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
王三槐一路率军趟过了前江南坝镇,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反而不断吸纳路上的百姓游勇,军队规模进一步壮大。
等大军来至开县城外,王三槐所统白号军,已有近三万多人。
开县县令腿都吓软了,居然当场不战而降,王三槐轻松拿下了开县,那投降的开县知县小命还是没能保住,脑袋被王三槐砍了祭旗。
开县丢了,吓坏了夔州知府,这家伙连忙派遣几路信使,分别去往成都和酉阳请求援兵。
至五月初,已经动兵到了施南府的孙士毅获悉消息,知道四川老家居然冒出了白莲教的反贼,也不去湖北剿贼了,连忙回军救援四川。
孙士毅的大军回师夔州,正好与准备攻下夔州府立足的白号军撞上,两边很是打了一仗。
王三槐兵力占优,但战力不精,而孙士毅能打是能打,可手下也没多少善战精兵。
王三槐打了几场,发现压根打不下来,索性发挥流窜本事,当下折返回兵东乡县,准备去找徐天德的青号军会合,共同对抗这头半路杀出的孙老虎。
孙士毅见王三槐跑了,当下也是紧随其后,率兵一路追赶。
而此时此刻的徐天德,这家伙刚才在岳池一战击溃了成都八旗军,领军剿贼的成都副都统佛住当场战死,随军的绿营千总徐文英、把总唐达及其弁兵乡勇数千,尽数被义军击毙溃散。
这一战同样打的徐天德非常无语,因为他并没打下岳池县,纯粹是屯兵岳池乡里,准备攻城的时候,来了一支八旗大军。
徐天德开始还很谨慎,这可是传说中的八旗天兵,可随着佛住领军入驻岳池县,准备督兵扼河守御。才没过几天,驻城清军便是劣习复发,先后强占民房、淫掠民女、豪夺民物,短短几天时间,就搅和的岳池县城民怨沸腾。
然后……
岳池县大户百姓偷摸出城,给白莲教充作内应,双方里应外合之下,趁夜渡河突袭,清军猝不及防下,一路兵败如山倒。
带头虐民享受的佛住,直接在睡梦中被斩首,绿营千总徐文英、把总唐达仓促之下,想要带兵突围,但寡不敌众,全部战死。
这一战打下来,给还在成都府等捷报的成都将军观成、四川总督(主管西藏)英善全都整懵了。
八旗军糜烂他们是知道的,可没想到会这么烂,荆州八旗军败给了荆州白莲教,如今成都八旗军也败在了达州白莲教手里。
八旗军战败,四川总督英善只能亲自上阵,同时与成都将军观成联名上奏,请求朝廷火速发兵剿贼。
这下好了,乾隆定下四省大军共剿湖北白莲教,还没开始实行,就已经先行破产了!
第94章 又该扩军了
聂宇现在还不知道,四川的白莲教居然提前举事了,还一不小心就灭了一支八旗,惊得四川总督亲自上阵。
乾隆定下四省大军合兵进剿湖北战略,尚未实施就已先行破产。
四川清军已经确定来不了,而陕甘清军同样也没功夫南下湖北,跟惠龄合兵剿贼了。
因为现任四川总督英善,马上就得在岳池吃一个天大的败仗,轻敌冒进之下损兵折将不说,差点本人都死在了白莲教手里,乾隆忍无可忍下调陕甘总督鄂济·宜绵,改道南下帮四川剿贼平叛。
当然,这些事情暂时都跟聂宇搭不上边,乾隆要调四省大军,那也是打的白莲教,跟他的大汉军有毛关系。
就算真要来打荆州,那位蒙古巡抚惠龄肯定也不敢先动兵。
却说岳州府城,自从被汉军打下以后,原来的府衙已经成了新的将军府驻地。
“大将军,荆州送来的分田官都已经到了。”冯修永送来一份电报。
有了电台就是方便,事事都能用电台即时的发报通讯,从而远程遥控指挥。
岳州府作为汉军南下的前线城市,已然成了汉军眼里的军事重镇,有电报时刻保持通信下,分田官吏和火器坊工匠,都已经陆续坐船赶来岳州、澧州两地。
聂宇接过电报简单扫看一眼,点头吩咐道:“这些人先打散了让他们负责地方分田和建镇,那些大户士绅送来的读书人,也扔给他们跟着去分田。先以老带新,等基本熟悉了地方政务,再给他们提拔授官。我们已经拿下岳州、澧州,必须尽快恢复这里的民政秩序,不能全靠手里的刀把子。”
聂宇手下现在已经不缺官了,虽然一下子扩张了两个州,相当于地盘扩大三倍,但这些新占地盘的读书人,同样也要来的更多、更饱和。
这些读书人,他们有些考了伪清的功名,有些却是终其一生也没考上,但这都不重要,考不考的上功名区别不大,进士、举人区别都不大。
因为现在已经是嘉庆元年,一个萝卜一个坑,满清官场的这块巨大利益蛋糕,早就被八旗贵族、蒙古贵族、包衣奴才、有钱士子瓜分的差不多。
每年都有大批的士子,他们考上了功名以后,却苦等一生都等不来一个实缺授官。
官场已经接近饱和,但读书人还在增加,大把落榜士子到秀才举人,乃至新科进士,没官做的照样没官做。便是开场必授官的三甲进士,运气不好的,可能就是一辈子的翰林院闲职,外放想都别想。
汉军现在给这些读书人官做,虽然只是最低级的分田官和镇长,但干得好就能升迁,县令、知府都能不吝提拔。
反贼?什么反贼?
你竟然敢污蔑我们英明神武、知人善任的反清复汉大将军!
在聂宇大棒加甜枣的组合拳下,岳州、澧州两地大族士绅迅速沦陷。
不就是分田吗?
哪个开国皇帝不清查地主豪族的田产,不把那些强大的地方豪族拆分,而且大将军还没有动他们的浮财店铺,这已经算得上仁义开明了。
“还有什么事?”聂宇把荆州新送来的官员都安排下去,见冯修永还没走,就知对方有话要说。
冯修永跟了聂宇许久,已经摸清一些习惯脾性,知道大将军不喜废话,开门见山说道:“大将军,自从我军拿下岳州、澧州,两州的读书人便蜂拥而至,欲为大将军府做事效力。其中有着不少家士绅,实际上都并未被逼着剪辫,而是主动剃发易服了以后,来到咱们大将军府自荐人才。”
这乍一听似乎是好事,因为士绅大户不用剪辫子,都肯主动来投奔了。
正好说明汉军的声势,已经在以荆州为中心,逐渐扩张起来了,尤其邻近荆州府的岳州、澧州等地士绅,他们已经不再认为汉军是残暴嗜杀的白莲邪教。
他们是真的有点相信,觉得汉军或许能成事!
但这并非完全是好事情,因为两湖士绅觉得汉军能成事,所以主动剪了辫子,换了汉服,过来帮着汉军反清做事。
可他们也不光是来帮汉军的,同样也是在试图窃夺汉军的造反果实,不是说士绅们要推翻汉军,推翻了聂宇这位大将军,他们只是想在聂宇的手里夺取更多的权力。
聂家可以当皇帝,他们这些地方士绅,也要与国同休、共坐江山。
就连冯修永现在主动提醒,也不完全是出于公心,同样是在警惕,因为他属于投诚幕僚派。
嗯,没错,汉军内部也有派系之分。
这种情况实际很早就有,只是一开始地盘太小,所以还不明显,各派系抱团也多为自保,争斗并不剧烈。
可今时不同往日,汉军连续数次击败清军,已经有了成事的可能,连聂宇这位大将军都仿佛有了几分真龙之姿。
聂宇问道:“你的想法是什么?”
冯修永说道:“可效仿伪清异地为官,臣说的不是州府之内异地为官,而是应当开在州府之外。现在我大汉只有两府一州之地,可让这三块地方的官员,互相异地做官。这样他们就无法与地方士绅联合,也无法偏向于地方士绅,再以政绩考评,迫使他们做实事。等未来地盘继续壮大,还应异省为官,并且定下制度,本省籍贯不得在本身为官,违者一律罢官严惩!”
还真就是学满清那一套,但也确实有用,让官员异地为官很有必要,可以降低官员与本地士绅勾结的风险。
但这其实还不保险,因为聂宇地盘太小了,在初有荆州时候,手下官员全是荆州本地人,也全在本地为官,他也只能把县镇分开,防止相互徇私偏袒,就这都闹出许多问题,严惩了好些官吏才勉强止住贪腐徇私的风气。
现在要搞州府分开,基本很难去施行,因为汉军基本盘就是分田和释奴,都需要大量基层官吏,而基层官吏又都是新人,需要老人来培养带着干,时间一久这派系关系就拉起来了。
这个问题,暂时几乎无解!
没别的原因,因为地盘太小,连一个省都没有。
聂宇摇头:“说起这个,新军募兵与火器打造,都办的怎样了?”
冯修永说:“自大将军当日下令起,秘书阁便已经在岳州府境内,修建多处募兵营房,现已募集新兵一万,另在荆州府城也有同步募兵,预计募兵三万余人,同时征调府城大小工匠,现已修建岳州火器坊,正在大批量产火炮、火铳、手火雷等各式火器。”
地盘扩张了,那自然就得跟着扩军,不扩军怎么应对湘西的十万清军?
虽然聂宇知道,这十万清军大概率是没法北上,可做事总得有个防备,而且清军不能北上,那他总得接着南下抢地盘啊!
聂宇的预计是先扩军四万人,里面至少得有三分之一,实现全面火器化装配。
制作火铳、火炮的无缝钢管,聂宇已经采购了一个府库,起码能打造几千把火铳,以及上百门红衣加农炮了。
就是花钱花的有些伤,要不是刚占了两个州府,得了大笔浮财,还有荆州府新征缴的赋税支撑,他怕是很快就被掏空了。
第95章 税收
现在是四月初夏,该准备收税了。
自唐代起,历朝的田赋征收,基本都集中于夏、秋两季。
《旧唐书·代宗纪》记载:“大历五年夏税,上田亩税六升,下田四升。秋税,上田亩五升,下田三升。”
夏税主征小麦、大麦,秋税主征稻谷、粟米。
经过唐宋元明清,姑且算是五朝变革,夏、秋两税法在雍正十三年被正式废除,改为上下两期征收。
上期二月开征,五月截止,下期八月接征,十一月截止。
聂宇没有刻意去改这套税法,因为老百姓已经习惯了上下两期的征税时间,要是胡乱改税期,很容易造成地方上的劳民伤财。
临湘县,聂家镇。
是真叫聂家镇,原本叫聂家集市,因为汉军改了地方行政区划,要合并建置新镇,所以聂家集市被设为聂家镇。
未尝没有属下官吏讨好之意,聂宇倒也没有太在意。
这些官吏有想法才是人之常情,不贪污不害民不伤财那就不用管太多。
至于这个聂家镇,跟聂宇倒是没有什么亲戚关系,只是单纯里头的大地主跟自家同姓而已。
聂老汉正用着租来的车子,驮运大批粮食往镇子上赶去,跟着一块的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聂大,小儿子叫聂幺,随意是随意了点,但也是农民的常态。
总不能指望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夫,给儿子都能起个文绉绉的名吧!
聂幺走到半路,就累的够呛,忍不住抱怨:“爹,咱们干啥运这么多粮上镇里头来,那新官府给的告示,不是说了今年不用交恁多粮吗?”
聂老汉厉声呵斥:“你小子懂个啥,官老爷说的话,咱小民能随便信吗?要是不多弄点粮来,万一要是官老爷不作数,咱家今年还活不活了?”
聂幺瞬间不说话了,倒不是被说服了,纯粹他爹日常就是个碎嘴皮子,讲道理根本讲不清,光是絮叨就能絮叨小半时辰,都不嫌口干的(我真见过,但是我奶……)。
因为要忙着运粮食去镇子里头交税,所以这次聂老汉倒没有絮叨太久。
实际上,他自己心里头也有些直犯嘀咕,要说以前这什么汉军的新官府没来的时候,那旧的官老爷们收税,都是相当的随心所欲,一次收税下来,往往能把普通农户家里大半年的收成全刮走。
为了能活命,要么把余粮到地主老爷家换成麸糠,要么就跟地主老爷卖地借贷。
聂老汉的聂姓跟本地的聂老爷,还真就是同出一家,只不过属于旁系族人,爷爷那辈只分了几亩薄田,听说逢年过节聂老爷还会资助接济一二。
等到他出生的时候,关系基本上就断了,再加上官老爷的税越收越重,他爹没法,只能卖地借贷,迅速从自耕农变成了佃户。
要说以前,他家在交税的时候,还得事先去聂老爷家把粮食全都换成银子。
因为听说皇帝他老子,之前把什么人头税给改道田地的收成里头,所以没地的百姓不用交税了,但之后交的税都得交银子。
真搞不懂,他们家原先也没地,只是聂老爷家的佃户,怎么还一直要交税呢?
不知走了多远,总算来到镇上。
聂老汉还没找人问路,就有两个看门的民兵,颇为无奈看了聂老汉和他身后粮车一眼。
其中一个上前说道:“你们是来交税的吧!跟我走。”
“啊……哦。”
聂老汉一脸茫然,就跟着走了。
后面两个儿子,加一个帮忙的民兵,三人推着粮车跟上。
聂大还好,卖力不讲话,聂幺却是颇为吃惊,他还从没见过官差帮他们百姓干活的。
“愣着干嘛,你倒是出力啊!”
那民兵见聂幺松手了,忍不住有些脸黑道。
“哦哦!”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