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必须带回来,无论是日本人的,还是我们自己人的!”
“这两天修整,各连队弹药补充也差不多了,回去之后交代下面人做好出击准备就够了,装甲分队下放到各连队伴随进攻
每个连队两台坦克一块跟
着。”
“都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众人掐灭烟头,起立:“没有问题!”
“拿钱滚蛋,晚上看信号,时间一到会有信号弹升空,高射炮打出去的,三发绿色,两发红色,看到信号立刻开始进攻!"交代完事情分完钱之后,孟烦了打发部下滚蛋,自己钻到被窝里面睡回笼觉去了。
张子康吃力的带着钱返回了连队,一回到阵地之后,所有人看着连长带回来的钱,都是被震惊了,听到这是董长官给的过年大红包之后,所有人又是纷纷欢呼了。
又是一通折腾发完了钱,张子康将排长们留下来交代任务,其余的士兵们拿着钱开开心心缩到工事里面翻翻数大洋玩了。
当然了,数几遍就得寄出去了,通过战区设立的军人邮局,将军饷寄给家里人,没人会把这么多现大洋放在身上作战的,万一阵亡了,那就是一切皆空了,运气好被收尸的战友发现,有良心的会当成遗物寄给家里人,没良心的会自己黑掉,但那也比日本人缴获了来的好。
新加入的小乞丐还有女学生吴善美每个人只领到了五块大洋的民兵最低薪水,但也是非常开心。
掩体防炮洞里面,吴善美帮着其他不识字儿的战友写家书,这或许是她目前在连队最大的用处,连队识字的人不多,写信的需求很大,会写字儿能帮其他人很大的忙。
“家里人过年好,今年我不回家了,得打日本人,日本人很厉害,我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回来,明年开春一定要把地伺候好,种稻子如果没人挖渠,那就换玉米,不能让地荒着。
这边长官很好,我攒了四十六块大洋寄回家,你们拿着,省着点花,给老大买身衣服,再送老二还有老三去上学,老大不用了,他负责种地就行了。"士兵一边赘述,吴善美拿着圆珠笔在信纸上不断写着。
"赶紧的,郑老屁你有完没完,差不多就行了,后边人还等着呢!“"后边排队写信的士兵忍不住催促道,这年头找人写信就跟牢里面排队打电话一样。经常坐牢的朋友都知道,牢里面逢年过节打一次电话有多难,还得是表现好的人才有,一台固定电话插卡打,话筒喷满了其他人的口水,你也不嫌弃,听到亲人的声音,就恨不得钻进话筒里面回家。
“别急,我还有几局!”
"家里头老人也得扯一身衣服,老爷子身体不好了,找村头姚木匠去打口棺材,要松木的!剩下的钱存好了,别急着买牛,等我死战场了,长官还会给抚恤,到时候你们拿钱盖房子买牛........."
“就这么多,吴小姐麻烦您了。”
吴善美点了点头,说道:“我给你再加两句吧:祝全家人身体健康,学业有成,新春大吉!”郑老屁高兴道:“好,好!学生就是厉害,说话好听!“
95.家书抵万金
战地摄影师也来到了战壕内,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一样,扛着镜头默默记录着一切。
坐在弹药箱上的吴善美帮助战友们写信非常有耐心,不管战友的信有多长,说出来了多少废话和病句,哪怕是脏话,吴善美都不会纠正,而是如实书写,尽量让每一个士兵的家人都能够通过信件看到自己熟悉的丈夫或者儿子。
"轮到我了,吴小姐,劳您受累,这奶糖我不爱吃,给你吃吧。"坐下来的士兵送上了五颗奶糖,吴善美也没有拒绝,因为这是他们的好意。
战场上没有士兵会拒绝奶糖的,这是比水果罐头更稀有的硬通货,说不爱吃那都是撒谎的,基层士兵只有碰运气才会偶尔分到一些糖类配给,绝大多数人都舍不得吃,而是跟随军饷寄回去给孩子们吃了。
士兵李三喜坐下来之后,看到吴善美收下了礼物,然后就放心的开始口述家书了。
"呃....爹多,今天是过年,我在南京,给您提前磕一个头拜年了!"士兵说完直接对着信纸跪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响头,旁边也没有人取笑,那些已经写过信的人甚至还懊悔,为啥忘了在信里面给爹娘磕一个头呢。
“我不在家,估计也回不去了,这里隔三差五打仗,我们一个村过来的,现在只有我和李二蛋还活着,不过你们不用担心,长官说了,死了还能有五百大洋的烧埋银,不亏了。
我没有成家,钱就给大哥了,你让大哥拿着钱给你和娘把房子盖好,多买几亩地,不要舍不得,山上的旱地不要买,直接买河边的水浇地,您老了,少上山免得摔着了。
让大哥将来生儿子多生一个,过继给我,也不算这房断了香火,钱我都您,将来都是大哥的,你让他别舍不得,实在不行过继一个女儿给我也可以。还有一件事儿我也不想瞒着你,村尾王麻子家的二女儿和我是相好的,我俩在小溪边上亲过嘴,你告诉她,不用等我回去了,找个人嫁了,另外给她十块大洋,让她藏着点,别给他老爹赌钱又输了。
还有村头王三户,他前年赌牌九输了我一块半大洋,一直欠着的,你告诉他我不要了,来年去村头给我烧三炷香就算是两清了。”“行了就这样吧,吴小姐辛苦了。”
吴善美善照例说道:“再给你加两句,祝爹娘身体安康,祝大哥早生贵子,全家人和和美美!”士兵傻笑道:“嘿嘿,行! “
又一个士兵坐了下来,长相有些年轻稚嫩,脸上带着些许羞涩,没敢说话,而是直接把一个水果罐头塞给了吴善美。年轻士兵家里已经没亲人了,信是写给小镇上自己喜欢的姑娘的。
“阿桃,过年好,我是你们家米铺的学徒张勤,经常和你在小溪里捉鱼的,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喜欢你,但是不敢和你说。你们家是镇上的有钱人,你长得也漂亮,我知道我配不上,你爹也好几次找机会就骂我,我也明白他为啥最后赶我走。这辈子是没有办法出头...出人....”
“出人头地是吧?“
"对对,出人头地了,也没办法娶你了,我也没有其他亲人了,要是死了,钱就都留给你,你将来当嫁妆用,多带些钱嫁出去,夫家人也不会小瞧你。阿桃,你要是将来有时间,就去我们经常去的那条小溪里面,找螃蟹,石头下面藏得最深的螃蟹就是我了,这辈子一直被人压着,估计死了也是一只螃蟹。
你要是抓到了藏得最深的螃蟹,就把它放在山顶上,让它看看高处也是什么风景....."
记述这些士兵们平日里深藏心底的情感,头一次,吴善美觉得自己在学校学的东西终于有了意义,原来文字的力量是这么的伟大。
许久之后,远处一辆卡车开了过来送弹药,士兵们抓紧时间念完了自己的家书,趁着卸下弹药的时候,所有家书都被整理成了信封,送上了卡车运往后方邮局,每个士兵都把自己吃不完的奶糯还有军饷以及一些领到的零碎物件打包成包裹寄回去,每一个包裹都限制了重量,不能超过一公斤,否则一架运输机根本没法运输多少士兵的包裹。
“五连的家书,念到名字的自己赶紧过来领!”
前线不止有寄回去的家书,也有后方寄过来的信件,南京战区这边每一个士兵都记录了籍贯地址和姓名身份,只要是寄往南京的家书,后勤部都会仔纽甄辨,分发给士兵所属的部队。
“李泽连!有你的家书,赶快过来!”
李泽连头一抬,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态,赶紧小跑过去,从老雷手里边领到了家书。“你小子,没点表示么?”
李泽连赶紧掏出了兜里的半包烟,塞给了雷泽。
躲进了一处防炮洞里面,李泽连迫不及待的拆开了家书,他之前给家里寄过两次信,一直都没有回信,而且老爹老娘和妹妹都不识字,李泽连也就不抱期望了,没想到今天终于等来了回信。
“连宝,我是你爹,你娘和妹妹也都在旁边,今天村里刚好来了一个算命先生,认识字,他给我们念了你的信,你娘听完天天都在家里哭个不停,整天拿着你的信一个劲儿的看着,我也烦得很,干脆找机会给你写一封过来。
你寄回家的钱,我们都拿到了,你们长官是不错的,听说是也是湖南人,都是老乡,你见了他一定要恭敬。
你说的,要给妹妹上学,我本来是不同意的,你就是上学上多了,非不听我要去打仗报国,我不想你妹妹也这么不听话。可你都已经去打仗了,家里还是得留一个有文化的,想了想,还是送你妹妹去上学吧,你也不用牵挂了。
我们都在家,挺好的,也没有日本人打过来,就是那些当官的咋咋呼呼,经常跑村里来拉壮丁,好像都送到你们南京这边来
了,你要是见了村里头李耀
祖家的小子,多照顾一些,他们家和我们家一直关系挺好的。
对了,我花了二十个铜板找这个算命的先生给你算了一卦,他说你是长寿命,至少能活八十岁,照这么算你肯定是能回来的
总不能打仗打到八十岁。
你催催你们上头那些当官的,让他们加把劲儿,早点打完仗早点回来,我给你说好了一门亲,你寄回来的钱除了给你妹妹上学,剩下的我和你娘都没花,存着的,就等着给你成亲用的。
早些回来,我和你娘都在等你,你妹妹也挺想你的,不求你当什么岳飞爷爷,只求你平平安安。”"
看完信之后,李泽连不知不觉之中眼眶通红,他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坚强的战士,但此刻也还是原形毕露,变回了父母跟前那个爱哭的孩子。抱住家书,李泽连忍不住开始低声哭了起来,肩膀不断耸动,整个头都埋进了膝盖中间。
站在外面的雷泽抽着烟,听着隐隐约约的哭声没有接近。
有时候能哭出来也是一件很放松的事情,尤其是在战场上,心里头的东西压多了,会跑不动也跑不远的。“都过来照相,记者要给我们照相了,快点!”
战地记者每到一个部队,都喜欢给部队留下一份合影,当然不可能给每个人都留一张,底片都会带到战区宣传部洗出来留栏
将来如果有了博物馆这都
是史料。
听到能够照相之后,五连的官兵们都很稀奇的围了过来,连长张子康有些皱眉头,战地环境,这么多人聚一块很危险了。“快点,三分钟时间,照完相赶紧散了!“张子康吩咐道,三分钟时间,这是极限,再长就有可能被日军发现引来炮击了。
一段交通壕内,五连所有幸存的士兵,还有新加入的成员站成了三排,第一排蹲下,第二排的站马步,最后一排站直身体,连长张子康和三个排长在最前面。
所有到齐之后,摄影师也不敢耽误时间,立刻摁下了快门,记录下了此刻。
镜头之中,李泽连眼眶有些红,雷泽在摁下快门的时候正好闭上了眼睛,张子康则是一脸严肃,邓宝搂着李四福的肩膀显得很亲密,迷龙一脸的不耐烦张着嘴似乎在骂身边的谷小麦。
李三喜一脸的局促,紧抱着自己的步枪,眼神看向了镜头之外,张勤依然还是一脸的羞涩,似乎有些害怕照相显得很紧张,郑老屁满脸憨厚的笑容,嘴上两撇胡须微微翘起。
一个个普通的士兵在这一刻留下了自己人生第一张相片,或许很多人都没有机会看到相片上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但至少此刻,历史记住了这些人存在的痕迹。
96.愿朝阳常照我土
深夜,十一点五十五分,五连阵地。
静谧的深夜似乎安静的有一些过分,明明是两军交战状态,但今夜却无人开火,甚至连日军都认为国军不想再在这个特殊的节日里面作战。
然而诡异的却是,正片战场都不约而同的陷入了绝对的安静,没有往日的冷枪冷炮,也没有往日的局部交锋,南京城内一片殿黑,连无线电都停止了发送信号。
正在准备发起进攻的国军都是非常不安,对面的日军同样也是心里没底,他们也同样在准备进攻,把时间选在了除夕夜跨年这个特殊时刻,因为以往的中国人总是漫不经心崇尚安逸的,哪怕就是在战争中他们也不放过任何安逸的机会,这是中国人劣根性,日本人非常清楚并且善于利用。
然而今夜的中日双方似乎想到了一块,一对死敌竟然也会出现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时刻。
“都稳住,不准提前开火,听我命令!”
“老兵盯着新兵,不要紧张,不要害怕!”
张子康游走于战壕之中,压低声音不断叮嘱手下的士兵们。
雷泽淡定的蹲在战壕内抽着烟,将手头一颗颗手榴弹拧开了盖子塞进了胸前的武装带里面。
一旁的李泽连仔细擦拭着每一颗子弹,然后装进弹匣里面,身边下午刚换装完毕的吴善美一脸的不安,这是她的第一次作战下午补充的装备到位之后,连长就给新加入的小乞丐还有吴善美登记造册,发了新军装,他们也正式成为了一名军人了。连长不敢给这些新兵配发新式的自动武器,还是让他们拿着栓动步枪。
“一会打起来,老兵在前面,新兵跟在后面,前面的人拼光了你们再补上去,新兵一定要听话,别乱来!”
李泽连看着紧挨着自己的吴善美,感觉到这姑娘有些发抖:""待会你留在战壕里面吧,不用冲锋了,你是姑娘,上头不会怪的。”吴善美虽然发抖害怕,但却还是固执的摇了摇头。
“随你便,打起来跟着我走,在我身后,我给你挡子弹,我要是死了,你就往回跑,宪兵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集体进攻,狙击手也得跟着一块冲,国军现在可没有狙击手不用冲锋的作战条例,任何人都必须跟随部队一块作战的,当然了,战场上一些特殊士兵也兵是享有豁免权的,比如未成年的娃娃兵还有女兵,这些人如果尿了,怂了,逃跑了,被宪兵抓住是不会第一时间绞死的,而是会被分配到其他单位继续作战。
张子康路过这里的时候,将一个医疗箱甩给了吴善美:"现在你就是医疗兵了,待会冲在最后面,跟着李泽连走,小四眼你也别冲的太厉害,在后面压阵,你枪法准,有机会就埋伏起来,其他的交给我们!”
李泽连问道:“这怎么能行?”
雷泽在一旁劝道:“识字的人冲后面,这是老规矩了,不然都死了,打完写战报都没人会写了。”吴善美则是一脸慌乱的说道:“长官,我不会呐,我没学过医。”
“给你拿着,步枪太沉了!“"张子康拿走了吴善美的步枪,从自己腰间抽出了手枪和弹匣换给了吴善美:"不会没关系,没人指望你救,小伤不用救,大伤活不了,这道理都清楚的,你看到有人倒下,拿着绷带上去缠两圈就够了,要是能叫出来就是没事儿,你瞧两眼就可以了。
要是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能哼哼的,那就是没救了,你抓住手给点安慰,让他走得舒心点就行了。”
吴善美依然还是有些犹豫:“可是.....”"
张子康没时间啰嗦了:“可是什么?这是命令!小黄那二把刀经常缝死人的玩意儿,不一样也是当医疗兵这么久了,你咋了?说完之后,张子康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嘭嘭嘭........啾啾啾......."
后方高炮阵地,伴随着几声轰鸣,三绿两红五发信号道被打上了数千米高空,然后爆炸燃烧,耀眼的光芒就像是午夜的太阳一般点亮了几乎整个南京城。
伴随着光芒落下,地面上战车轰鸣,士兵呐喊,此起彼伏的进攻哨音响起了。“进攻!”
“杀呀!“
一个士兵端着步枪跃出了战壕,一往无前的朝着前方突击。
李泽连拽着吴善美冲出了掩体,压低了身体,脚步均匀小跑着跟在战友后面。“弯腰低头,跟着我就行了!”
“我有些害怕!”
"害怕你就喊出来,喊出来就不怕了!"李泽连一如当初第一次上战场老兵带自己一样,带着现在的吴善美。“啊~我要报仇,我要给同学报仇!”
吴善美喊出了自己的声音,跟在了李泽连后面。
日军被突如其来的国军冲锋给打懵逼了,这不对啊,今夜是我们计划三点人最困的时候进攻,怎么对方就先冲了呢?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国军打出信号弹之后,让不少日军不对以为提前进攻了,也都开始嗷嗷叫的冲出掩体了,其他日军部队
看到友军冲锋之后,同样
也冲了。
双方部队在南京巷战之中竟然搞成了硬碰硬对冲野战了,这是谁都没有预料的事情。“狗日的!早知道你们今晚不消停了!“
雷泽端起突击步枪,朝着对面冲过来的日军突突就是一阵腰射连点,将对面的日军打得一阵惨嚎。一个机枪手冲到了雷泽身侧,端起机枪继续扫射掩护战友进攻。
“嘭嘭.......噗噗......."
夜色中几发步枪弹飞射而来,雷泽身旁的战友立刻就被击中,子弹穿透人体,战友闷哼一声身体朝后倒下了。“狗日的,跟你们拼了!“雷泽捡起了战友手中的机枪,趴下了身体继续射击。
“嘭嘭.……”