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同劳作之中,幢民们关系拉近,也就不像以往那般倚重宗族。
连曹家部众都逐渐融入其中。
不过即便如此,压力依旧不小,到一万一千余众,便是到一万一千余张嘴,每天都要吃喝。
开荒也不是嘴一张就能开的,是一项长期投入,在荒山野岭中开阡陌,修沟渠,极其艰辛,在没有油水的前提下,幢民们消耗的粮食更多。
刘道规去年囤积的粮食,到现在,已经吃掉了三分之一……
还有春耕投入的种子、肥料、柴、鱼苗、羊羔,以及各种铁器等物资,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而一万一千的人口,幢兵也要适当增加。
养一个兵,就要养一户人家。
精兵投入的更多,每天要吃到肉。
“春耕以后,小弟准备在合乡、苍山、缯县修建三座坞堡。”刘钟找上门来。
“坞堡?”刘道规一阵肉疼。
开荒就耗费了大量钱粮,又来修建坞堡……
一座坞堡差不多就是一座小城,还要坚固,这花费不敢想象。
“就不能再等几个月么?”
“斥候近日打探到北边好几支流民南下,进入泰山,附近几个郡,就属我们兰陵和琅琊稍稍富足一些,贼人迟早会卷土重来。”
翟辽被朱序一顿吊打,损失万余精锐,对翟魏这种根基不稳的小国,堪称致命打击。
翟辽本人都受了伤,威信大降,国中百姓纷纷逃散。
“容我思虑一二。”刘道规一阵头皮发麻。
“小弟告辞。”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刘钟说的都是实情。
不说泰山贼,便是翟魏的丁零人,和泰山以北的鲜卑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
翟魏和燕国,至今保持着不少草原习性,虽然建了国,根本没什么章法,胡酋们各占一方,田租全都靠抢。
谁的马多,谁的刀快,谁就吃的多……
去年之所以风平浪静,是因为刘牢之屯兵沛郡,刚好堵住了鲜卑人和丁零人南下的路径。
而以后兰陵发展起来了,粮食成熟了,北府军返回京口,兰陵就成了一块肥肉……
除了修建坞堡,还要扩充幢兵,增加兵备,这又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精兵都是钱粮堆出来的。
兰陵这边是无底洞,广陵那边的左后两部,花费同样不小,想要人心稳固,就要投入大把的钱粮下去……
刘道规现在的状况是等着米下锅。
“夫君何事烦恼?”轻声细语,一双小手在额头上轻轻揉动。
“还不是钱。”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刘道规都准备提前动手了,刘广之去了那边,果然得到重用,被孙易之亲手提拔为鬼卒。
其他虎贲也混成了小头目。
不过盐渎那边每年五月、十月钱帛才会汇集起来,装船送往建康。
提前动手,打草惊蛇。
“找兄长借些便是,若是夫君不好意思出面,我去借,曹家的底细谁还能比我清楚?”曹思霏现在是胳膊肘往刘家拐。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曹家占了氶城十七年,一两万缗还是能拿出来的,我这兄长也是糊涂,都是一家人了,还捂着钱粮作甚?要做大事,就不能吝惜钱财。”
曹思霏外表柔柔弱弱,实则深明大义,比寻常男子还要果决。
刘道规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真乃贤内助也,不过此事你不要出面,免得关系闹僵,我亲自去他。”
伸手借钱是刘道规强项。
跟曹霁借钱也不是一两回了,信用在那里摆着,还是姻亲,不怕他不借。
以前还担心曹家拿不出来,曹思霏的话,让刘道规打消了疑虑,曹家果然还留有一手……
第110章 合谋
钱是要借的,但也不能全指望曹家,刘道规盯着舆图苦苦思索。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兰陵周围的山吃到了,剩下的便是海,目光挪到隔壁的琅琊东海二郡。
兰陵郡是从东海郡析置的,只有五个县,对比周围几个郡算是小的,旁边就是秦汉以来的大港口琅琊港。
春秋战国开始,天下便有碣石(秦皇岛)、转附(烟台)、琅琊(今山东黄岛)、会稽(今浙江绍兴)、句章(今浙江宁波)五大港口。
沂蒙水系和淮河水网四通八达,琅琊港和兰陵有水道沟通。
刘道规不禁怦然心动。
如今人口越来越多,生存的压力越来越大。
虽然开拓了大片的荒田,但至少三年才会变成熟田,前两年都是投入,能收回成本就不错了。
恰好琅琊郡主簿是刘穆之。
刘道规立即策马赶去西北面合乡县,此县位于尼丘山东南,与燕国的任城郡接壤,属于边境的边境,又常年遭受贼寇的侵袭,基本废弃。
但此地土地肥沃,靠着尼丘山,发展潜力极大。
英雄所见略同,曹霁想的跟刘钟一样,想在此地修建一座坞堡,将兰陵的西北大门关上。
自从升为司马后,他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刘道规氶城大半个月,就没看到他的人影。
“你要借多少?”曹霁睁大双眼。
“不多,就两万缗。”刘道规伸出两根指头。
曹霁倒抽一口凉气,“实不相瞒,我家……也拿不出那么多钱。”
“兄长这么说就是见外了,曹家的底细我还能不知道吗?”
“好哇!定是阿霏搬弄是非,才出嫁你刘家不到两个月,便里应外合!”曹霁神色古怪。
他兄妹二人一同撑持曹家,互相之间知根知底……
“别说的这么难听吗,什么叫搬弄是非、里应外合?还是不是一家人了?”
曹家的部众、地盘都交出来了,但钱财都还留着。
以前的账也没消,但看在两家关系上,利息不用还了。
“两万太多了,确实拿不出,五千如何?”
“一口价,一万五。”
“一万五一时片刻拿不出来,一万缗,不能再多了,明日便可借你。”曹霁在“借”字上加重语气。
有多少家底,和立即能拿出多少钱是两个概念。
刘道规也不再为难他,“兄长误会了,不是借,是合作,我准备购置海船,增设一支船队,既可以下海捕鱼,亦可经商,以后获利,二八分账。”
之前在广陵,已经有了成功经验。
李大目手上培养了七十多水手,每个月能在近海捞上一千多斤的海鱼和其他水产,运气好些,能捕大鱼,一次就能弄回两千多斤。
以他们为骨干,再去琅琊郡招募一批,船队就能弄起来。
这年头的大海,就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
只是因为魏晋的造船业没跟上,风险太大,才没被士族门阀们看上。
其实除了捕鱼和经商,刘道规还有另外一重打算。
要洗劫盐渎,最快的逃跑路线就是海上。
甚至可以挂上天师道的旗号,天师道鱼龙混杂,牛鬼蛇神多,派系也多,天师道抢司马道子的盐和钱帛,合情又合理。
曹霁也知其中利益巨大,有了船队,白生意能做,黑生意也能做,从兰陵入沂水,进淮水,走汴水,便可直通中原,以及河北!
太和四年(369年),桓温率兵北伐前燕,开辟了桓公渎,沟通济水黄河。
以后连燕国的生意也能做。
慕容垂战无不胜,治理能力稍弱,燕国也需要南方的各种物资,故而燕军不仅不袭扰商贾,反而保护有加,减轻商税,以鼓励商贾将江左的物资运到燕国。
这项生意被广陵的达官贵人们掌握。
兰陵正好位于桓公渎之东,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天然就具有地缘优势。
“曹刘都是一家人,我八你二说不过去,对半分。”曹霁十分爽快,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一点倒是跟曹腾云有些相似。
刘道规神色一僵,干笑一声,“兄长误会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是八幢占八成,曹家占两成。”
曹霁眉头挑了挑。
刘道规毫不退让,不可能自己辛辛苦苦打造的船队,成了曹家的一己之私。
这年头刀能换来钱和权,钱却不一定。
两人对视几个呼吸,还是曹霁先妥协,“一万五千缗钱,差不多是我曹家全部家当,亲兄弟明算账,利息五成。”
“你刚才不是说只能拿出一万缗么?”
仅上一次抵给曹家的铜佛,就不止一万缗。
自己这位大舅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吝啬贪财……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有了船队,便有了商队,你若是不够,在等两月,我再增一万缗!”曹霁是典型的墙头草,哪边风大就往哪边倒。
不过墙头草的眼光绝对不会差。
“成!”刘道规一拍大腿,哪怕他开出一倍的利息也无所谓。
钱慢慢还就是,而如果这条商业版图打通,那可就一本万利、财源广进。
联姻联姻,本来就是两个家族互相扶持。
“事不宜迟,现在就回氶城取钱去广陵买船,我再派人去联络刘穆之。”
“这么急?”
“诸事紧迫,不能不急。”
眼下是三月末,马上就是五月了,盐渎那边也快要动手了。
曹霁说到做到,一万五千缗钱,当天就拿了出来。
一半是江左流行的沈郎钱,一半是金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