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煓其实知道,
何博的身份应该有问题。
毕竟对方来这里“走亲访友”好几次了,却一直没去过亲戚家里。
这次更是直接,跑他家来混饭吃了。
可何博自己不讲,刘煓也懒得去纠结。
他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
他只是看着终于要暴露自己真面目的何博说:
“看你干什么?”
“教你儿子读书啊!”
何博负手而立,一身学问宗师的气势,终于不再掩饰!
哼!
这么多年下来,
何博可不是一直在摸鱼!
他私底下诗书都有研究的!
苦于求学之路艰难险阻的刘交被这气势所折服,忍不住期待起来。
对此,
刘煓还能怎么样?
他接受了何博的好意,并且坚持送上了束脩。
随后,
刘交便跟着何博学习起《诗》、《春秋》这些典籍来。
而当何博听到刘交清脆的朗读声时,还颇为怀念的说,“我以前也教过别人读书,那个家伙可没有你这样的定性和聪慧!”
刘交对他执弟子礼问道,“请问老师,我那位师兄是谁呢?”
何博哈哈一笑,“他啊?”
“一个过去的人罢了!”
“不过既然提到了他,等会你收拾下书册,跟我去河边读书吧!”
他摇着头说,“河边读书,可是能增长人智慧的!”
第223章 秦王十七年
“先生,韩国灭了!”
冬天慢慢飘雪的时候,
何博正蹲在地上,跟周围的一些小孩玩翻石头的游戏,刘交跟刘信这对叔侄便跑过来,一脸紧张的告诉他。
“哦。”
何博很平静的应了一声,然后伸出手,一把将石子全都抓入,高高兴兴的赢走了小孩哥的草蟋蟀。
他拿着战利品,站起身对刘交他们说,“韩国灭亡了,你们慌张什么呢?”
丰邑这个地方,
现在是属于楚国的,连三晋之地都不是,跟秦国还有些距离。
刘交说,“之前打仗,可没有过这样的事。”
战国七雄已去其一,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事情的严重性吗?
何博撇嘴说道,“怎么就没有这样的事?”
“中山国、宋国,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赵并中山,
而齐国吞宋,
这纷纷扰扰的乱世中,宗庙被推倒的事情可不少见。
韩国覆灭给世人带来的震惊,
无非是其体量相较于中山和宋国,要更加庞大,而败亡的速度,却更加迅速罢了。
虽然何博知道,
亡韩,只是秦王政在兼并天下,容纳四海这条道路上,踏出的第一步。
他在后面,还要奔跑起来,将这条道路一口气走到尽头。
但对一些混战多年,对这些场景已然麻木的诸侯来说,却不免觉得:
秦国吃掉了韩国,胃口应该会得到满足了。
这么庞大的土地和人口,
消化起来可不容易,
齐宋数百年接壤相存,早就互相深入影响了,结果将之纳入怀抱的时候,还差点撑得齐国消化不良呢。
秦国在之后几年,肯定没有再征战的精力!
如此一想,
诸侯在震惊之后,又随即放松起来。
他们知道,秦国的脚步无法阻挡。
但再拖一段时间,让社稷不倒在自己手里,就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了。
只有阴间的死鬼们旁观者清,知道以前的旧例,是不适用于这个新时代的。
当今的秦王政,是铁了心要奋六世之余烈,鞭笞天下的!
他跟自己父亲难得的相似之处,便在于对一统天下的急切!
而死鬼们对此唯一的担忧,只是不知道秦国统一以后,会采取怎样的措施,去治理一个与之前全然不同的国家。
当然,
刚死下来的韩非还是会替国家倾覆哀悼的。
但他的悲伤并不能阻止其他人的讨论。
……
“行啦,你们还没到那个担心天下的年纪,不如先回家吃饭!”
阳世,何博一挥手,表示“韩国死不死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然后,
何博就赶着两个少年回了刘家。
刘信的母亲,也就是刘老大的遗孀对何博很是热情,不停的招呼他留下吃饭。
因为何博在揽下了替刘交启蒙的事后,又觉得刘信的年纪跟小叔叔相差不大,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便捎上了这个大侄子,并且没有收他的束脩。
这让刘信母亲十分感激,甚至在家里粮食不够吃的时候,宁愿饿着自己,捧着饭罐去刮取那残余的、干巴巴的口粮,也要招待好何博这位老师。
而何博知道这件事后,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时常带着两个小的去河边,一边钓鱼一边念书。
刘信总能够钓上很多鱼,交给母亲补贴家用。
今天,也是如此。
刘信把垂钓的成果交给母亲,后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说,“你三叔要回来了!”
“这个家伙,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挣个前途出来,回来估计也是个只会浪费粮食的!”
刘信对自己这个叔叔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只经常听母亲说他游手好闲,常年在外给人当门客,还经常向家里伸手,搞得家中积蓄一直多不起来。
如今返回,家里的负担又要加重了。
于是他说,“母亲不必担心!”
“现在我已经长大了,能够下地耕田,还会写很多字,可以替母亲分忧的!”
刘信想:
要是他三叔不着调,自己就多种点粮食,做些替人写信抄书的事,挣点外财,减轻母亲的重担!
他的祖父虽然慈爱,但还有小儿子,还有其他孙子。
他要照顾的太多了!
很多时候,刘信母子只能自己想办法,去解决生活中的问题。
母亲听了他的话,欣慰的笑了。
然后,她又拿出来两块布匹。
布匹的材料很是一般,但纺织得用心,摸上去没有什么毛糙的触感。
母亲说,“这是我特意给你纺的!”
“你现在读了书,有了知识,就不是一般人了,以后指不定还能去外地求学,成为天下有名的学士……哪里还能穿种田的破衣服呢?”
“另外的,则是替你先生做的。”
“他没有收你的束脩而教导了你,给予你跟刘交一样的待遇,我心里非常感激。”
“我攒不下太多钱财,便只能靠着纺织一些布匹,感谢他的恩德了!”
“等会,你就替我把它送过去吧!”
刘信接过,乖乖点了点头。
而当他返回的时候,
刘煓也回来了。
小老头放下锄头,正带着小儿子,跟何博坐在地上,分食自己采摘的野果。
何博也不知道,
这样的时节,刘煓是怎么摸到野果的。
他只是伸手拿了一个,
然后一口啃下去,立马把脸皱了起来。
“快,有你的份呢!”
刘煓被他的表情逗的哈哈大笑,而祸害了儿子跟朋友后,又去染指孙子。
刘信是个老实孩子,哪怕亲眼目睹了何博的悲惨遭遇,还是接过来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