也如实相告。
张延龄笑道:“干得不错,你说的这些对我帮助很大……好了,你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先回门房当差吧。”
“小的这就去。”
常顺点头哈腰告退。
此时门里传来张峦的声音:“外边怎么那么吵?什么事啊?”
张延龄迈步跨过门槛,随口应道:“哦,没什么大事……乃李孜省带着庞管家前来探病,让我叫人给挡在门外了,并告知他这几日不许再来。”
“啥?哎哟!”
张峦一听,心下着急,瞬间又牵扯到腿上的伤处。
此时他的腿被张延龄找人用绳子挂在了床棱上,外面除了加上护板,还添加了一些别的措施,让他不能乱动。
张延龄责备道:“刚受伤,这就坐不住了?”
张峦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嘴里犹自不忘数落:“你不让李孜省来见我,可是想让我彻底跟他断绝关系?吾儿啊,咱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恩?什么恩?”
张延龄看着便宜老爹,连珠炮般问道,“你是说他帮姐姐应选太子妃?还是说之前他送给你的那些礼物?还有送给咱们家的房子?这些不都是利益交换吗?怎么能算恩情呢?”
“我……”
张峦仔细一琢磨也是。
之前总觉得我欠李孜省点儿什么,但听儿子这一说,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跟李孜省间乃两不相亏。
“就算没恩,但咱做人总还是要讲点儿情谊吧?无论李孜省怎样,对为父那是真的不错,再说人家前来探病,你把人拒之门外算几个意思?”
张峦语气已没有先前那么着急了。
张延龄道:“爹,我且问你,这两日李孜省上朝了吗?”
“没有啊。”
张峦摇头道,“称病在家呢,据说是在避嫌。”
“既然称病不出,为啥一听说你受伤,他就屁颠屁颠跑来探望呢?”
张延龄继续问道。
“这……”
张峦一时哑口无言。
张延龄冷笑不已,笃定地道:“别人来都是慰问你,唯独他是来试探,想知道你是真受伤还是诈伤。”
“诈伤?有那必要吗?”
张峦不悦道,“我是在人前摔的,有那么多人亲眼目睹,焉能做得了假?”
“没用的,别人看来,你是没理由诈伤的,虽然你在朝中刚起步,却一步就到巅峰状态,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怎舍得暂离朝堂呢?但李孜省不一样啊……你这边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想,你是不是在针对他。”
张延龄循循善诱,总算把张峦的情绪给稳住了。
张峦仔细思忖后,皱眉道:“为父听懂了,你小子挺阴损的啊……李孜省怕我诈伤,不肯出面帮他,你就真不让他来见,让他觉得自己的揣测是对的……你这是故意针对他吗?”
张延龄笑着夸奖:“我说了那么多,爹你总算开窍了。”
“狗屁!”
张峦骂骂咧咧,“成天守着你这只小狐狸,为父早就惹了一身骚……”
张延龄皱眉不已,道:“爹,你这比喻可不恰当,咱们家是狐狸窝吗?”
张峦道:“儿啊,你让李孜省觉得我是在针对他,有何用意?为啥整这么邪乎,连我受个伤都要利用起来?”
张延龄正色道:“爹,你说说看,现在是以什么心态跟李孜省相处的?我是说,你是把他当成朋友,还是盟友?再或是同一条船上可以共同进退的伙伴,再或是互相利用的宿敌?”
“我……我把他当朋友。”
张峦诚恳地道,“做人不都这样吗?既然有心结交,就应该做到推心置腹……李孜省对我不错,我就回报于他,难道当他是朋友也有错?别论朝事,就以他跟我的私交来说,我这么选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