赚的盆满钵满之后,便不再听刘道规的命令,甚至还反过来要求刘道规提前结束兰陵之行,返回广陵……
刘牢之的邺城之战,两次击退了慕容垂,解了邺城之围,但在追杀慕容垂时,士卒争抢燕军遗弃的甲仗军辎,自乱阵脚,被慕容垂抓住机会,大破北府军,五千北府精锐丧尽,刘牢之单骑逃生。
这种歪风邪气不制止,万一哪天刘道规不遂他们的心意,弄不好就是一场兵变。
这十二个字的军法,简明扼要,士卒们也容易记住。
历史上的确有两支大军做到了秋毫无犯。
一支是汉高祖的汉军,约法三章,与关中百姓秋毫无犯,得到了关中父老的支持,此后虽屡屡大败于霸王之手,但关中子弟还是义无反顾的加入汉军。
另一支则是诸葛武侯的汉军,北伐关中,与百姓同居而与民秋毫无犯,以一州之地压的十倍之力的曹魏拥重兵筑牢城,司马懿龟缩不敢出……
见贤思齐,虽不能至,心而往之。
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不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趁着现在声望正高,不妨一试。
“若是遵从军法,参军下一次剿贼是不是带上我等?”几个老卒兴致勃勃的问道。
果然还是奔着利益去的,回来的那些老卒,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其他士卒眼红不已。
都是穷怕了的人。
“这是自然,等桓使君和袁司马回来,我会再请令北上剿贼。”
泰山中到处都是贼寇,刘道规担心离开兰陵太久,刘广之顾身一人,挡不住贼寇的侵袭。
“有参军这句话,莫说一条军法,便是一百条,我等也遵从!”
士卒们热情高涨起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诸位都是七尺男儿,莫忘今日之言!”
“参军何必多言?”几个都伯上前,拔出环首刀,在手臂上割了一刀,鲜血流出。
都是血性汉子,说出的话从不反悔。
“好,诸位若遵我法度,今后便是生死荣辱与共!”刘道规趁热打铁,也拔出刀在手臂上来了一下,划出一条浅浅伤口。
官职太低,只能先以恩义笼络人心。
不过士卒们就吃这一套。
“生死与共!”众人举起血臂。
在场七百五十七人,手臂全都举起,朝天怒吼。
一旁的高珣、赵伦之几人看呆了,但也缓缓举起手臂。
士卒们兴高采烈,对刘道规也亲近起来,“参军参军”的叫个不停。
气氛正火热时,有三十余众当场半跪于地,“我等全家老小挨饿受冻,朝廷无人问过一句,参军上任之后,不顾安危,为我等出头,调拨冬衣粮草,全家得以活命,今日愿为参军部曲!”
这年头最大的好处便是,一旦士卒认准了主将,便会形成人身依附。
在北府军中几乎成了风气。
几乎每个大将麾下都有一群死心塌地的部曲,连朝廷都无权过问。
而这些部曲,正是将领们兵权的来源。
刘道规当然不会拒绝,“诸位既然信得过我刘道规,今后便是手足兄弟!”
心中大受振奋,人弃我取,朝廷不管他们,士族门阀将他们当成工具,刘道规却待他们如手足。
为首几人脸上都有刀疤,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剽悍劲儿,一看就是百战老卒。
“多谢主公!”众人双手抱拳。
刘道规一一扶起,念着他们的名字:“徐长命、苟忠、尹山、胡健夫……都是响当当的壮士,道规何其幸也!”
众人站起,每念到一个名字,就默默站在刘道规身后。
共有三十二人,虽然不多,但愿意投奔一个九品的中兵参军,明显不是冲着权势去的,而是真心归附刘道规这个人。
上任以来,为了解决他们的衣食,刘道规到处奔波,他们也看在眼里。
兰陵剿贼成功后,跟着去的士卒赚的盆满钵满,刘道规几无余财,征虏将军府中,还没有谁这么仗义疏财的,都是拼了命往自己怀里搂……
旁观者清,谁对他们好,谁把他们当人看,他们最清楚。
营中气氛越发热络起来,恰好李大目弄回了两船海货。
士卒们直接在营中燃起篝火,架上肥鱼,煮上鱼羹,一起大块朵颐。
“道则治军之术,别出一格,令人惊羡。”高珣今日算是开了眼界,满脸倾佩。
刘道规笑道:“不过是将心比心而已。”
兵书读的再多,也需活学活用,高珣什么都好,文武双全,性格也不错,愿意与刘道规结交,唯一的缺点便是受限于士族的身份,无法与底层士卒打成一片。
当然,这年头绝大多数士族都是如此,他们是人上人,若是与底层人混在一起,有折损请誉。
那些高门大族,连军职都没兴趣,都想当清官,又怎会靠近士卒?
高珣望着周围喜笑颜开的士卒若有所思。
李大目凑近身边低声道:“参军,近些时日,盐渎那边的天师道……对咱们没什么好脸色。”
“竟有此事?”刘道规割下一片焦黄鱼皮,送入嘴中,鲜嫩无比。
鱼身上的油脂大多在鱼皮和内脏上,所以士卒们争着吃鱼皮。
“盐渎出事后,以前安排的那些老卒都撤走了,这两船都是兄弟们自己打的。”
云岫被孙易之出卖,离开盐渎去寻她的兄长去了。
天师道自然不待见官府的人。
“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撤走了也好,免得将来纠缠不清,咱们的人既然会捕鱼了,过些时日,我再弄两条海船,咱们自己来。”
“盐渎那边,私盐生意红红火火,咱们现在有人有刀,何不借着剿贼的名义……”李大目手掌在脖颈上来回比划。
高珣、赵伦之也来了兴趣,纷纷望着刘道规。
第78章 谋划
在广陵京口这一片,盐不算太贵,也不是什么稀缺玩意儿。
但若是运往中原,便是十倍几十倍的暴利。
不管晋人还是胡人,没有盐可活不下去。
越是战争频仍之地,对盐的需求就越大,胡人们放牧为生,牛羊战马也是要吃盐的。
有钱能使磨推鬼。
刘道规现在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的确需要一项长期而稳定的收入来源,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广陵靠近盐渎,当然要吃盐渎的盐。
只是这门生意风险太大,以目前自己的实力似乎还罩不住。
天师道敢在征虏将军府的眼皮子底下占据盐渎,背后肯定有大人物撑场。
在官道上,一定要清楚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不然就是引火烧身,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过这门生意实在让人眼红,虽然实力不济,但也可以撒些人进去,摸清里面的底细,然后再从长计议。
刘道规扫了一眼身边几人,目光定在舅父赵伦之身上,他名字中带个“之”字,跟天师道太有缘分了。
天师道信徒众多,来者不拒,内部比征虏将军府还要混乱。
弄两个人进去,实在太简单。
“你看我做甚?”赵伦之被刘道规的眼神弄的有些发毛。
“天师道不是一直想将手伸进军府吗?咱们正好也是把手伸过去,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舅父可以跟他们联络一二,摸清盐渎那边的底细,以便将来我们好动手。”
“就知道你小子一肚子坏水。”
“这不是没办法吗?咱们现在也只是能吃上饭,谈不上吃饱穿暖,到处都要用钱。”
赵伦之是舅父,忠厚沉稳,也见过大世面,不用担心真被天师道策反了,简直是不二人选。
派其他人去,刘道规真不放心。
当初刘新之就是被天师道的人蛊惑了,充当内应,被刘道规一刀砍了。
“只要能帮到你,舅父这条命就豁出去了。”赵伦之斩钉截铁。
“舅父言重了,不用如此,尽力而为即可。”刘道规心中感动,还是这些有血缘关系的人可靠。
“我有几个生死与共的老兄弟就在天师道,这事交给我。”
“多谢舅父。”
“一家人还说什么两家话?”
众人一起吃吃喝喝,士卒们过来巴结,刘道规趁着这机会,与他们结交,记住每个人的名字,尽量混个脸熟……
翌日,桓弘、袁鹤、桓道真终于三人从京口返回。
这一次低调的许多,没让百姓出城迎接,也没让军府官吏们在门前恭候,无声无息的回府,一连几天都足不出户。
桓弘被打压,袁鹤应该水涨船高才是,谁料他也关起了门,什么事都不管。
整个军府上下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刘道规猜测应该是王恭没给他们好脸色看。
王恭为人刚直,又是当朝皇后之兄,连司马道子都敢顶撞,自然也不会给桓弘行脸色。
不过袁鹤也这么低调,就让刘道规有些想不通。
一直以为袁鹤也是王恭的人,现在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士族高门之间尔虞我诈,刘道规难以窥见全貌,都是通过各种上面各种动向揣测,难免有所偏差。
袁鹤不召见,刘道规只能写好出兵剿贼的文牒,主动寻上门去,表面汇报此行剿贼的成果,实则是探一探他的口风。
如果没有猜错,桓承之的死就是他在后面推动的。
“可惜没有斩杀贼酋,不然某禀报朝廷,道则也能积累些军功。”袁鹤说话比以往客气了很多。
这么客气反而让刘道规有些不习惯,“都是司马提携,否则属下岂有这等机会?不过泰山诸贼依旧猖獗,屯田新立,如今正是农忙时节,江左无事,属下准备再带些人马北上,一则剿贼,二则练兵。”
“我早就说过,你是中兵参军,训练剿贼,你可自行决断,递一份文碟上来即可。”袁鹤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
他这么说刘道规当然不能这么干,在征虏将军府混一定要知道分寸,很多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一旦上秤,被人捉住把柄,几千斤都拿不住。
“没有司马照拂,属下岂敢擅自妄为?”
“若军府将吏都如道则这般尽心尽职,朝廷便可高枕无忧矣。”
“岂敢、岂敢,此皆属下分内之事。”刘道规递上出兵剿贼的文牒。
跟上次一样还是五百兵力,下个月起行,为期三个月。
现在是五月末,下个月便是六月,三个月后,正好秋收完结。
反正在广陵也没什大事,整天尔虞我诈的,实在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