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这些客套话,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本公这些年辗转各地练兵,就是想要集思广益,寻找新战法。
没想到,居然在云南之地碰到了。”
陆云逸抿了抿嘴,在心中快速组织语言,沉声开口:
“回禀颍国公,此次云南战事让下官发现了火器的巨大威力,
但显然,火器的威力并没有被发挥到极致。”
傅友德面露沉吟,点了点头:“继续说。”
“当初骑兵加入商朝战阵之中,
因为马具限制,只能用于侦察、通信等辅助军务。
但到了春秋时期,骑射与驯马以及军械的飞速发展,
让战马真正进入战场,从而到如今,一直都在战场中占据着主导地位。”
傅友德眼中闪过精光,听明白了他的话,沉声开口:
“你觉得火器如战马一般?能够在战场上占据主导地位?”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十分肯定地说道:
“回禀颍国公,是的!
此次麓川战事足以证明,火器方阵值得精锐战马辅佐,所取得的战果也超出以往。”
傅友德面露深思,一边走一边想,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
“对于火器,都督府的诸多参谋也有所研判,
但他们绝对想不到,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就。
你部上下不过五千人,取得如此斩获,闻所未闻,
那现在呢?这个三三制,是为了火器而专门打造?”
陆云逸眼中波光流转,肯定地点了点头:
“回禀颍国公,卑职觉得,骑兵如此珍贵,
不能用于护卫火器方阵以及聚拢敌人。
火枪兵应该如骑兵一样,在战场上四处游荡,见人皆杀,
同时让骑兵去做该做的事。
如此,新式的步骑战阵,就不再是手持长刀长枪的步兵与骑兵的传统结合,
而是变为了手持火器的步卒与骑兵所结合。
此等军队,耗费巨大,
但如今大明,有这么几万人,就能够扫荡天下。”
颍国公傅友德脸色凝重,背负于身后的手掌不停攥紧又抓住。
过了许久,才沉声开口:
“想得这般远,很好。
你在军中推行“三三制”,本公会鼎力支持,
这是能运用在山林、平原与草原的绝顶战法。
但若推行此法时,顺便推行火器,本公不会同意。”
陆云逸猛地沉默,脸色有些难看,
“颍国公,火器利国利民,能让军队有更强的战力,还能.”陆云逸有些着急,语速飞快。
但傅友德却摆了摆手:
“好了,不必再说了,
火器耗费巨大,朝廷没有这个银钱来全面铺开。
另外,先前我听你所言,
三三制与火器想要发挥出全部威力,
需要识字懂道理的军卒,大明也没有多识字的人。”
说到这,傅友德脸色已经凝重起来,顿住脚步,侧过身凝重地看向陆云逸:
“本公劝你一句,三三制是好法子,值得推行。
但让军伍中人识字读书,步子要缓一缓,
只在你军中施行即可,想要在其他军中推行,绝无可能。
此事就算到了都督府,也过不了本公这一关。”
陆云逸有些愕然。
他没有想到,在他认为顺理成章的事,居然会引得颍国公这么大的反应。
“敢问颍国公为何?
军伍中人识字,对于我等将领来说,是一件极好的事。”
“呵呵.一派胡言。”
傅友德忽然笑了起来,看着陆云逸年轻的脸庞,有些感慨:
“还是年轻好啊,不知天高地厚。”
说着,傅友德背过身来,遥遥看着山顶的阿资大旗,声音空洞:
“老夫是乱世生人,乱世什么样子你见过吗?”
陆云逸摇了摇头:“回禀颍国公,不曾。”
“本公来告诉你,遍地灾民,人命不如蝼蚁,所有人都是兵,你懂了吗?”傅友德声音沉重。
陆云逸眉头紧皱,老实回答:
“回禀颍国公,下官愚钝,还不懂。”
不知为何,颍国公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沉声道:
“这世间千行百业,皆设重重高槛。
行商贾之事,要熟稔货品优劣贵贱,要与三教九流巧妙周旋。
读书科举,需在那浩如烟海的经史子集里苦苦钻研,
《论语》《孟子》到《诗经》《尚书》,逐字逐句皆要用心领会。
行医济世需精研医理,要烂熟于心,
辨百草之性,识脉象之微,历经多年实践,方能悬壶问诊。
为匠作艺,同样非易事,从桌椅板凳到楼阁亭台,一刀一斧,皆要精准无误。
然唯独这从军,相较之下,少了许多繁文缛节。
无过多需苦学深研之理论,亦无复杂难测之周旋。
只一样,有副强健硬朗的身子骨就行,在乱世时,甚至是人就行。
当初本公从军,就是黄河淹了家乡,逃难颍州,
什么本事都没有,大字不识一个。
人又要吃饭,这才无奈从军。
你可曾想过?若是从军都需要读书识字,设重重高槛,
这刚刚建立的天下会乱成什么样?
又是什么样的人能够从军?”
第428章 看清前路,火光冲天
天色渐黑,汤池山的战事顺利无比。
征南大军经过一日激战,已经将战线推到了阿资叛军身前,距离真正营地也不过二里!
茫茫多的火油开始向山上运送,
与之一同前去的,还有诸多轮换的南征大军精锐。
等到天色彻底漆黑,南征大军就会采取火攻。
进一步逼近叛军营寨,从而完成削弱敌方士气,再逐个击破或者招降的任务。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叛军就在那里,但军中两位将领的心思却不在那。
颍国公傅友德下午之时就将自己关在了军帐中,
仔细钻研“三三制”在山林作战中的应用。
陆云逸亦是如此,
他此刻一脸凝重的坐在桌案后,
身旁是烛火轻摇,将他的身形照得忽明忽暗,影子不停飘忽。
方桌上,摆放着早已凉掉的饭食。
下午时的进攻陆云逸没有参与,
而是一直待在这里,想着颍国公给他留下的问题。
若是从军需要读书识字,需要门槛,这天下会乱成什么样?
在他身前,已经写写画画了不知多少张纸,
被攒成一团的纸张丢在地上,混乱无序。
陆云逸的脑子同样如此,他想明白了一些事。
读书识字、通读道理,
在大明是一件稀罕到不能再稀罕的事,
若是他在军中推行此事,并且以此作为大明精锐的标准,
首先要面对的,是那些本就对武人心生厌恶的读书人,
再就是那些大字不识一个军卒或者将领。
如今,文武之争愈发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