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刘广之还查不到,刘道规就只能考虑天师道了。
广陵作为南北通衢,天师道渗透各处,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就连军府也被他们渗透成筛子,云岫一介女流,竟然可以随意进出。
不过那样一来事情就泄露了,而且天师道不一定会帮这个忙。
刘道规和众人抓紧时间睡了两个时辰,到申时,刘广之回来了,依旧没找到,“不在军营,城中几个博坊都去了,都不在……”
“这厮难道上天入地了不成?”刘黑罴骂了一声。
风风火火的赶回来,却找不到人,刘道规一阵郁闷。
难道真要去找天师道?
似乎只有这一条路了,风险太大了。
“只能日后再寻机会……”归根结底,刘道规信任的是云岫,而非天师道,权衡利弊,只能放弃。
“白赶了几天的路……”周铮的心腹周铎一脸郁闷。
咕隆一声,刘黑罴肚子叫了起来。
刘道规这才想起这两天都没好好吃饭,便吩咐店家弄些吃的来。
刚吩咐完,店家就来敲门,“有人递来一片简牍说是送与诸位。”
几人脸色皆是一沉,刘道规也有种毛骨悚然之感,自以为悄无声息的回来,没想到还是有人找上门来。
“是何人送来的?”关乎一家老小的性命,周铮更急。
“是个小儿,扔下简牍说了一声就走了。”店家五十上下,神色木讷,满脸皱纹中刻着沧桑。
“有劳。”刘道规脸色不变的接过简牍。
店家一拱手,便退下了。
刘道规摩梭着上面的四个字:人在盐渎。
后背一阵发凉,对方不仅知道自己回来了,还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难道我去寻人之时,被人盯上了?”刘广之一脸的惊讶。
刘道规望向周铮,如果不是刘广之泄露的,那便是周铮和周铎被人认出来了。
去还是不去?不仅关乎几人的性命,还有背后的家眷……
几人的目光都望向刘道规。
刘广之沉声道:“既然泄露行藏,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返回兰陵。”
“如果对方有敌意,我等早就身首异处,既然知晓人在何处,便不可错过!”刘道规恶向胆边生。
今日不杀桓承之,明日刘家就有大麻烦。
无论是刘裕还是母亲萧文寿,从小给刘道规灌输的理念就是:大丈夫行事,想清楚了便义无反顾,不可畏首畏尾!
对方既然出手相助,说明也不愿看到桓承之活着。
刘道规隐隐觉得,如果停手,反而会陷入陷阱……
“不错,来都来了,也不差这最后的一哆嗦。”刘黑罴提起环首刀。
刘道规道:“人在盐渎再好不过,咱们动手,嫁祸给天师道!”
桓承之若是在广陵城中,还不好动手,他在盐渎,正好下手。
五人策马朝着盐渎飞奔。
盐渎县盛产海盐,用铁较多,是汉武帝设置的四十九个铁官所在县之一,同样也是妖贼的传统地盘。
汉末时,孙坚在平定会稽妖贼许昌、许韶父子造反中立下大功,被朝廷任命为盐渎丞,任职的四年时间里,兴利除害,稳定治安,为百姓称颂,长子孙策也出生在盐渎。
如今天下大乱,朝纲不举,妖贼势力又在盐渎兴起。
刘道规原本还担心自己会暴露身份,岂料刚刚踏入盐渎地界,就遇到了几股明火执仗的私盐贩子。
还有四面八方赶来的天师道众,分外热闹。
沿途所见,大小盐场星如棋布。
快到县城时,还遇到两股私盐贩子火并,铁甲、劲弩、刀斧、盾牌样样俱全,比征虏将军府的中兵还要装备精良。
刘道规远远避开。
已经到了宵禁之时,盐渎城门大剌剌的敞开着,随意进出。
刘道规五人撕下布条缠在额头上,松开发髻,又往脸上抹了一把灰土,扮作天师道。
寻个僻静处藏好战马后,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了盐渎城。
县城比郡城小多了,人也比较容易找。
桓承之身为桓氏子弟,讲究排场,刘广之三下五除二就在城南的孙夫人庙处找到了桓承之的牛车和他的护卫。
孙坚之母逝于盐渎,孙坚修建此庙祭拜。
不过三国时,江淮民众逃散一空,盐渎与其他诸县成为吴、魏之间弃地,此庙因此破落下来,到处都是坍塌的墙壁,年久失修。
夜色深沉,远远就听到庙中传来的笑声。
刘道规身边的四人都是出身军旅的老手,天师道松松垮垮,几乎没什么防备,连赤山寨的流民都比不上,连个暗哨都没有。
刘广之和刘黑罴潜入庙中,打探形势。
刘道规和周铮潜伏在黑夜中,仔细聆听庙中的动静。
“喝、喝!”
“司马为了那个女人废尽心思,今日总算得偿所愿。”
“就是,司马亲至,那孙易之还不是乖乖将女人送上来?”
“哎呀,这女人……平日一副冶荡模样,也不知被多少人玩过了……司马快活完了,也得让我等也尝尝味儿……”
庙中立即传来一阵淫笑。
刘道规感觉他们嘴中说的那个女人,莫名的有些熟悉……
一个阴柔的声音道:“你懂个鸟,这女人虽然浪荡,不过是诳人入天师道的手段而已,孙易之说了,她至今仍是个雏儿,不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见者有份!”
“哈哈哈,多谢司马!”几人越发猥琐。
“桓承之!”周铮恨声道。
刘广之和刘黑罴两人摸了回来,“一共十二人,皆未着甲。”
“天师道的人在否?”
毕竟在天师道的地盘上,刘道规还是有些忌惮。
刘黑罴道:“东院睡着三十多人。”
桓承之带着十一名护卫,贸然动手,打斗之声肯定能吸引来其他的天师道,刘道规即便能杀了桓承之,也难以脱身。
刘道规思索一番后道:“声东击西,黑罴去北面放火,动静弄大些,定要当心自己安全。”
“杀人放火,正合我意!”刘黑罴提刀就走。
夜色逐渐深沉。
里面的人吃吃喝喝,兴致越来越高,说的话也越来越下流。
为了助兴,几人还服了五石散。
第62章 火
刘道规莫名的着急起来,里面的女人有很大可能就是云岫。
天师道还是天师道,与以往的妖贼并无多少区别。
云岫与他们有些不一样,还记得当日独处一室时的她说过的话,可以明显感觉到她对江左百姓的悲悯之心。
若是毁在桓承之之手,刘道规实在有些难受。
半炷香的功夫,桓承之的骂声传出:“他娘的,以前一颗就够了,现在三颗才有动静……”
刘道规心中一阵恶寒。
服用五石散虽然快活,但对身体的伤害极大。
很多名士年纪轻轻就发病而死,桓冲当年若是不吃五石散早死,桓家也不至于落到今日的境地。
“走水了!走水了!”
这时城中火光一起,便成熊熊之势,喊声四起,人群纷纷涌了出去。
庙里的人出来看了一眼,又返回庙中。
东院的几十名天师道众提着刀冲出,直奔火起之处。
“无妨,城中失火而已,不耽误我们快活。”桓承之声音急促,应该是药力上来了。
“这火来的有些蹊跷,不可松懈,速速披甲!”
其中一人警惕起来,接着便是穿戴盔甲悉悉索索的声音。
“不能再等了,杀!”刘道规低喝一声。
桓承之手下并非全是酒囊饭袋,如果他们穿上甲胄,刘道规这四人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杀——”周铮对桓承之恨之入骨,第一个冲了进去。
他的心腹紧随其后。
刘道规也与刘广之一起杀入。
庙中的几人被吓了一跳,但也很快反应过来,六人提刀应战,剩下的五人赶忙穿上盔甲。
“咻”的一声,一直利箭从刘广之手中飞出,正中一名甲士的额头,那人直直倒下。
刘道规顾不得其他,手中环首刀飞出,也劈中一名穿戴盔甲之人。
刘广之扔了一把环首刀过来,刘道规接住,冲向一众护卫。
徒步近身肉搏,其实并无多少技巧,就看谁的刀快,谁的刀狠。
一道寒光闪过,一颗头颅飞起。
鲜血飞溅,喷在火堆上滋滋作响。
彭城刘氏以武立宗,家家户户从未忘记过习练武艺,在京口,刘道规的武艺不敢说第一,但也是自幼打熬气力,远在寻常士卒之上,
最主要是族中猛人太多,一个刘牢之就名震江左。
还有自己的兄长刘裕,在京口也是数一数二的猛人。
一刀建功,刘道规不做停留,直取剩下三个正在披甲之人。
三人见刘道规来势凶猛,已然来不及穿好所有盔甲,只得提刀应战,其中一人还在高呼:“贼人凶悍,司马先走!”
站在最后面的桓承之满脸涨红,手中的环首刀却在颤抖,既不逃,也不上来助战。
倒不是他害怕,而是五石散的药力上来,控制不住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