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历史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啊!”
秦朝这样的热烈的出现,又热烈的倒下,真是如梦似幻。
而赵氏收留秦氏,
又何尝不是历史的重现呢?
夏王想到祖先的事迹,忍不住抚摸着胡须,露出了感慨的笑容。
秦赵同为嬴姓,然而兴衰却不同时。
赵氏的祖先造父率先受封,拥有了“赵城”作为封地,因此吸引了很多嬴姓之人前来投奔。
当时还在给周天子当养马奴隶的秦人,便是其中一支。
等到后面秦非子受封,并得到天子恩典,以嫡系主支的身份,获得祭祀嬴姓始祖的权力后,二者方才分家开,正式划分了各自的家氏。
这是七百年前的事情。
而此时此刻,
正如彼时彼刻!
“饮酒吧!”
“让你我暂时忘掉那些痛苦烦恼,感念祖先的庇佑,庆祝嬴姓的后人,在今日重新团聚!”
夏王举起手里的酒杯,对嬴秦发出那源于血脉、源于共祖的热情呼唤。
嬴辟疆作为秦王,
也举着酒杯,用同样的热情表达回应。
在诸夏的时候,
秦赵之间结下了深刻的仇恨。
但是在新夏,
秦赵却得以结合,并且共同塑造了这个国家的繁荣。
毕竟新夏的子民中,得益于商君制定的流放之法,还有武安君白起的“人才出口”,祖籍秦赵的人,可实在太多了!
第282章 秦与赵(下)
“你想重建秦国?”
“这可真是个远大的志向。”
在迎接了来自远方的贵客,并且给予了热情招待,嬴姓秦氏和嬴姓赵氏重叙了宗族情谊之后,
作为长辈的夏王询问了嬴辟疆未来的人生规划。
嬴辟疆并没有遮掩自己的野心,只是请求新夏借自己一些军队,让他可以寻觅到一处物产足够的地方,让嬴秦重新落脚,繁衍。
“可是立国的法理又从何处来呢?”
夏王对嬴辟疆问道。
后者对夏王说的理直气壮:
“诸夏的主人,号称天子,是上天特意降下来统治人间的子嗣。”
“只是天子独有一人,难以抚育天下,所以又分封诸侯,让他们帮助自己治理地方。”
“平王东迁的时候,又曾经向秦人许诺:‘你可以统治岐山以西的土地’!”
“而现在,我想要将这个承诺践行下去。”
“何况新夏的贤人,您的祖先赵回曾经提出‘大九州’的学说,也证明了诸夏人来域外开拓建国,是符合天理,顺应民心的!”
“顺乎天而应乎人,秉持着诸夏的仁义来域外教化蛮夷,这难道还不能算立国的法理吗?”
夏王听了他的话,只乐的拍着腿大笑。
他说,“真是个机灵聪慧的小子,你的口舌很厉害,你的心志更不是常人!”
“难怪可以率领嬴秦末族一路来到这里!”
想想也是,
这般年少便被推举为王,
若没有足够的天赋和能力,仅有一个名号在身,也不足以让人服从。
“但是岐山以西的土地,是十分辽阔的,你想要多少呢?”
“只要有足够的水土,足够的草木,有分明的四季就好了。”
嬴辟疆走出诸夏,来到域外后,才恍然发觉这两个地方存在许多不同。
诸夏的君子放到自然界中,虽然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极为“耐寒耐旱,不挑地方”的多功能植物,却也不是哪里都能长的。
何况在心里,
嬴辟疆更怀念自己曾经的生活方式,并想将之延续下去——
他希望后人也能用木头修建起古朴高大的宫室,
希望子孙仍旧穿着祖先传承下的华美服饰。
他们会使用筷子去夹取食物,而不是用手或者刀叉;
他们会用源于仓佶、存于骨甲上的文字记录自己的历史,而不是将之抛弃,只能依靠口舌去转述它。
谦谦君子,
如琢如磨。
嬴秦花费了巨大的力气才逃出生天,它的子孙更不应该像途径遇见的那些蛮夷一样,穿着粗糙的兽皮衣物,头发从来不梳理,像个野兽一样在草原上游荡。
夏王仍旧在笑:
“这样的土地,我也很想得到啊!”
然后他收敛了笑容,对嬴辟疆说,“可借军建国这件事,我只怕不能答应你。”
“你是一个有才能的少年,你的未来会充满光明。”
“而我!”
这位再造新夏的王者指了指自己苍老的面孔,同样毫不遮掩的告诉自己的远亲,“我已经老了。”
“我不敢保证我的子嗣能不能在未来守住我建立的基业,我更不希望现在资助了你,却在未来替新夏引来一个残忍的竞争者。”
只有诸夏才最懂诸夏!
虽然新夏远在域外,
但一直都坚持着跟祖地的往来,
他们同样诵读先贤的经典,同样会记录下每一件足以影响后人的事情。
而秦赵之间,
曾经的友好和睦,
也并没有妨碍他们在长平展开厮杀。
“即便是收留你们在新夏定居这件事,也有臣子私底下向我提出过反对。”
臣子们担心嬴秦的到来,会使得“田氏代齐”这件事在新夏重演。
毕竟新夏祖籍秦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而且从诸夏一路行走到这里,
途中还依靠黑易出卖色相,空手套得一支禺知部族和千万牛羊,这已经是一支足够强大的力量了。
嬴秦的团结,也早已通过迁移证明。
新夏的臣子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将之转化,将之利用。
于是,
有人提议:
杀死嬴辟疆和黑易这些领袖,
然后强行打散嬴秦末族,让他们去不同的地方生活。
群龙无首,
树木失去了它的根基和主干,
久而久之,自然就可以被吸收同化,成为新夏的养分了。
但夏王想了想,最终拒绝了这个并不友善,却很实用的提议。
他不是一个喜欢使用阴谋诡计的君主,
或者说,
能够重建国家,开创治世的统治者,都会在自己心底保留下一片光明的土地。
如果作为表率的人都腐烂了,
他的国家,他的后代,
又凭什么自信阳光呢?
而听到夏王这样的发言,嬴辟疆也沉默了下去。
最后,
他猛地起身,离开席位,向夏王叩拜起来。
他用短剑割开手掌,举起流露鲜血的手向夏王立下誓言,“我会在远离新夏的地方建国!”
“晋文公曾经因为楚国的礼遇而退避三舍,那我也可以发誓:
若嬴秦复国并且得以延续,那百年之内,我的子孙绝对不会同新夏兵戈相见!”
夏王叹息一声,“真是个有决心的小子!”
“真希望百年之后,我的子孙不会在宗庙里哭诉,为什么我这位祖先没有在今天将你彻底留在这里!”
他挥了挥手,对嬴辟疆说,“你先回去休息吧,要注意伤口!”
“新夏的气候比起诸夏要狂热一些,不要因此得病!”
“至于借兵之事……”
他抚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脸上沉思了一阵,然后才说,“且先在新夏住几年吧。”
“你还没有加冠,如此奔波,不利于身体的成长。”
“而且你要远离新夏,不复归来,即便我愿意借兵,只怕士卒也要生出怨气。”
“不如在新夏积累一段时间,再自行招募人手。”
说到这里,夏王顿了顿,又补充道,“自然,我会提供足够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