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此同时,皇宫内苑。
当天宫里有赐宴,但朱见深并没有亲自前去,他更关心万贵妃的病情,因为年后第一天,万贵妃的情况可说急转直下,一度晕厥过去,在太医用药后才渐渐好转过来,但人仍旧虚弱不堪。
本来万贵妃生病,在朝中还属于隐秘,可经过今天这一番折腾,宫中有关万贵妃的病情再也无法隐瞒下去,太医院当天进行了一番会诊,一群全大明顶尖的大夫围坐一圈,商议治病方案,结果两个多时辰下来也没有拿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乾清宫内。
朱见深一脸忧色,望着面前堆成小山一样的案牍,问侍立一旁的覃昌:“他们还没信儿吗?”
覃昌恭敬地道:“回陛下的话,先前已让人去问过,太医院的人说,万娘娘的病不容乐观,为今之计或只有静养一途。”
“治病就治病,为什么非要说静养?朝廷花钱养那么多太医有什么用?”朱见深很生气,“好端端一个人,哪怕真有病,难道不该放手去治吗?静养是什么鬼?”
覃昌一脸为难之色:“回陛下,奴婢对于娘娘的病情不太了解,但据太医院的人说,涉及到肝病,最重要的就是养,有的人稍有不慎,但凡劳累了,就容易反复,且发病也不意味着什么,只要运气好,也能逢凶化吉,而用药……效果并不显著。”
“老生常谈,难道就没有新辞了吗?”
朱见深怒气冲冲。
覃昌低着头,不敢应声。
“把李卿家叫来。”
朱见深思忖半天,大概也觉得,自己不通医术,很多事既然不能用常理来揣度,那还是直接了当,把号称能通天地鬼神的李孜省给叫来参议一番。
“是。”
覃昌应声后,急忙退出殿外。
第112章 大病
初一这天李孜省可是很忙的。
朝中没有什么事,但家里却宾客盈门。
宫中赐宴结束,李孜省回到府上,那些中下级官员他不会主动去接见,就算是阁老、尚书级别的显贵来访,每一个见上一面闲谈几句,他都应付不过来。
就在李孜省跟首辅万安探讨些所谓的房帏养生内容时,这头宫里来人传话,说让他赶紧进宫见驾。
李孜省只能收拾心情,匆匆送别万安就入宫去了。
到了乾清宫门口,覃昌亲自出来迎接。
覃昌在前引路,带着李孜省到了殿内朱见深的案桌前。
“陛下。”
李孜省恭敬行礼。
朱见深望着李孜省,目光热切:“李卿,万侍的病,今天很不好……你先前推算过,说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现在你可要好好算算,她到底是犯了什么邪煞?可有化解之法?”
求医不成,就只能求助于鬼神了!
李孜省为难道:“陛下,治病救人之事,下臣并不精通,此等事不应该由太医院的人负责吗?”
朱见深颇为无奈:“若是太医院的人有良策,朕还用得着找你相问吗?他们只会说等一等,看一看,从万侍生病第一天起就说要静养,可养了半个月了,这病况一日不如一日,要再这么等下去,只怕连命都等没了。”
“这……”
李孜省神色犹豫,似乎难以启齿。
覃昌在旁上眼药:“李师,您有话尽管直说,陛下对娘娘的病,非常关切。”
李孜省叹道:“要说那些太医其实并没有说错,自古以来,涉及到肝脾之病,唯独只有静养这一途,要是养好了,后面就一马平川,若是养不好,恐怕只能……”
覃昌惊讶地问道:“李师,您这是不想管了吗?”
“别这么说。”
朱见深痛苦地一挥手,“朕对此是很关切,但也不能因朕的关心而乱掉方寸,李卿伱预测到什么就说什么,这到底是天意,还是说……你尽管直言。”
李孜省暗自揣度,这病果然没法治。
张来瞻当时看过病案,马上就选择撂挑子,不参与其中,让他不进太医院他也就乖乖就范,以他那么能耐且爱显摆的一个人,岂会看不懂这背后的关节?
谁说张来瞻只会趋炎附势?
这老小子鬼精鬼精的!
豁上连官都不当,也不来给万贵妃治病,足见这病有多凶险!
李孜省谨慎地道:“陛下,臣对于此并无良策,且并未看出其中有何天意……请陛下恕罪。”
本来朱见深对李孜省还抱有极大的期冀,听到这儿,不由痛苦地闭上眼,慨叹道:“看来万侍是命中注定该有此一劫……唉,希望她能逢凶化吉吧!”
言语之间,皇帝对李孜省并无任何苛责,似乎李孜省说什么就是什么。
此时的覃昌神色却有些古怪,他望向李孜省的目光,带着些许不解。
在他看来,这会儿正是李孜省恃宠而骄的好时机,随便在皇帝面前装神弄鬼一番,若万贵妃的病真治好了,就是他李孜省的功劳,而治不好也与其无关……
可偏偏李孜省就是不参与其中,好似连糊弄皇帝一下的兴致都欠奉,以覃昌对这个人的了解,觉得很不像是此人平日的做派。
一个媚上的佞臣,居然还学会装深沉了?
谁信啊?
但现实就是这么离谱!
朱见深道:“先前朕不想让万侍的病,影响到宫里宫外的人,但如今看来,这件事藏不住了,而且也没必要藏。
“既如此,朕打算除了继续以太医院的人参详万侍的病情外,还要去民间找寻能人异士来宫中商议对策……李卿以为如何?”
李孜省拱手道:“回陛下,以臣所见,若是连太医都治不好的病,找他人来怕也只是徒劳。”
“可是朕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啊!”
朱见深一脸气恼,“万侍与朕相濡以沫几十年,她不但是朕的枕边人,还是朕的良师益友,是朕的毕生知己,难道她有事,朕就这么干坐着等待?为什么非要是肝病,让朕束手无策,想做点什么都很难呢?”
李孜省宽慰道:“吉人自有天相。”
朱见深看向一旁埋着头装鸵鸟的覃昌,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这样吧,大伴你去民间,看看有什么名医,尤其是精通治疗肝病的,哪怕只是游方郎中,也不能怠慢,帮朕请回来。
“只要能帮到万侍,莫说是给个官当,就算是封他个万户侯也无不可!若是能找到这般人,朕会重重有赏。”
“是。”
覃昌应下的同时侧头看了看李孜省,有些发愁。
不过看到皇帝那心急如焚的样子,他似乎又感同身受,急于想替皇帝分忧。
……
……
皇帝吩咐覃昌亲自送李孜省出宫,同时覃昌还要去民间寻觅神医为万贵妃治病。
李孜省跟在覃昌身后,论官职和在朝中的影响力,虽然名义上覃昌这个内相远在李孜省之上,但覃昌自己心里却明白,皇帝对李孜省的信任是方方面面的,就算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也要靠边站。
“李先生,先前在陛下面前,您为何不对万娘娘病情多做一些解释?哪怕只是让陛下安心,也是好的啊?”
覃昌秉承的原则,是尽量把话摊开来说,以便让别人觉得他是个人畜无害的老好人,才不会被人疏离。
李孜省摇头道:“请恕李某无能为力。正所谓隔行如隔山,就算在下精通道法,在治病救人上也不敢强行出头。宫里那么多太医,治病之事自然由他们来负责,让我出谋献策,实在是太过难为人了。”
“呵呵。”
覃昌眼睛眨了眨,突然道,“咱家听说,有个姓张的监生,自河间府来,治病救人的本事了得,有起死回生的手段。”
“是吗?”
李孜省淡淡一笑,并没有就此展开话题的意思。
覃昌却没打算放过,继续说道:“咱家还听说,此人与李先生走得很近,最近你经常与之会面。”
李孜省听到这儿,脸色立变。
此时他刻意挪开的视线中甚至带上了些许恨意,大概是在说,你居然敢去调查我?谁给你的胆子?
覃昌赶忙为自己解释:“李先生放宽心,这人咱家其实很早就认识,当初知晓他在河间府替人种药防治痘疮,咱家就派人去迎他进京,这次万娘娘生病,咱家也暗中叫人去问过他治病方略,他一眼就看出是肝脾之病,却说并无良策。”
李孜省心中一动,面露惊讶地问道:“公公找人问过他?”
“嗯。”
覃昌点头道,“不过咱家从来没说生病的人是谁,去见他的人,自身也不了解情况,故不会泄底……想来那张监生只当是一般人带病案前去求诊,不会放在心上。”
李孜省吸了口凉气,道:“说起来,我也曾问过他,也是拿病案给他看,他的回答同样是无能为力。”
“哦?那说起来,事情还真凑巧了。”覃昌若有所悟道。
李孜省侧目打量覃昌,问道:“如今陛下对万娘娘的病极其重视,不知覃公公打算如何做?还要去找那个人问诊吗?”
覃昌一怔,他似在琢磨,李孜省为什么要这么问。
不过随即他好似明白了什么,摇摇头道:“都问过一次了,再去问,还有意义吗?且那人,似无意牵扯进宫闱内事中,我等实不该多番打扰。”
“嗯。”
李孜省欣慰地点了点头,“其实在下也认为应当如此。”
覃昌一听,你李孜省这是在替那人说话,让他避过灾祸?
你还敢说你俩没有深厚的关系?
谁信呐!
李孜省又道:“若是覃公公实在找不到合适人选的话,在下倒是可以通过关系,帮覃公公物色几个人选,再或是想一些用药之外的法子。”
覃昌连忙道:“还是要把希望寄托于上天吗?既然连李先生都束手无策,还是不劳烦您了,咱家自行去找吧。倒是……如今万娘娘的病情加重,东宫选妃之事也该适时加快进程,若是赶在这几天内完成,或许冲冲喜就什么事都没了。”
“是啊。”
李孜省点了点头,附和地道,“此事不正在快速推进中么?今天已是复选了,明后天太后就能见到人,最快初四太子便可指定太子妃人选……同日大婚,以达成冲喜的目的,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覃昌一听吓着了,连忙问道:“真来得及吗?三书六礼……这一步步快速推进下来,也需要不少日子吧。”
李孜省慨叹:“事急从权嘛……若真有需要,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娘娘的病最着紧,相信太子乃孝子,能理解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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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算计
礼部衙门主持的东宫选妃复选,于下午申酉之交临近尾声。
相继有应选者被淘汰。
当门口等待的人见到自家女娃从院子里边出来,有失望落寞的,也有庆幸不已的……毕竟大多数人家并不希望自家孩子去应选什么太子妃,对很多人来说,这并不是多光彩的一件事……
当然不是说这些人家不想攀龙附凤,只是这时代门阀和市井小民间的隔阂很深,更遑论皇室与平民间存在着的巨大鸿沟了。
多数市井人家对于嫁入皇室带着深深的忧虑,这也是儒家文化中庸守旧在现实中的俱现……
只要生活过得去,一切最好都不要轻易尝试去改变,不需要变法图强,也不需要什么技术革新,竭力避免让自己的生活增加不稳定因素,唯一所求便是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安安稳稳过小日子。
可惜的是,每一次时代带来的冲击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大势所趋之下,人类的坚持太过渺小可笑。
到日落时分,礼部衙门前的这条大街基本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