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眼下两边斗的正激烈,谁胜谁负还很难说,出头太早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让刘道规不要轻易涉足两派争斗,风险太大,不是刘家这种无权无势的寒门能参与其中的。
叮嘱刘道规多读书,多做实事,积累人脉和部曲,低调行事。
另外就是袁鹤的底细。
袁鹤是袁悦之从侄,而袁悦之是司马道子心腹,为其出谋划策,多次劝司马道子专揽朝政,引起王恭的不满,禀明皇帝,皇帝寻了个罪名将其处死……
果然不出刘道规所料,袁鹤是司马道子的人,难怪他跟刘毅如此亲近。
桓氏、司马道子、王恭,三股势力互相角力,征虏将军府以后就热闹了。
刘道规本来就想过巴结别人,这么多年朝堂上斗来斗去,不少士族从上品滑落成中品,寒门一个个消失……
趁着南风大起,刘道规领着后部的四百多人和自己部曲乘船北上。
走水路又快又舒服,晃晃悠悠四五天赶到兰陵。
才一个多月,麓水陂已经大变样。
被分成了十一块,每一块田头都立着一杆旗帜,大热天的,幢民依旧在田里面清除杂草、除虫。
这年头干什么都靠一双手,异常辛苦。
不过辛苦归辛苦,好歹有一碗饭吃,幢民们精气神不错。
田垄上还堆放弓刀,远处还有骑兵放哨。
这年头种田也要带着刀,防备野兽和贼寇。
尼丘山上有青光寨,但贼寇真有心报仇,可以从东面沛郡那边绕过氶城。
氶城里面虽有曹家,不过曹腾云这个人心思太多,不太牢靠,若是遇上贼高来袭,谁也不知道他会安什么心思。
“拜见参军!”第四幢幢主刘赤从田地里爬起,晒的黝黑,一腿的泥,浑如一个老农夫般。
“你身为幢主也下田?”
“这年头有田种不容易,闲着也是闲着。”
“甚好。”刘道规赞了一句。
这些幢主和屯长,不是部曲就是刘家宗族,一辈子劳碌命,闲不下来,为了刘道规也是劳心劳力,不辞辛苦。
不过这样也好,没有征虏将军府的那些毛病。
刘道规自己都下田耕种,更不用说他们。
巡视了一圈,发现麓水陂似乎扩大了,田里的庄稼长势甚好,绿浪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
东面、北面的很多空地都被幢民们种上了桑麻,改成了菜圃,还盖上了茅草屋,氶城虽大,跟曹家人挤在一起终究有些不方便。
而且这些幢民们似乎也不太喜欢曹家……
唯一让刘道规不满意的是那十一面旌旗,破破烂烂的,立在田间地头儿像是招魂幡一样。
而且叫法也有些问题,第一幢、第二幢、第三幢……
当初时间紧迫,随口这么一叫,现在看来实在有些上不了档次,也不好区分。
大多数人连字都认不清楚,更不会数数,只会区分颜色和图形。
刘道规思索了一阵,觉得最好改动一番,天底下任何事都注重一个仪式感,有了仪式感就不是草台班子,弄得体面一些,既凝聚人心,也唬一唬外人。
幢主和屯长们争相过来拜见,也抱怨旗号的问题。
“参军回返广陵期间,各幢又召入了不少流民,人一多就杂了,很多人都认不全旗号,今日在一幢,明日去了十幢……”
“主要是幢民聚族而居,只听宗族,不听我等。”
“参军是不知道,这些流民中也有不少耍心思的,五幢的地肥一些,又好种,就都拖家带口投奔五幢去了……”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
人一多管理的难度就上来了。
刘道规给左部和后部立下了规矩,现在也该给麓水陂立个规矩,这一次回来本就是要解决这些琐事。
根基立起来了,条条框框也要跟上。
刘道规就在田间地头儿上,与所有幢主和屯长议事。
最主要的问题还是集中在宗族,很多幢民都是同一个宗族,喧宾夺主,顶撞幢主之事常有发生。
甚至为了争水,两个宗族之间还会大打出手,公然在田间地头械斗,如果不是刘广之带着骑兵赶来镇住了众人,只怕械斗会发展成一场厮杀……
兰陵郡本就民风剽悍,流民们更是好勇斗狠。
在宗族与刘道规之间,他们当然相信自己的宗族。
一家两兄弟之间,尚且有各种鸡毛蒜皮的纠纷,更不用说四五千人聚居在一起。
“属下无能。”赵元一脸惭愧。
这事怪不到他头上,刘道规安慰,“与你无关,万事开头难,出了问题,咱们一个个解决便是。”
刘遵冷哼一声,“我看还是吃饱了撑的,找几只出头鸟,砍了脑袋,插在田头上,看谁还敢闹腾!”
刘道规斜了他一眼,他这办法过于粗糙,这些流民也不是吓大的,还有宗族撑腰,弄不好适得其反,激起流民的反抗。
刀能解决大部分问题,但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杀了人之后,矛盾依旧存在,日积月累,终有一日还是会爆发。
第81章 八幢
安抚好众人,刘道规率众返回氶城安歇。
曹腾云和曹继父子二人设宴招待,刘道规赶了几天的路,麓水陂还有一大堆的事务,实在没心情去跟他虚与委蛇。
流民问题的根本还是在宗族上。
这些宗族形成一个个的小团体,让刘道规的十一幢形同虚设。
如果他们发展壮大起来,喧宾夺主,到时候麓水陂是谁的还不一定。
所以必须打算这些宗族。
其二,十一幢重新划分和命名,乘机重组幢民。
旌旗最好有鲜明特点,让不认识字、也不会数数的流民一看便知。
如今麾下一共五千三百余流民,八百多户,刘道规干脆将十一幢缩减为八幢,每幢一百户,错开同姓之人。
每户兄弟二人只要娶亲,必须分拆为两户,不允许兄弟几人同处一家。
没有娶亲的,只要到了年纪,由军府为他们配上女眷。
女营中的适龄女子多的是,青壮们成了家,才能在麓水陂扎根……
与刘钟商议了一番,决定设黄、玄、白、赤、褐、苍、紫、绿八幢。
紫色贵重,不过只用来做一面旌旗,也用不了多少。
刘道规连夜派刘遵去曹家“借”些来。
“你意下如何,可有遗漏之处?”刘道规望向刘钟。
一人计短,二人见长,刘钟是刘家宗族之中头脑最灵活的。
“若是这些流民不愿拆开为之奈何?”
“不愿拆开那就好聚好散。”
刘道规不会惯着他们,慈不掌兵,太仁慈也掌不住民。
这些人吃自己的喝自己的,还不愿意服从自己的管教,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
无论如也要将宗族拆开,日后还要分散到兰陵各县之中。
刀虽然解决不了所有问题,但手中不能没有刀。
“过几日我再增设一支督巡队,由你掌控,作奸犯科、不服管教之人,以军法论处。”刘道规以后要兰陵、广陵两头跑,麓水陂需留下一个得力干将。
刘广之守青光寨,刘钟坐镇麓水陂。
刘钟思索片刻后道:“不教而杀谓之虐,不如制定法令,晓谕八幢,若有违犯,再处罚也不迟,幢民也会心服口服。”
刘道规一拍脑袋,果然还是漏了。
“此事就交给你,我这几日还要准备出兵剿贼之事,那群老卒眼巴巴的跟着我北上,不是来喝西北风的。”
“兄长放心。”
他虽自幼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但也励志向学。
高珣不在,赵元是大字不识的武夫,这些事只能交给他。
刘道规颇觉疲惫,早早就睡下了,刘钟还在昏黄的灯火下忙碌着。
第二天一大早,刘道规睁开眼,刘钟就将写好的法令递来。
满眼血丝,但精神抖擞。
第一条杀人者死,私斗者驱逐,包藏者同罪,左右邻舍知而不报者连坐。
第二条,父子兄弟禁止同居一家,犯者田租增加三成。
三,不服管教,违抗幢主、屯长者,驱之。
四,肆意破坏屋舍、宰杀牲畜、偷盗者,斩之。
五,每日劳作偷奸耍滑、懈怠者,十鞭示众……
前前后后一共十二条,几乎涵盖幢民日常的方方面面。
每一条上面都反复斟酌修改过,可以看出耗费了不少的精力。
刑罚也并非一味的砍头、驱逐,还有鞭刑、增加田租等各种手段。
“大善!你先睡会。”刘道规自己都没想这么细致周到,以后麓水陂交给他可以放心了。
“能用就好。”刘钟倒头就睡。
一出门,听到隔壁房内鼾声如雷,刘道规进去拍了刘遵几下才醒,“我要的八色旌旗呢?”
刘遵懵了半天才醒来,“曹家说今早送来。”
正说着,院外有人敲门,“参军所需之物,曹家连夜寻来。”
竟是女人声。
部曲开门,门前站着一十六七岁少女,云髻间插着一支荆钗,一身藕荷色襦裙,未施粉黛,相貌也没有多么艳丽,却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清新之感。
刘道规忍不住多看两眼。
少女脸色微红,“参军所需之物,我家已经备齐。”
刘赶忙赶忙接过,“有劳。”
少女敛衽一礼,转身离去,仿佛清晨林间的跃动的灵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